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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步步生蓮

  短短九個字,寥寥數十筆,竟然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把三個人的命運給定格了。這是一種何其的悲哀?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想明白了很多事,凌絳為什麼會根據鎮魂鈴找到了我;又為什麼會說我們在同一所大學讀書並非偶然;為什麼會帶著我一個不會匠術的人去見趙佳棠;又為什麼在張家村之後。她對我的態度就產生了很大的變化;甚至於到王家村的時候,為什麼劉桑禕都一直強調要我好好待她,這一切的一切,其實早就有端倪了,只是我卻一點都沒看出來。
  難怪張哈子一直說我蠢。我是真的蠢!
  我以前不止一次的問我自己。我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女生喜歡的優點,可是凌絳為什麼偏偏會對我產生好感呢?再怎麼算。也應該是喜歡張哈子那種幽默風趣而且又多金的人,怎麼也算不到我頭上來。我怎麼就不能夠多一點自知之明,正視這個問題呢?那樣的話,現在站在那個位置的。會不會就是我而不是凌絳?
  後悔!
  滿心滿肺的後悔!
  自責到想要拿著篾刀把自己給剁死才甘心!
  我感覺到我的整個飛都要炸開了一樣,腦子裡面一片混亂,以前的場景不斷地從記憶深處冒出來,凌絳的一言一行。一眸一笑,還有冷哼時候的那張冷艷精緻的臉。以及她最喜歡雙手環胸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我和張哈子打鬧的場景。還有那次在三峽廣場,她雙手環胸站在一旁嘴角帶笑的溫馨模樣----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卻還露出那樣溫馨的笑容----我感覺我的心都快要被撕碎了!
  強顏歡笑,遠比獨自流淚要痛苦千倍萬倍!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人,還要獨自承受這一切因果----我彷彿覺得我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一片血紅……
  哈挫挫,你搞么子!趕快把眼睛給老子閉到起!眼睛都流血老!
  我的耳朵裡傳來張哈子的聲音,但是對我來說這已經不重要了。我感覺到體內有一股難以壓制的東西在躁動,我感覺我已經快要失去理智,徹底的瘋狂了。
  「鐺」——
  一聲清楚鈴響,我的理智稍稍恢復,我這才意識到我剛剛差點陷入瘋狂的死胡同。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我豈不是和一具沒有思想的屍體沒有半點區別了?想到這裡,我嚇得一身冷汗!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眼睛死死的盯著張哈子,咆哮著問,你是不是一早也就知道這九個字?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然後緩緩點了點頭。他講,不止是我,還有我爺爺,凌嚴堂,你舅公,劉桑禕,王長源,吳靜嘉,甚至是王雪梅,他們都知道。
  果然,他也是一早就知道的!他們都是知道的!就我一個傻逼,什麼都不知道!我講,既然你們都知道,為么子不早點告訴我?為么子還要眼睜睜的看著凌絳去送死?!
  張哈子講,這是她的選擇。如果早點告訴你老,你自己想一哈,你會怎麼辦?會不會崩潰到選擇自殺?這種事情你又不是沒做過,在張家村後山滴時候,是哪個哈挫挫最先跳下去滴?
  我講,這就是你不告訴我的理由?我一個你口中的哈挫挫,生和死有么子區別?活著也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一無是處,死了還能讓凌絳活著,這麼划算的事情,為什麼不做?
  張哈子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講出口。倒是趙子文講,怎麼,說不出口了?既然你說不出口,那就由我來說。他們不這麼做,是因為誰都可以死,獨獨你不能死,因為……
  他話還沒講完,我就看見張哈子藏在身後的那隻手伸出來,在篾刀上一抹,一道血柱飆出來,將篾刀的刀刃給染紅,然後張哈子不顧手上的傷口,大吼一聲,朝著趙子文衝過去,一邊跑一邊攤開流血的左手手掌在空中畫著各式各樣的符號,嘴裡大喊著,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九幽諸罪魂,身隨香雲旛,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雲旆回天!
  最後那個「天」字落地,張哈子右手向前平推,原本動作極慢的手臂,篾刀卻脫手而出,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狠狠的刺穿了趙子文的身體。心口出一個篾刀大小的洞,清晰可見。
  我以為會有血液濺出來,可是什麼都沒有。那把篾刀就好像是刺穿了棉花團一樣,無聲無息,無血無液。我看見張哈子的身體很明顯的愣了一下,顯然,他也沒搞懂這是什麼狀況。
  趙子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然後哈哈大笑,對張哈子講,張破虜,你也就這點能耐?
