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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救龜

    順著懸崖上的棧道一路前行,眾人小心翼翼,不敢走的太快,擔心踩漏一類的。霧氣蒸騰的清晨,整個棧道都包裹在薄霧裡,使得前途也有些模糊,只能看到黑色的棧道時隱時現。

    我習慣走在最後,這樣可以最大程度的觀察每一個人,之前被身後的人偷襲的經歷已經太多了。約莫十來分鐘左右,我們走到了第一彎的正中央位置,從這個位置眺望而去,已經可以看見彎口之後的情形,兩面都是猿猴難攀的絕壁,即便過了彎口,也無路可行。

    這地形,絕對是個天然的斷頭路,而我們腳下的這條棧道,則沿著絕壁蜿蜒延伸,成了我們唯一的可行之路。

    越往前,棧道卻越發窄小起來,估計是由於懸崖的地形較為陡直,人工不便造成的原因。我們也不得不更加謹慎起來。後半截棧道,最寬處也只能容兩人並排而過,但與此同時,它的木樁也更為緊密和結實,棧道的窨子木鋪了兩層,再沒有踩空的危險,行走其中,有一種腳踏河江身浮雲,大風刮過谷生嘯的情景。

    黑子連連驚歎,貼向崖壁的一面,眼珠子四轉,似乎目不暇接。

    就在這時,前方的呂肅突然加快了腳步,似乎有什麼發現,由於筆直的視線角度,我一時也不清楚前方有什麼,也只能跟著加速。須臾,卻見呂肅停下了身形,而前方的棧道處,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涼亭。

    沒錯,就是那種山道上供行人歇腳的涼亭。只見亭子依靠底部的樁子支撐,整個兒懸空出去,造型約莫有兩人高,但空間較大,沒有座位、黑子說:「在這裡修建個亭子做什麼?」

    我道:「可能是給工匠休息用的。」

    馮鬼手指了指亭子的頂部,道:「你看這亭子的造型,頂部有貔貅和朝風,還刷過亮漆,給工匠歇腳的亭子,大可不必修建的如此精緻,八成有別的作用。」等我們都聚集到涼亭處,這才發現,原來涼亭對面的山崖處,竟然被鑿出了一塊空洞,空洞處赫然依山鑲嵌著一塊兒一人高的石碑。只見那石碑被一隻贔屭馱著,碑上沒有文字,卻是一些福祿狀的花紋。

    我看不懂,黑子就更看不懂了,他說:「這裡怎麼還嵌著一塊石碑啊,這石碑下還有個大烏龜。」

    馮鬼手說:「什麼大烏龜,這是神獸贔屭,喜馱重物,歷來廟堂的石碑,皆有此物。我看這石碑上的花紋,到像是些符文。」

    還是呂肅見多識廣,一眼看出來,說:「是『五嶽鎮形符』,為工匠之符,可保大功告成。看樣子,這個涼亭和石碑,是一處祀點,估計是為這條棧道修建祈福用的。」他目光一轉,忽然看向石碑之下的贔屭,說:「這不是贔屭,贔屭形似龜而麟首麟爪,這個倒像是個烏龜。」

    他一說烏龜,我心裡不禁咯登一下,想起了昨晚糾纏整夜的夢境,這會兒看到贔屭變成烏龜,心裡還真有些不舒服。

    馮鬼手聞言,蹲下身仔細觀察,吃驚道:「還真是只石龜,奇怪,歷來只有贔屭馱碑,可沒有聽說過烏龜馱碑的。難不成是雕刻的工匠不知道贔屭長什麼樣,所以弄了個烏龜濫竽充數?」他說著話,摸了摸石龜的腦袋,然而這一摸,那石龜竟然動了一下!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將我們給驚的不清,不禁齊刷刷後退,若非後面是個涼亭,保不準就順著棧道栽下去了。

    黑子大叫;「烏龜會動!」

    馮鬼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也跟著往後退了兩步,而這時,那石質的龜頭,卻依舊在緩緩移動,慢慢向左,又慢慢向右,石頭動起來的場景,別提有多詭異了。

    難道是石頭烏龜成精了?

    莫非昨晚給我托夢的就是它?不等我想明白,忽然間,卻見那烏龜的表面,開始慢慢剝落,散落下一些灰白色的東西,如果大片兒脫落的白粉似的。隨著表面的石灰色物質的脫落,一個綠色的佈滿褶皺的龜紋腦袋露了出來。

    直到此時我們才知道,哪裡是什麼石龜,分明是一隻活生生的老龜!

