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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欺師滅祖(二)

  幫助秦北洋打探到歐陽安娜的消息,陳公哲也算是完成了任務,他又轉回到正題:「兇案可有嫌疑人嗎?」
  「一個叫齊遠山,一個叫秦北洋!」
  客人冷靜地說出這兩個名字,正在樓上偷看的秦北洋,心臟幾乎要被繃斷,自己果然被栽贓成了殺人狂魔。
  「巡捕房已經發佈通緝令,懸賞還是一萬英鎊。青幫懸賞的是這兩個人的腦袋,賞金各一萬大洋。」
  「真是聞所未聞!」
  陳公哲故意把聲音說得很響,要讓樓上的秦北洋聽到。
  「最近上海的這兩樁兇案,虹口巡捕房連巡捕帶犯人死了十五個,海上達摩山又死了十四個,也是聞所未聞啊!齊雲山、秦北洋,這兩個兇犯,前者是歐陽思聰的關門徒弟,後者是歐陽家的私家工匠,可以說是犯下了欺師滅祖,背叛師門的十惡不赦的大罪!按照青幫的老規矩,務必是要抽筋剝皮下油鍋,乃至於誅殺全家。現在全上海已炸開鍋了,每個街頭巷尾,都有印度巡捕和青幫兄弟在搜捕這兩個人。」
  陳公哲只管聽,卻一直沒有搭話,客人話鋒一轉:「公哲賢弟,我聽說這兩個兇犯,他們也都是你們精武體育會的學員。其中那個秦北洋,前些日子踢了日本人的虹口柔道館,你們還為他擺了慶功宴。」
  「嗯……是,我承認。」
  「你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嗎?」客人盯著陳公哲嚴肅的雙眼,忽然一笑,「哈哈,公哲賢弟,我是開玩笑的。你真把我當作青幫的門徒了嗎?青幫之身份,只為革命便利,同盟會時代至今的歷次起義,我們不都是如此嗎?」
  「對!對!幫會就是一把刀,革命就要是踩著這把刀往上走。」陳公哲還是把話題扯了回來,「再說說看,秦北洋和齊遠山,他倆不過是十七歲的小孩子,如何有膽量犯下那麼大的事兒呢?」
  「聽說,他倆的年紀雖小,卻都身懷絕技,既擅長射擊,又會刀槍等冷兵器,還在你們這裡練過武術,殺人對他們而言並不難。還有青幫兄弟說,曾親眼看到秦北洋使用匕首,瞬間割斷一匹馬的喉嚨,這也讓巡捕房聯想到刺客的動作。」
  趴在地板縫隙偷聽的秦北洋,知道這事倒不是栽贓——歐陽家裡養著一輛馬車,有次發生翻車事故,馬的脊椎骨摔斷生不如死,秦北洋出於仁慈,迅速割喉結束馬的痛苦。
  樓下的客人接著說:「巡捕房已列出這二人的殺人動機——貪圖海上達摩山的寶貝。三個多月前,歐陽家發生過一起盜竊案,當時被捕的盜墓賊,根本就是齊、秦二人的同夥,原本要裡應外合偷盜寶物,結果被歐陽思聰的女兒發現。他們演了一出苦肉計,讓盜墓賊被抓進巡捕房,而讓秦北洋留在歐陽家。齊遠山又獲得歐陽思聰信任,成為青幫老大的關門弟子。又隔一個月,刺客製造虹口捕房慘案,救出了被羈押的盜墓賊。」
  「證據呢?聽來都是猜測和推斷。」
  「火燒達摩山時候,許多人親眼目睹齊遠山、秦北洋逃出宅邸,身上還沾染受害者血跡。案發前兩天,歐陽思聰派遣齊、秦二人去處理一樁綁架案。昨晚,這二人悄悄潛回上海,夥同其他刺客,殺死歐陽家裡所有人,又搬走價值連城的古董,最後縱火焚燒。」
  陳公哲半天都不言語,語氣低沉道:「可惜啊可惜,犯下欺師滅祖罪行的秦北洋與齊遠山,必死無疑了!」
  是夜,陳公哲家裡,客人抱拳告辭。
