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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雪(6)

    說話間,漫天風雪中,忽然傳來了巨大的引擎轟鳴聲。
    那聲音穿透了雪花與雲層的阻攔,震的人有些站不穩。陳九眉頭微皺。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掠至荀鼎天身旁低聲說了幾句。荀鼎天挑了挑眉毛,揮揮手。
    隨後,五彩雲層露出一個缺口,但湧入其中的卻不是雪花,而是一艘巨大無比的飛船。
    這飛船如梭形,前後看起來都一個模樣,甚至讓人摸不清那引擎聲是從哪裡傳來的。飛船從天而降後,信仰之力再次將缺口堵住,幾片雪花尚未落下,就被飛船的聲音震碎。
    船體落下,壓塌了數十棟房屋。幸好大水瀰漫,讓那些房子裡的人都撤了出來,否則真不知有多少會被活生生壓死。
    船艙無聲開啟,平坦的玉石台階自其中飄出。在半空鋪成了一個平台。幾個人從飛船中走出,還未看清那幾人的面孔,就聽見書教授的大笑聲傳來,說:「和氣為上。和氣為上。都是自己人,何必因為這些小事鬧的不可開交。」
    「小事?」荀鼎天回過頭來,沉聲說:「不如,我把大執政身邊的人殺光,我們再一起去喝茶?」
    書教授身後的幾人步子一頓。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荀鼎天這種瘋子。什麼事都能幹的出來,他們很怕自己再往前走,就會被無緣無故的殺掉。
    書教授表情也僵了一下,然後才恢復了笑意,他轉而看向連道真,說:「連先生來的太匆忙,我到現在都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還是那句話。以和為貴,都別動氣。現在大敵當前,我們如果先起了內訌,不是讓那些仙神佛得到可趁之機了嗎。」
    「說的倒輕鬆,死的不是你的人。」荀鼎天一臉陰沉,說:「我們雙方合作在先,我的手下救人在後,於情於理,左天陽有什麼立場可以殺人。」
    「好歹得給連先生一個面子。」書教授說。
    「那我的面子誰給!」荀鼎天怒聲說。
    他們倆一前一後,說的沒玩沒了,而連道真卻始終一聲不吭。
    過了半晌,書教授忽然把手一攤,說:「連先生,我也沒辦法,畢竟這事是左天陽做錯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那驢脾氣,我實在勸不動,也沒法再勸了。」
    連道真嗯了一聲,突然冒出一句:「你們想要什麼?」
    書教授和荀鼎天立刻互視一眼,後者眼皮子一耷拉,而前者則笑的更歡快,說:「什麼要不要的,都是自己人,一切都可以商量。連先生如果想解決這件事,不如我們好好談一談?」
    「那就談一談吧。」連道真說。
    書教授呵呵一笑,而荀鼎天也一聲不吭的往飛船方向而去。他們轉身走開,連道真則回過頭對我說:「你在這等我。」
    此時,我已經看明白,荀鼎天並不打算真的殺我,而書教授也不是來勸和的,他們一個紅臉一個黑臉,只是為了以這件事來要挾連道真答應他們的某個條件。
    我不知道他們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但一定不會很輕鬆。
    所以,我有些猶豫,不希望連道真因此涉險。連道真看出我的心思,便說:「別擔心,安心等著。」
    說罷,他隨著書教授和荀鼎天步入飛船之中。
    我站在那裡,渾身都覺得彆扭。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以書教授和荀鼎天的陰險,事情的結果變成這樣,也在情理之中。
    在他們眼中,人命並不值錢。別說死幾位軍人,哪怕那些大將,元帥都死光,只要他們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有什麼不可以?
