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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陰毒

    第二天,我就和公司請了假,說要回家探親,部門經理出奇的痛快,當場就給了我一個星期的假,還給我提前發了薪水,而且告訴我,如果家裡的事辦不完,就不用急著回來了。
    我明白,這傢伙的潛台詞其實是想說:你最好不用回來了……
    我擠出一副笑臉,接過經理遞過來的信封,手在下面對他悄悄豎起了中指。
    第二天,我便坐上了返鄉的車,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大廟,當我風塵僕僕的站在廟門口時,心中已是感慨萬千,自從十八歲離家到現在,大概有四五年沒有回來了,也不知道,我那個財迷師傅現在怎麼樣了。
    走進廟裡,望著廟內的蕭瑟,破舊的門窗,我很是感慨,幾年的光陰,這大廟又破敗了許多。
    記憶中很是寬闊的小廣場,現在看起來也是狹小了許多,若不是廟中那顆老槐樹抽發的嫩綠枝芽,讓這廟裡有了一絲生機,我簡直都差點以為,師傅已經駕鶴西遊了……
    小廣場正中是一座浮屠塔,前面正對著的便是大殿,我看了下時間,現在是正午,不出意外的話,師傅應該是在大殿裡面做午供。
    我便往大殿走去,到了殿前,卻在那個功德箱前面停了下來,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小時候從功德箱偷錢的往事,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來。
    我正在回憶往事,就在這時,忽然從前面飄過一個身影,我眼角餘光看見,似乎是個穿裙子的女人,腳步匆匆的,剛好和我擦肩而過,逕直上了台階,往大殿走去。
    這村子裡的人我基本都是認識的,我抬頭正想看看是誰,卻一下愣住了,就見大殿前空空如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奇怪了,這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女人怎麼不見了?
    我心裡納悶,走上大殿,沖裡面喊了句:「師傅,我回來看你了。」
    正午的陽光投射在大殿前,但大殿裡面卻是光線昏暗的,看不清狀況,我喊了這一聲後,隨即便有一個熟悉蒼老的聲音應道:「進來吧……」
    聽見師傅應聲了,我才放了心,於是邁步走了進去。
    大殿裡有點冷,一股陰嗖嗖的感覺,我看見師傅正盤膝坐在佛像前,閉目垂首,雙手合十,面前擺著一些素供。這幾年沒見,他已是兩鬢如霜,蒼老了些,也消瘦了些,但卻是滿面紅光,看來這幾年,他倒也沒虧待了自己。
    我上前先是把幾樣果品糕點什麼的放在旁邊,然後到佛前上香,磕頭,拜了三拜,這才給他作揖行禮,笑著說:「師傅,都怪我沒出息,幾年沒回來看你。」
    師傅這才睜開眼睛,先是往旁邊瞥了一眼,才瞇眼看了看我,歎口氣說:「唉,師傅都老了,難得你還想著我,知道回來一次。」
    我扶他站了起來,想起剛才的事,於是試探著問道:「師傅,剛才我看見有一個女的進來了,人呢?」
    師傅面色微變:「怎麼,你看見有人進來了?」
    我搖頭說:「其實我也沒看清,一晃就過去了,再找就沒人了,也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
    師傅沒有再說什麼,臉色卻流露出疑惑的神情,看了我幾眼,忽然伸出拇指在我的額頭用力按了一下,問我:「疼不疼?」
    他這簡直是廢話,這麼使勁按誰不疼?我不知道他的用意,只得點點頭說:「疼,很疼。」
    「有沒有什麼麻癢的感覺?」師傅問。
    「沒有。」我老老實實回答。
    「哦,那你的天眼應該沒開……」師傅喃喃自語著,臉上似乎露出了些許失望,我有點無語,他還記著開天眼這事呢?
