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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香火青煙

  我見過最多的紙人是在張哈子的扎紙店裡,我以為,那個地方應該就是我能見到的最多紙人的地方。但是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讓我目瞪口呆。我竟然一時之間都忘記了要說什麼。
  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張哈子和陳先生兩人一人一邊架著我的胳膊退進了院子裡面。他們剛剛不是說不能讓紙人進我家院子嗎?怎麼現在又退進來了?
  張哈子把他手中的篾刀遞給我,然後自己從背包裡面又找出兩把篾刀來。但是看成色,我手裡的這把要好很多,而且還有一種時間沉底的質樸感。特別是刀柄那裡。好像是被許許多多的人握過,所以才能夠如此的圓潤。
  張哈子講。你站到堂屋門口守到,要是有東西靠近,一刀子砍下去。記到沒?
  我點點頭。講曉得了。
  其實張哈子根本就沒有等我講完話就已經轉身走了。等我走到堂屋之後,我看見他和陳先生一個站在院門的左邊,一個蹲在院門的右邊,都在不斷的忙碌著什麼。
  張哈子一邊掐著左手,一邊用右手在左門上面指指點點。這個手法我看見過。當初張漸老爺子就是用這個手法來困住張大叔的。這應該就是他們張家的封金掛印。
  而陳先生。則是拿著紅線在地上纏纏繞繞,而且還在紅線中間放了一個水碗。碗裡面放了三枚銅錢。之後用紅線在右邊的門上繞了三圈纏好。最後在對角線上面還各自拉了一條紅線。陳先生用的紅線就是我之前見過的那種永遠扯不完的紅線。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有搞明白他的手段。
  他們各自的大門弄完之後,張哈子和陳先生交換位置,把之前做的事情再重複一遍。我是第一次看見他們兩個聯手----之前打紙人那裡其實算不上聯手,最多算是各自為戰。但是現在不一樣,他們是把同一道門加固。看來這次的事情真的很麻煩。
  做完這些之後,陳先生拿著紅線開始在四周的圍牆上纏繞畫圈。按照道理來說,那些紅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貼在牆面上的,但是經過陳先生的手之後,那些紅線竟然好像是生在牆裡一樣。落地生根!
  這肯定是落地生根的一種演變!
  匠人這個世界給我的驚喜,我本以為我已經漸漸的習慣了,畢竟我已經見了那麼多了,也算是見怪不怪了。可是,每一次看見他們新奇的匠術,我都會不由自主的對匠人這個圈子充滿了嚮往。
  我不知道我爺爺當初為什麼把一身匠術都帶進土裡。哪怕是教我一招半式也好啊。按照張哈子的說話,我學東西那麼快,要成為一個匠術高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反正我是搞不懂我爺爺的想法,我估計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人能猜到他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
  這些念頭僅僅只是一瞬之間就轉過了,我再看向院子裡面的時候,我看見張哈子從一個背包裡面拿出來一疊碗,在院子的中央排成一個圓圈放好。我數了數,左左右右一共有九個。
  之後張哈子在九個碗裡全部倒滿水,並且在每一個碗裡,都放了兩枚銅錢。這還沒完,他又從背包裡取出一些竹葉,把一疊竹葉整齊的疊在一起,然後用手撕成魚的形狀,最後扔進水碗裡面。
  看到這裡,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是之前張牧佈置的小雷池的手法。我剛這麼想,張哈子接下來的動作就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看見他在這九個水碗圍成的圓圈中間倒扣了一個瓷碗,瓷碗裡面裝的是夾生飯,在碗底放了一顆雞蛋。剝雞蛋的方式和我以前見到的一樣,手指指腹自始自終不接觸雞蛋。
  弄完這些之後,張哈子在雞蛋上面插了一炷香,然後用手握住香柄,往上面一捋,手離開香頭的時候,那柱香就自己著了,升起一縷幽幽的青煙。不偏不倚,朝著正上方飛去。
  在這之後,張哈子把手裡的一把篾刀插在瓷碗的旁邊,我看了一下篾刀的方位,正好是瓷碗的東南方。東南方屬火,篾刀為金,這應該就是取意真金不怕火來煉的意思了。
  張哈子並沒有停留,插完篾刀之後,就提著另一把篾刀往院門方向去了。這個時候陳先生也剛好把院子裡面的圍牆全部用紅線繞了一圈,沒留下一個死角。張哈子和陳先生站在門後,張哈子轉身過來,衝著我喊,哈挫挫,老子和陳憨貨要打怪升級去老,你到屋裡守水晶,老子現在發育啷個好,你要是把水晶丟老,老子日死你屋個仙人板板!
  講完之後,根本就不管我聽不聽的懂,轉身拉開門就出去了,陳先生緊隨其後。他們走出去之後我才發現,院門的門栓上面都被陳先生用紅線纏了好幾個圈。他們出門的時候,門栓的一頭就架在門上,另一頭則是用紅線高高牽起,等到出門以後,從門外拉斷紅線,門栓就自動掉下來,把院門從裡面拴上。
  他們這是要背水一戰?!
  我很想勸他們,但是我發現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資格去勸他們,也沒有任何理由去勸他們。因為在這方面,我連個小白都不算,我最多算是一個打醬油的。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門外響起了一聲聲張哈子罵人的仙人板板,還有陳先生勸張哈子少講話多省點力氣的聲音。張哈子在院子左邊,陳先生在院子右邊,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個院子,要對話完全是靠喊的。說真的,如果不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有點不允許,我都要認為他們兩個是講相聲的。
  漸漸的,張哈子的喊罵聲越來越少,陳先生也已經是徹底的不說話了。但是我能聽見竹子被打斷的聲音以及腳踩在紙上面發出來的那種渣渣聲。我能夠想像得到,院子外面肯定已經堆滿了紙人。但是,張哈子和陳先生是不是真的撐得住?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院子裡面的那縷青煙突然轉向,朝著右方的一個方向飄了過去。院子裡根本就沒有風,於是我趕緊看過去,就看見一顆慘白色卻畫著腮紅的臉出現在牆頭----這個紙人我之前沒見過他,難道是新來的?
  它的腦袋立在牆頭,瞪大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然後整個人飛到了牆頭。沒錯,就是飛,而不是跳!----如果是跳,起跳的時候肯定速度比較快,但是飛不一樣,它自始至終都是一個速度。
  可是當它落在牆頭的時候,一道綠色的火焰就從它的腳底升起,然後往上蔓延。當綠火燃燒的時候,我看見那一縷青煙再次變成筆直往上。可即便烈火加身,那個傢伙還是固執到要往院子裡面跳。
  我看見它的懷裡抱著一張遺照,這張依照,竟然是我高中畢業時候的樣子!而抱著相片的紙人也不再是之前的那個小紙人,而是長成了大紙人。
  看到這裡,我終於明白之前是哪裡覺得不對勁了。難怪我感覺第一次看見照片和第二次感覺有點不對,原來是這裡不對!
  年紀!
  照片裡面的人在一天天的長大!
  我腦海裡突然驚險出一個念頭,要是照片裡面的人長成了我和我爸媽現在這個樣子,那是不是就意味,我們立刻就會死了?
  我把這個發現以喊話的方式喊給外面的張哈子和陳先生。結果我聽到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老子早就曉得老,要是等到你發現,黃花菜都涼了。
  我沒理會張哈子,而是專心的盯著院子中央的那一縷青煙。我發現,這青煙比每次都能提前指出哪裡有陰人翻牆,屢試不爽。
  就在我感歎張哈子真有本事的時候,我突然發現,那一縷青煙竟然朝著我這邊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