    民間歷來的震龜的習俗,即修建某些大型建築的時候,會在地基下鎮壓一隻烏龜,龜殼厚重,又是長壽之物,因而有祈福建築物屹立不倒,修建過程順利平安之意。

    這隻老烏龜,八成就是普真當年從怒江裡抓出來,隨即被當成祭祀品鎮壓此處的,年深日久,遠處刮來的灰塵落在這老龜身上,到真把它變成了一隻石龜。

    我早聽說,有些上了年頭的老龜會『龜息』,保持不吃不喝不動的狀態,也能活上千年年不亡,沒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見到了。

    這會兒,那老龜不停掙脫,週身積澱下的塵灰簌簌而落。

    眾人瞧清這老龜的瞬間,不由都倒抽一口涼氣,因為這老龜,有一張酷似人的臉,竟然同我在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我一時也是驚呆了,幾乎可以肯定,昨晚就是這老龜在給我托夢。

    難道這老龜真的已成精怪,知道我們今日要路過此地,所以托夢讓我們救它出來?而這會兒,老龜掙脫了表層的石灰,便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極其衰弱,只是用一對圓圓的眼睛看著我們,從那眼睛中,我們可以很清楚的看見一種情緒,哀求和絕望。

    而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整個石碑,被一根鐵鏈子死死的拴在了老龜的龜殼上,鐵鏈子的另一端,則扎日了山體中。老龜無法擺脫鐵鏈,自然而然,只能日復一日的馱此五嶽鎮形碑。

    黑子有些害怕,說:「這個老烏龜,長著人臉呢。」

    馮鬼手說:「原來龜息之說,竟然是真的,可憐這老龜也是上了年歲的難得之物,居然被壓在這石碑下千年。」

    現在看來,一切已經明瞭了,昨晚的夢境,定然與這老龜有關,於是我也不再懷疑,當即將昨夜的夢境說與眾人聽。聽罷,馮鬼手吃驚道;「老龜托夢?這到古怪,你打算怎麼辦?」

    我看了那似乎奄奄一息的老龜一眼,這些上了年頭的老物往往不能怠慢,否則便容易招致災禍,再者,即便不從這一層考慮,這老龜被石碑壓了千年,也著實可憐。想到此處,我道:「我看這鐵鏈子只是套住了龜殼,救它出來也是舉手之勞,你們等我一會兒,我把它弄出來。」

    我拿了根撬子,正要動作,呂肅道:「先別動手。」

    他微微抬手,阻止了我拿撬子的動作,說:「鎮壓祭祀之說,並非空穴來風,這條木製棧道得以保存一千五百多年,與這老龜有莫大的關係。陳兄弟,我並非不可憐它,只是,我們現在都身在懸崖之上,萬一放它出來,棧道出了什麼問題,該怎麼辦?」

    白斬雞這會兒由李胖子背著,陰陰的怪笑:「一隻老烏龜而已,發什麼善心。」

    我一時猶豫,心中不滿,轉而道:「老龜有靈,我們就這麼離去,就不怕以後招來什麼災禍?」

    馮鬼手雙手環胸,道:「如果它真有這本事,還會被壓在這裡?」

    我道:「一物降一物,當年逮它的人,八成就是屍仙,屍仙的力量,別人不清楚,你應該清楚吧?」我看向呂肅。他微微嚥了口氣,看向老龜,道:「並非我心狠,這老龜奄奄一息,救了怕也活不長,何必為它冒這個險。」

    忽然之間,我猛地明白過來,為什麼一幫人之中,這老龜只是托夢於我,看樣子,它真的是個有靈性的東西,知道其餘人救不了它。而就在這時,奄奄一息的老龜動了動,這次,它的目光直勾勾的停留在了我身上,一張佈滿深深褶皺,酷似人形的龜臉,彷彿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乾涸的眼中,哀求和絕望更勝。

    不知為何,看著它酷似老人的臉,我猛地想起了爺爺,心下當即一定,冷冷道:「我意已決,難道你們連一隻老龜都容不下?」

    黑子見此,生澀的打著圓場,道:「呂大哥,這個老烏龜看著也挺可憐的,要不咱們把它放了吧。」說著原地跳了兩下,表示棧道很堅固,就算沒了老龜,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呂肅見此,微微一歎,點頭答應。

    馮鬼手和白斬雞三人自然不願意攙和,坐在涼亭裡休息。呂肅雖然不願意救,但這會兒也跟著幫忙,面上絲毫沒有不滿的意思,我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樣的人,實在是深不可測。

    對每一個人都很好,但你永遠無法猜測他心裡在想什麼。

    察覺到我的目光,呂肅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決定的事,就好好做,沒什麼好後悔的。」話音一落,我倆左右合力,那鐵鏈子立刻從龜殼上被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