    他不言語了,抬頭往大殿四角打量了一下,臉色忽然一整,對我吩咐道:「馬上去把殿門關上,不要亂動亂說話。」
    關門?這是要做什麼,我頓時愕然,就見他旋即盤膝坐地,佛前叩首,忽然大聲的念誦起了金剛經。
    這金剛,我是從小聽慣了的,據說是有伏魔之力,但此時此刻,師傅突然沒來由的念起了經,這卻是讓我很納悶,愣了一下之後,才想起關門的事,忙跑到大殿門口,費力的關上兩扇大門,但那大門年久失修,已經關不嚴了,我便倚在門上,回頭呆呆的看著師傅,不敢亂動,也沒敢吭聲。
    師傅念了幾段經文後,語聲越來越是緊促,忽然伸手往大殿角落一指,緊接著抄起棒槌,用力在面前木魚上敲了一記。
    「篤!」
    木魚發出一聲大響,迴盪在大殿中,我瞪大了眼睛,就見師傅手指之處,彷彿有什麼東西撲通一聲掉了下來。
    我頓時吃了一驚,拔腿就跑了過去,但低頭一看,地上卻什麼東西都沒有,只隱約有一灘水跡。
    我愣了下,抬頭道:「師傅,這是……」
    師傅徐徐吐出口氣,雙手合十,走過來看了看,搖頭說:「跑了。」
    「跑了?什麼東西跑了?」我不解問道。
    師傅沒說話,指了指門口,我扭頭一看,就見那殿門開了一道縫隙,一線天光從外面照射進來,但我卻什麼都沒看見。
    師傅再次搖頭,歎口氣道:「唉,我早就說,大廟該修了,現在連這門都關不嚴了。不過,這也是它命不該絕吧。」
    「什麼命不該絕,師傅,剛才進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已經猜到了什麼,剛才那個一晃就消失了的女人,必然不是善類。
    師傅沒答話,走到門前,瞇眼往外看了看,搖頭說:「這世道真是變了,大中午的,就敢來惦記佛祖的供奉,唉,看來真的該給佛祖修修金身了,否則,連佛祖都不來顯靈,百姓又要遭殃了啊。」
    這個老財迷,我從他的話裡已經聽出來了,這又是修廟,又是修金身的,這是在暗示我該拿錢了。
    我也懶得去想了,反正從小到大他也沒少糊弄我。我上前幫他一起拉開殿門,對他說:「師傅,其實吧,我這次還真給你帶了十萬塊錢回來。」
    「真的?」師傅眼睛一亮,「啊,那這樣的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打斷了他:「你先別善哉,這十萬塊錢是不假,但是還沒兌現,其實我是無意中得了個玩意,想找你給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能值多少錢?」
    說著,我便拿出了那塊讓我歡喜讓我憂的玉墜,遞在師傅面前。
    師傅低下頭只看了一眼,忽然臉色大變,急忙問我:「這東西在哪來的?」
    我苦笑一下,就把這些天以來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對師傅講了一遍,他聽我講完,緊皺著眉,沒說話,伸手把那玉墜抓了過去,略一翻看就塞回了我的手裡,連連揮手道:「快,哪裡來的送回哪裡去。」
    他語聲急促,很是不安的樣子,我無奈道:「師傅,問題是現在已經送不回去了。」
    師傅眉頭緊皺,在屋子裡踱了幾步,忽然跺腳道:「你怎麼惹上這個冤孽……」
    「這到底是什麼?」我不安問道,師傅往那玉墜上看了兩眼,歎口氣說:「你還記得,當年師傅給你講過的,那老河溝駝背棺的事吧?」
    我驚訝了:「師傅,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這塊玉墜,就是當年那個河底駝背棺裡面挖出來的……」
    我的話說了半截,師傅眉頭緊蹙,默然不語,並沒有直接回答我,半晌才開口說:「本來師傅有兩個辦法,一是在大廟裡供奉,但是師傅現在老了,不想再弄這些事情。二是哪裡來的送到哪裡去,可你說已經送不回去了,所以……」
    師傅猶豫了下,便叫我脫下衣服,我按他的話做了,師傅走到我的背後看了看,叫我到鏡子前,我往鏡子裡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驚的差點魂飛魄散。
    就見我的背後,不知什麼時候,赫然出現了斑斑點點的霉痕。
    師傅說,當年老河溝填平之日,那個磕頭猝死的漢子,身上的霉斑,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樣。
    這是陰毒,也是屍斑的一種。
    若按當年的日子來算,我大概只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了。
    師傅歎口氣說:「看來,現在只能開塔,請祖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