  而就在這時,張哈子卻很是不屑的講,在醫院太平間,是不是就是你偷襲我和凌絳滴?
  趙子文講,這還有什麼好疑惑的嗎?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策劃的!
  張哈子冷哼一聲講,放你屋滴狗屁,你好大滴能耐,老子會不曉得?我日你屋個仙人板板,竟然哈想冒充那個老不死滴,講,他到底給老你么子好處?是教你瞞天過海,哈是答應給你長生不死?
  趙子文講,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張哈子講,我原來以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哈滴,沒想到你比他哈要哈!別人騙老,哈以為自己得老好大個便宜似的,那句話啷個講滴,被人賣老哈要替人數錢。不對,你比這個哈要蠢,你是數完錢哈要感謝別人!
  趙子文講,你什麼意思?
  張哈子伸手從衣服裡面掏出一張白紙,在自己的左手掌上一抹,鮮血頓時就止住了,傷口也不見了蹤影。他講,我什麼意思?你現在哈不明白,你自己低頭看一哈,你現在到底是個么子鬼!
  趙子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然後笑到起講,你是說我全身沒血?哈哈,想不到吧,這就是永生!
  我看見張哈子雙手背在身後,對我打了一個手勢,示意我去幫陳有信。這裡只有這麼大,不管我做什麼都會被趙子文看見,所以我乾脆大大方方的跑到棺材旁邊,問陳有信該怎麼做。
  他搖搖頭,講,這是反式十三太保落子定沒錯,但是不曉得為么子取不下來?
  我問,啷個回事?
  他講,我用我們孩匠滴手法把銅錢貼在棺材滴三面,另一面留一線,取意「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滴意思,按道理來講,那個小娃娃應該就暫時沒得事老,但是你自己也看到老,她身上哈在冒血。我就有點搞不懂老。
  而這個時候,張哈子卻對趙子文講,你這個也喊過永生?你難道沒聞到身上有腥臭味?幾十條歸墟魚組成滴身體,這就是你所謂滴永生?我再問你一次,那個老不死滴到哪裡?
  趙子文講,歸墟魚怎麼了?只要有歸墟魚,我就可以一直輪迴。
  張哈子講,你是不是都已經忘記你是啷個死滴老?你仔細想一哈,要是老子沒猜錯,你是掉到學校那個湖裡頭泡死滴!
  不知道是不是張哈子的話激怒了趙子文,趙子文吼了一聲,找死。
  吼完之後,趙子文便邁開步子,朝著張哈子衝了過去,很快,兩個人就打在一起。
  陳有信歎息一聲,講,抓緊時間,不曉得張哈子能拖住他好久。
  講完之後,我看見他跑到張哈子的背包前面,從裡面取出七隻瓷碗,以北斗七星的形狀擺在凌絳面前,對我講,把你爺爺留給你滴蒲扇取過來,老子有用。
  我急忙跑去從背包裡面找到蒲扇,等我再回去的時候,我看見陳有信正捏著自己的手掌,往七個瓷碗裡面滴血!
  我數了一下,每個瓷碗大約滴了有三十滴血。滴完血後,他從手腕上取出紅線,交給我,講,搓成燈芯,第一個瓷碗掐一寸放進去,第二個掐兩寸,以此類推。
  我在做這些的時候,張哈子那邊還在打的難解難分,而陳有信則是草草的處理了一下傷口,就開始在這七個瓷碗周圍不斷的邁著步子,然後還不時的左右躬身祭拜,在地上擺上不同樣式的銅錢。
  等我放完最後一根燈芯的時候,陳有信一臉慈祥的對我講,小娃娃,老子以後沒得空照到你老,你自己小心點。
  講完之後,他就跪在第一個瓷碗前面,朝著瓷碗恭恭敬敬磕了九個響頭,額頭濺血。隨後,他深吸一口氣,雙手結印,仰天長嘯,講,孩匠第十代傳人陳有信,願以陽壽,換取四川凌家丫頭凌家一線生機!
  陳有信念完,伸手一指,第一個瓷碗燈芯點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然隱隱的看見,瓷碗周圍,竟然有一朵蓮花盛放。
  而陳有信那原本滿頭的白髮,竟然有一縷變成了黑色!
  隨後是第二個瓷碗點亮,第三個,第四個,……一直到第七個,每個瓷碗下面都有一朵蓮花的虛影在盛放,而陳有信的頭髮,甚至連鬍子,都完全變成了黑色!
  我聽見他在低頭閉眼之前,輕吐了四個字:步步生蓮!
  鞋匠第十代傳人陳有信,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