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三屍語 > 148.拖延時間 >

148.拖延時間

  那個身影從樓梯口走過來,走廊上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清楚那人是誰。甚至是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可是我知道。這個人我肯定以前見過,而且還很熟悉。因為他走路時候的姿勢和身形,我有很深的印象!
  我一直死死的盯著那個身影在看,他也沒有停下來一直往我這邊走來。我的身體還是不能動。我使勁兒的咬著牙齒,試圖掙脫影子的束縛。可是我都把牙根都給咬痛了,我還是不能動,哪怕是抬一下手指頭。
  我很想張口叫張哈子。但是我知道,就算是我叫了,張哈子也不一定聽得見。再說了,就算是他聽見了,又能怎麼辦?他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河。還需要我來保護。難不成還讓他來救我?然後兩個人一起死?
  走廊上的那個人影走的越來越近。我幾乎都已經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他不是別人。正是村支書王青松!
  可是。他不是已經去世了嗎?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根據張哈子之前給我說的三差兩錯,也應該是和張哈子有關的人才會過來尋仇。王青松的死,可以說和張哈子沒有半毛錢關係,就算是死後,張哈子也沒怎麼出手制服他。我所看見的,就只是在王青松入棺的第一天,知道他的棺材上有屍氣的時候,出手和陳先生一起在他的棺材上貼了幾道黃符而已。難道這也算?
  如果這樣也算的話,那張哈子走路時候踩死的螞蟻什麼的,是不是也要來尋仇了?他大爺的,你們做陰人的能不能講點江湖道義?你們不能這麼落井下石!
  一想到落井下石,我就想起了凌絳處理蔣遠志時候的手法,當時一個坐井觀天還不夠,還加了一個落井下石。當時我覺得這樣更保險,是十分贊同的。可是現在他們陰人來對張哈子落井下石,我就覺得是荒謬的,是可恥的。其實對比一下,他們陰人並沒有做錯。
  張哈子對於他們陰人來說,就像是蔣遠志對於我來說,都是一個威脅,大家都希望這個威脅盡快的剷除才是最好。所以我覺得這些陰人是可恥的,那些陰人又何嘗不覺得我們陽人是可恥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心裡少了一些憤怒,反而是多了一份人性。陽人也好,陰人也罷,身上都有人性!
  就在我這麼胡思亂想著的時候,王青松已經走到了我身前不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剛好是蠟燭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就站在那「陰陽」交界的地方,看著我,然後對我講,小陽,你啷個站到這裡,你哈不回家,你大伯要被人燒死咯!
  這不是之前我在重慶的時候,村支書給我打的那個電話內容麼?他現在又用一次?難道又想讓我回去一次?
  哼,他不過就是為了騙我從這個位置走開,那樣的話,他就可以進去了。到時候張哈子是死是活,還不是就看他的心情了?
  我沒有接他的話,因為我擔心這是所謂的鬼點名。萬一我接了他的話,著了他的道,那就不僅僅只是我一個的命了,還要搭上張哈子的命。
  王青松看我沒有講話,他又繼續講,小陽,你曉不曉得,你沒到村子滴這段時間,有發生了好多事。你爹老子身上長了一身爛瘡,癢滴神不到(忍不到的意思),他就用手摳,身上滴肉都已經全部摳爛完咯。特別是那張臉,你也曉得,你爹老子年輕滴時候是村子裡面數一數二滴好角色,現在,唉,都摳得快要認不出來是你爹老子咯。
  聽到這裡,我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我爸的樣子,雖然我知道這肯定是假的,是他用來騙我的謊言,但是我聽在耳朵裡,還是很難受。如果我爸真的像王青松說的那樣,那麼我這個做兒子的卻沒能陪在他身邊給他盡孝,沒能帶他來醫院治病,那我就真的該天打五雷轟!
  或許是看到我還是沒有接他的話,他乾脆蹲在地上,開始抽起了旱煙來。他一邊抽煙一邊對我講,小陽,你是我們村子裡唯一滴一個大學生,村子裡所有人滴眼光都看到你滴,你可不能做那種不忠不孝滴人啊!你曉得不,你娘為了給你爹老子看病,把屋都賣咯,哈是沒整好你爹老子滴病。現在回到村子裡頭,連個睡滴地方都沒得。你講,他們造孽不咯?都講養兒防老,沒想到你洛小陽是這麼一個爛人。
  我很想對著王青松大喊一聲你給老子閉嘴。但是我依舊沒開口。我曉得他講的這些都是來騙我的,都是想要我離開這個地方。只要我不應他,也不離開這個地方,他就拿我沒得辦法。
  王青松並沒有就這麼放棄,而是蹲在那裡一直對著我講,我則是一直保持著沉默。我本來是想要衝上去拿著篾刀砍他,但是我的身體還是不能動!
  我發現,王青松有好幾次都試著走過來,但是每次一碰到蠟燭的光,他身上就會起火----是那種綠油油的火。
  他先是用手裡的那根煙桿伸進蠟燭的光圈,可是那根煙桿一伸進來,立刻就著了綠油油的火焰。我看見王青松一開始還準備弄滅它,但是嘗試了幾下之後,他就把煙桿給扔掉了,最後燒的灰燼都沒剩下。後面的幾次應該是他不死心,用衣服鞋子也試了一下,然後也被全部燒沒了。最後他伸手進來試了一下,結果整個人都被燒沒了。
  就在我暗暗鬆一口氣的時候,我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心想還好是忍過來了,沒有答應他的話,否則說不定還會有什麼樣的變故。
  等等,我的手為什麼能動了?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地面,地面上一片漆黑,我的影子不見了!不對,不是我的影子不見了,而是蠟燭燃完熄滅了!
  我到現在才知道,王青松和我說那麼多話,不是為了把我騙走,而是為了拖延時間!他要的結果就是讓我沒有時間去更換蠟燭!
  瞭解到這一點的我,趕緊抬頭看了一眼走廊,我發現,王青松果然笑呵呵的站在距離我三四步的距離處,開始邁腳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王青松是村子裡的老好人,見著誰都是笑臉相對。如果是以前,我看到這樣的笑臉,肯定會覺得很慈祥,但是此時此刻,看到他的這個笑臉,我卻是膽戰心驚!
  與此同時,我看見他的身後,在走廊的盡頭樓梯口處,有身影一個接一個的朝著我這邊走來。
  有陳泥匠,有無臉馬尾辮小女孩,有火車上吃果凍的一家三口,還有那張我始終沒有翻過來的遺照,以及王二狗的胳膊和那個吃了九顆腦袋的傢伙。這些是我見識過的,還有一些我沒有見識過的,看上去應該都是張哈子之前處理過的陰人。
  這些陰人奇形怪狀,一眼看上去就能引起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其中最讓我覺得恐怖的有兩位。一位懷抱著嬰兒的婦女,她神情呆滯,懷裡的嬰兒一直在吃她的奶,但是從嬰兒嘴裡流淌出來的,卻不是白色的乳汁,而是鮮紅色的血液!另一位雖然有兩隻眼睛,但是他的左邊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白色的眼白,而他的右邊眼睛裡面,卻有兩個瞳孔!
  他們一步一步朝著我走過來,我害怕的想要退進病房。可是,如果我退了,張哈子怎麼辦?於是我慌亂的提起篾刀,心想,就算死,也要死在張哈子前面!
  等等,蠟燭不是熄了嗎?這裡不是黑漆漆的一片嗎?為什麼我能這麼清楚的看見他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