    我雖然憤怒他們的陰險,但卻無可奈何,因為是我的錯,讓他們找到了威脅連道真的竅門。
    過了一段時間,連道真從飛船中走出,他到了我身前,只說了一句:「我們走。」
    我知道,這三人已經打成了暗地裡的協議。
    書教授和荀鼎天沒有從飛船中出來,而陳九那些人,似乎也得到了某種授意,自發的散去。我歎口氣,問:「他們要挾你什麼?」
    「一件小事而已,無足輕重。」連道真說。
    能被書教授和荀鼎天放在眼裡,並拿來要挾連道真的,怎麼會是小事。但我見連道真不想說,也不好再問下去,因為心裡很沒有底氣。
    我們從這座城市離開,信仰之力雖然能擋住雪花,但卻擋不住連道真和我。
    離開城市後,只見外面雪花依然飄蕩,四周的雪,已經堆積到不知多深。城市上空的信仰雲層,起碼有五六百米高,而外面的積雪,比這雲層還高出許多。
    我們踏雪而行,一路無言。
    解決了大雪對普通人的威脅後,自然要回摩天嶺,那裡才是我們的大本營。
    在行走很久後,我終於忍受不住連道真的沉默,說:「你會不會……」
    這句話本要問他,會不會怪我。但隨即一想,他怎麼會不怪呢。這樣的事,他不扔開我自己離開,已經很難得了。
    連道真沒有看我,只問:「為何覺得自己錯了?」
    我愕然,這個問題,實在問的太古怪。錯了就是錯了,誰都能看得出來錯。
    連道真沒聽到我回答,又問:「你做的時候為何不覺得自己錯了?」
    「因為那時我以為是他們錯了……」我說。
    「然後呢?」連道真又問。
    「然後……然後他們和我打了起來,被我殺了。」我回答說。
    「所以在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後,你認為自己錯了?」連道真問。
    「嗯。」
    「你認為他們在強迫別人膜拜神像,他們認為你是來找茬的,所以才會打起來,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只是你們都誤會了對方。所以,這並不完全是你的錯。」連道真說。
    「但我殺了他們。」我實在忍不住心裡的那份詫異,說:「難道這也不算錯?」
    「你們因為誤會打起來,他們沒有你厲害,所以死了,這怎麼能算錯?」連道真說:「如果他們比你厲害,或許死的就是你,那時候,你還會認為自己錯了嗎?」
    連道真的話,實在讓人有些無語,也有些迷糊。我已經被他說暈了頭,仔細想了想,回答說:「如果死的是我,那錯的就是他們。」
    「所以說,他們死了,這是你的錯,你死了,是他們的錯。但這件事本身,你沒有錯。你們都在救人,但都誤認為對方不是在救人,錯誤因雙方而產生,非單方面的錯。」連道真說。
    我徹底被他的話征服了,轉來轉去,竟然變成我沒有錯。
    「可如果你不認為我有錯,又為什麼要答應書教授和荀鼎天的條件?」我問。巨爪狂才。
    「因為我說的,是我對這件事的理解,但世人並不一定這樣認為。就算是你,又真的可以認同我的想法嗎?」連道真問。
    我低頭想了一會,然後搖頭,說:「雖然你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我總覺得,自己還是做錯了。」
    「所以我才會答應他們。」連道真做出總結性的發言。
    我仰天長歎,能把這件事以這樣的角度理解,世上除了連道真,怕是不多。
    不過,聽他這樣說了一通,心裡突然變得開朗許多,之前的那麼鬱悶,也立刻消散了大半。我看了眼連道真,很想從他的表情和眼中看出,那些話,究竟是他心裡真正所想,還是為了安慰我故意說的。
    隨後,我們花了些時間趕到摩天嶺。
    往常高大雄峻的山嶺,此刻已經被厚雪掩埋,連山峰的頂端都看不見。這裡積雪厚度,已經將近千米,別說山了,就算是天,都快被蓋住。
    好在連道真憑借對水力的感應,可以輕鬆找到摩天嶺的具體位置。
    雪堆成這樣,連道真也懶得去將之融化,只釋放出部分火力,在雪山中融出一條足夠我們進入的通道,從上方垂直步入摩天嶺。
    連道真從這裡離開前,留下了幾縷火焰,用來保護摩天嶺不受大雪侵襲。我們從雪層中下去的時候,只見大批人窩成一團,中央是幾縷蠟燭一般的火苗。淡淡的紅光,籠罩在摩天嶺上空,硬生生抵住了大量的積雪。
    我們走之前,這紅光還可以融化冰雪,但如今,卻反過來被壓制了。那火苗顫顫巍巍,像是隨時要熄滅一般。
    徐家主端坐在火苗旁,面色凝重,他身邊已有許多人擺開陣形,隨時準備啟動陣法。而從四周傳來的幾股強大氣息也表明,那四尊隱於暗處的聖人屍,也已經蓄勢待發。
    我有些冒冷汗,如果遲來片刻,連道真的火焰,肯定撐不下去。那麼多的雪同時壓下來,就算有聖人屍佈陣,摩天嶺也會死傷慘重。
    不用我多說,連道真忽然轉手向上空拍去一掌。
    紅色的掌印,迎風便漲,眨眼間如撐天之手。大量的積雪迅速融化,變成水流湧入下方。
    那些圍攏在火苗旁的人聽見動靜,抬頭一看,不禁歡呼起來:「連先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