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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蛤蟆與小狼(一)

  蛤蟆!
  父子倆反覆端詳手裡的大洋:袁世凱的側面頭像,肥頭大耳,光著腦袋,後腦勺還堆著兩層肉,嘴上兩撇鬍須,完全沒有脖子,下巴直接連著軍服……太像蛤蟆啦!
  「金蟾鎮墓獸!」
  秦海關一拍大腿,就這麼定了。把袁世凱鎮墓獸做成蛤蟆,絕無貶義。在中國傳統文化裡,蟾是有靈氣的吉祥之物。所謂的「三足金蟾」,傳說就在月宮之中,陪伴嫦娥,因此月宮又稱「蟾宮」。古有劉海修道,用計收服金蟾成仙,這便是「劉海戲金蟾,步步釣金錢」。做生意的供奉金蟾,蛤蟆嘴裡放一枚銅錢,招財進寶,大吉大利。還有成語「蟾宮折桂」,比作及第登科。老袁要是知道由蛤蟆為自己守墓,說不定做夢都會笑醒呢!
  不消數日,設計圖紙已完成,一隻威武雄壯的金蟾鎮墓獸,躍然紙上。
  第三宮:選材。
  秦海關去取靈石,當初選擇在此處點穴,開鑿金井,就是考慮到緊挨著靈石,可免去長途跋涉尋覓之苦。這一回,他沒讓秦北洋跟隨,說這靈石的力量太強,不希望兒子在幾年內接觸兩次。而他已五十多歲,也不在乎這把老骨頭。
  秦海關取得五斤靈石,安置於地宮深處。至於其他原材料,早已被運送上山。他們用了兩個月,切割石料,鑄造青銅部件。齊遠山全程參與,幹得不亦樂乎,唯獨不能進入地宮。
  第四宮:拼接塑形,設置機關。完全在地宮中進行,用去秦氏父子整個秋天的時間,等到第一場大雪降臨,才完成金蟾鎮墓獸的組裝。
  至於第五宮「種魂」,上山之時,軍官就隨身攜帶一個鐵匣,裝有袁世凱的頭髮與指甲,還有最愛的玉扳指。老秦將這些東西注入鎮墓獸,果然金蟾有了靈氣。
  完成雕琢打磨的第六宮,春天的融雪又化了。他們已在山中被困整整一年,全然不知外頭的世界,還以為是中華帝國洪憲二年呢。
  第七宮:操控——金蟾鎮墓獸相當聽話。秦北洋每每看到那隻大蛤蟆,就想像袁世凱變成了自己的提線木偶,好不快哉。
  秦北洋與齊遠山年齡相若,兩人都讀過書,尤其愛《三國》,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有一日,他倆上山打狼,各背兩支漢陽造八八式步槍,帶兩百發子彈,腰間插著勃朗寧手槍。接連射殺三頭狼後,兩少年殺得興起,追逐狼群進入盤山小道,竟然忘了時間。
  路過一道岩石縫隙間,秦北洋聽到有「吱吱」的叫聲,以為是個兔子窩,便伸胳膊進去掏了掏,沒想到掏出一隻小狼。
  原來是個狼窩,只剩下一隻活著的小狼,裡頭還有幾隻餓死的小狼。估計母狼已命喪在他倆的槍下,這窩小狼也只得自生自滅了。
  齊遠山搖搖頭說:「哎呀,這隻小畜生必是活不成了,還是放回去吧。」
  「可是……」秦北洋將熱乎乎的小狼抱在懷中,看樣子還沒斷奶,長得虎頭虎腦,頗為可愛,竟然動了惻隱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小狼從未殺過任何生靈,我不能見死不救。」
  「北洋,沒有母狼的奶水,你如何能養活它呢?」
  「營地裡不是有幾頭我們抓來的山羊嗎?原本準備打牙祭的,其中有只母羊還有奶水,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用羊奶把它喂活。」
  齊遠山差點命喪狼口,對這個物種恨之入骨,看著小狼眼中的幽幽綠光:「誒呦!山羊看到小狼還不得嚇死?」
  「我爹說,我生下來就沒了娘親,是吃了母羊的奶水才活下來的。」
  其實,秦北洋可憐這隻小狼,正是想到了自己的出生,竟有同病相憐之感。
  這是一處開闊的山坡,海拔或許有兩千米,正對著底下巍巍群山,甚至能遙望五台山之巔的葉斗峰。只是夜幕降臨,再也不見那晨鐘暮鼓的佛寺叢林。
  「啊,五台山!傳說順治皇帝就是秘密退位上山出家的。」齊遠山不禁歎息,「古來帝王再威風,最終也不過如此。」
  「我們不能再回去了,路上山道險峻,天黑看不清楚,若是狼群在半道伏擊,我們兄弟倆都得葬身狼腹。」秦北洋給步槍和彈夾上油,給自己和小狼都裹上皮襖子,「好在已是暮春,晚上不會太涼,我們點上篝火,將就著過一晚,明早再回營不遲。」
  「你爹會擔心的吧?」
  「他這兩天在地宮操練鎮墓獸,昏天黑地的,他估計都沒感覺。」
  齊遠山看著莽莽群山:「北洋,到底啥是鎮墓獸啊?」
  「就是保護陵墓不受盜墓賊侵犯的神獸。」
  「既然是神獸,哪是我們凡人所能製造的呢?」
  「我們家族可不是凡人呢。」秦北洋又搔搔頭笑道,「呸!這話兒,說得好像我們家多厲害似的,不過就是幹工匠活的,只是有祖傳的手藝罷了。」
  「到底啥手藝,能教我學學嗎?」
  「咳!這可不是學堂裡教的數學和英文。這手藝只能傳給秦氏子孫,而且傳男不傳女。」
  齊遠山悻悻然地點起篝火,烤著今日打獵所得的兔子說:「是不是這玩意兒做好了,袁世凱的江山就穩固了?」
  「鬼知道呢!」也許他還沒被埋進陵墓,中華帝國就亡了。」
  爬到懸崖邊,齊遠山望著燦爛星空下的五台山剪影:「父親給我起名『遠山』,因他酷愛天下名山大川。每年四月初四,文殊菩薩誕辰日,父親就要上五台山進香,祈禱國泰民安。」
  「嘿,我們一個叫齊遠山,一個叫秦北洋,名字還挺般配!」
  「曹操說:山不厭高,海不厭深!我倆是高山連著大海,天作之合勒!」
  又說起三國,格外興奮,秦北洋當場背了一遍《短歌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北洋,我最喜歡曹操了。」
  「三國英雄之中,我最崇拜諸葛孔明。」
  齊遠山已然雙腿下跪:「值此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之夜,我倆結拜為異姓兄弟吧!日月星辰加上五台山可為證。」
  秦北洋也不含糊,放下懷中小狼,一併跪下,擼起袖子管,掏出匕首,在小臂上割了道小口子,鮮血一滴滴落入土中。齊遠山接過匕首,牙關一咬,同樣割了自己一刀。
  十六歲,心智尚不成熟,容易被自古英雄好漢的事跡沖昏了頭腦,什麼桃園三結義,水滸一百單八將,瓦崗寨四十六友,楊家將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小哥倆頓覺即將開創萬世不朽的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