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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重返兇案現場(一)

  秦北洋並不奪人性命,而是替日本柔道高手順氣,幫助恢復正常呼吸。他才起身抱拳鞠躬,被精武體育會學員們的掌聲包圍。
  穿著西服的羽田大樹,代表柔道館長深鞠躬道歉:「柔道之魅力,武術之精髓,兩者沒有比試的必要。」
  「嘿嘿!我只是用街頭打架的方式贏了他。」
  十七歲的秦北洋撓頭傻笑,心裡卻想起光緒帝彎弓射日的鎮墓獸,也算是為戰死在劉公島的外公小小報復了一下。
  羽田大樹恭順地問道:「請問這位英雄大名?」
  「秦北洋!」
  「秦?」羽田瞪圓了雙眼,「可是秦始皇帝的秦?」
  「難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的情?」
  說罷,秦北洋就被同伴們簇擁著「得勝回朝」,徒留下滿大街懊惱歎息的日本人。
  虹口橫濱橋上,羽田大樹看著秦北洋遠去的背影,口中唸唸有詞:「斯古伊!」
  這一晚,精武體育會在四馬路的老正興菜館辦慶功宴。眾人齊向秦北洋敬酒,尤其霍東閣,,秦北洋是代表他擊敗了東洋高手。上了酒桌,秦北洋反倒沉默寡言。大家問他怎麼練的?只答四個字:打架、摔跤。
  陳公哲用人力車送秦北洋與齊遠山回去。經過外灘和外白渡橋,三人下車走到公園門口,那裡掛著牌子「一、腳踏車及犬不准入內;……五、除西人之傭僕外,華人一概不准入內;……」這便是「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起源。
  秦北洋一拳打在牌子上,幸好沒有紅頭阿三巡邏經過,否則必以毀壞公物為名抓他。
  「中國有四萬萬人,不知要過多少年,才能打開這扇園門?我們造不出英國的無畏艦、德國的克虜伯炮,連日本都把我們遠遠甩下,怎能不讓他們在這裡耀武揚威。」
  「甲午年,我們有北洋水師,有定遠和鎮遠兩艘世界一流的鐵甲艦,不是照樣敗了?就算如今有了無畏艦和克虜伯炮,恐怕也是被北洋軍閥用來打內戰,荼毒中國人的生命。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中國流血的革命太多,通過健強體魄而強國,雖屬奢望,但未嘗不可努力。」
  秦北洋想起《申報》上的新聞:「前幾日俄國又爆發革命,布爾什維克黨人炮轟冬宮,佔領彼得堡,建立工人當政的國家--天下哪有不流血的革命啊?」
  「我等迂腐了。只恐怕,未來中國為革命而流的血,不會比俄國人少呢!」
  「陳先生,你從未展示過武藝,人們都說你身懷絕技。你我比試一下?」
  說話間,秦北洋藉著今晚酒勁,已對陳公哲出拳了。黑漆漆的夜裡,黃浦江驚濤拍岸,蘇州河底白骨纍纍。陳公哲不緊不慢,步法飄逸地躲開。
  「北洋,不要胡鬧!」
  齊遠山上前阻攔,被秦北洋一掌推開。
  第二拳接踵而至,陳公哲被逼到外白渡橋欄邊,再要退,只能翻身墜河。他抬起右手隔開秦北洋的拳頭,借勢推手,畫出完滿的圓弧,瞬間卸掉這一拳力道,再側身,手腕微微一抖。
  秦北洋失去重心,剎不住車,整個人飛出去,竟翻下了蘇州河。
  「撲通……」
  這下酒全醒了。泡在深秋冰冷的蘇州河裡,秦北洋吃了好幾口水,幸好從小在海河裡游泳,踩著水沒沉下去。
  蘇州河兩邊都是水泥堤壩。齊遠山則是旱鴨子,在橋邊乾瞪眼喊救命。當陳公哲準備脫衣服跳水救人,一根竹竿伸到了蘇州河心。
  秦北洋抓緊竹竿,只見齊遠山和陳公哲都在橋上,又是誰在救他?竹竿帶他游到接近沙俄帝國領事館水域,他才找到台階爬上來,剛要向救命之人謝恩,地上徒留竹竿,不見人影。
  齊遠山與陳公哲繞過橋頭跑來,秦北洋抹去臉上水藻和污垢,看著黑魆魆的街道:「救我的人為何逃跑了?有人在跟蹤和偷窺我們!」
  「嗯,要小心了。」
  秦北洋成了狼狽的落湯雞,連打十幾個噴嚏,又大笑道:「陳先生,我本想試試你的武功,沒想到你是深藏不露。」
  「得罪!得罪!」陳公哲也忍俊不禁,「跟秦小弟一起玩耍,真是有趣得緊!」
  秦北洋披上齊遠山遞來的毛巾,頭頂散發白乎乎的熱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內家大師在運用真氣。
  「陳先生,今日與倭寇的柔道館比試武功,你要是親自上陣啊,必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習武之人,本為強身健體,不可逞強好勝。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出手!霍東閣對付那個日本人,也是綽綽有餘,但作為霍元甲的傳人,不動如山才是最好的選擇。」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秦北洋又打了個噴嚏,長這麼大,他還沒崇拜過什麼人。
  三人在外白渡橋鋼樑下別過。夜色下的黃浦江,一艘外國軍艦鳴著汽笛開過,波浪在江堤上打出一片水花,幾乎淹過外灘公園的地面……過了橋,離海上達摩山也不遠了,秦北洋和齊遠山跑步回去,抵消落水後的寒氣。兩人穿過兩條路口,看到虹口巡捕房大案的懸賞通緝令。
  夜深人靜,秦北洋突發奇想,決定到案發現場轉轉。齊遠山也攔不住,轉過一個拐角,到了虹口巡捕房門口,那裡果然貼著工部局的封條。巡捕房已在四川北路另覓新址辦公,這棟樓據說不吉利,可能會被棄用。秦北洋在路口觀察,對面有棟六層高樓,站在那個樓頂,可清晰地觀察到巡捕房內的一切動靜。
  「遠山啊,我們一起看過案發現場,我在想,兩個刺客是怎麼把凶器帶入巡捕房的呢?」
  秦北洋腦中浮現起印度巡捕的模樣,都是身高體壯的大漢,北印度的錫克人與旁遮普人,平常對中國人頗為凶悍,凡是抓獲疑犯首先會搜身,不可能讓人把那麼大的匕首帶進來。
  「必有內應!也許那些匕首,早就藏在巡捕房裡了,只要刺客裝作犯人被抓進去,就能抽出來殺人。而我們對面這棟樓,就是監視虹口巡捕房的最佳位置。」
  齊遠山摸著自己脖子。白天,若非秦北洋及時出手,他必會被日本柔道高手擰斷頸椎,脖子至今酸痛,讓他心有餘悸。
  「你還不賴啊!」秦北洋注視著街道東去的盡頭,「這絕非兩個刺客的屠殺,而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刺客只不過是最終殺人的子彈,扣動扳機的人又是誰呢?」
  「你不是說過嗎?跟海上達摩山的小鎮墓獸有關係。」
  「是,但以他們乾淨利落地屠殺巡捕的能力而言,要殺到歐陽家府邸也並非難事。所以,那天歐陽先生的面色非常糟糕,他知道作為青幫老大,也未必能保護自家安全。」
  「如此說來,他們除了小鎮墓獸,還有更重要的目標?」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