  秦北洋離開窗簾,藉著月光,看客人從院門離去的背影。此人雖著便服長衫,卻有軍人式的挺拔姿態。忽然,客人目光凜冽地回頭看樓上窗戶,秦北洋倉皇躲到牆後。
  陳公哲把客人送走後,跑上樓來,面色凝重:「剛才的談話,你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秦北洋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才問了句,「來者何人?」
  「常凱申。」
  「他既是革命黨也是青幫?」
  「還是證券經紀人。」陳公哲提起此人頗為佩服,「他與滬軍都督陳其美是拜把兄弟。精武體育會離不開陳其美的扶持。去年,陳其美被袁世凱暗殺,我們與北洋軍閥不共戴天。」
  秦北洋心想,怪不得,體育會的學員們一聽到他的名字就直皺眉頭——壞就壞在北洋兩個字上。
  「上海灘臥虎藏龍,此人當成亂世梟雄也。」
  「梟雄?比袁世凱還厲害?」
  「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會看面相?」
  秦北洋搖頭不答。營造墓穴,尋覓龍脈,分金點穴,必學周易與陰陽學,他也順帶著跟父親學會了相面之術。
  「不說這些了,北洋,如今你的處境,萬分凶險,可想過下一步該怎麼走?」
  秦北洋皺起眉頭,轉身對阿幽說:「妹妹,你快點走吧,通緝令上沒有你,不要跟著我被連累了。」
  說罷,他又掏出一百塊銀圓交到她的手中。
  阿幽不從,又將銀圓還給了秦北洋:「哥,那個外國警察是我殺的,我必須隨時跟著你,到時候,給你做個證明。」
  「到時候,我們都死無葬身之地了。」
  秦北洋暴喝一聲,屋裡徹底沉默,已化身為大狗的九色,也恢復了幼麒麟鎮墓獸的原型。
  陳公哲嘖嘖稱奇:「虹口巡捕房的大屠殺慘案,就是因這件唐朝大墓裡盜掘出的寶物?」
  「昨晚,海上達摩山的兇案,恐怕也是衝著它來的。幸好此物可變化為獸形活體,並且不畏烈火,才能逃過刺客們的魔掌而衝出火場,還從印度巡捕手中救了我。否則,此刻我已被青幫碎屍萬段了。」
  「天底下竟還有這樣的鎮墓獸?我也去過大收藏家的府邸,看到過被盜掘的漢唐鎮墓獸。」陳公哲畢業於復旦大學,工於書法和攝像術,曾為霍元甲拍攝紀錄片,「只可惜時間倉促,否則我定要用攝像機拍下這一過程。」
  「別人的未必是真的鎮墓獸。」
  唯有出自墓匠族秦氏製作的鎮墓獸,才具備消滅盜墓賊和地下邪祟的力量,其他工匠的「鎮墓獸」,不過泥塑木雕罈罈罐罐的冥器或裝飾物罷了,又稱「偽鎮墓獸」。
  「哎呀,看到古物我就來了興趣,還是說回正事吧!北洋,我這裡也不安全,想想還有什麼去處?」
  「達摩山!」
  「你是要去找歐陽安娜小姐?」
  秦北洋重新拉緊窗簾:「是,她相信我是無辜的,也只有她能幫我洗刷清白。」
  「可你無法上島!達摩山只是東海上的一個小孤島,沒有班輪通行。島上居民要往來大陸,只能自己駕駛漁船。」
  「若是雇一艘漁船上島呢?」
  陳公哲猛然搖頭:「巡捕房和青幫都在追捕你,必然在各個碼頭、車站、關卡嚴加防範,就是怕你們逃出上海。何況,青幫是依靠水運起家的,控制了上海所有的碼頭和帆船,你去找船就是自投羅網。」
  「難道要我游過大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