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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鬼窟鐵樓續(中)

老沙手臂好似無骨,大拿一下沒有拉住,小方呼吸一滯,僵立在當地,他看到老沙手裡,竟然多出了一把尖刀,他之前應該是藏在衣袖中,只一眨眼功夫,就出現在手裡。

老沙雙目圓瞪,右手扣刀,全然忘我,把注意力都放在耶律乞努身上。

「媽的!」小方暗罵,「老沙是要刺殺耶律乞努,這會把我和大拿都害死!」

大拿也站住,望著老沙,也不管喊話是不是起作用,嘴巴張合,無言吶喊。

老沙距離耶律乞努不到二十步,快步跑,就幾秒工夫,那些親兵還沒意識到老沙的打算,也許他們是掉以輕心,知道沒人會做這種蠢事,又或者,他們根本不把老沙放在眼裡。

阻止是來不及了。小方和大拿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小方總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危機四伏了,原因就出在老沙身上。可他想不明白,老沙為什麼會這麼衝動。

在他們三人中,老沙是最穩重的一個了。

難道,那個苗人蠱婆的控人蠱,根本就沒有解除?

電光火石間,小方想了多種可能,並開始尋找退路。與他不一樣,大拿在片刻呆滯之後,跟著老沙衝向耶律乞努。

咚,咚,咚。。。。。。密集的鼓聲響起。

耶律乞努一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一手背負,傲然挺立。在他身後,那盞螢火般的油燈猛得竄起半米來高的火苗。

老沙手持尖刀,逼近耶律乞努,那些親兵對此熟視無睹,筆直挺立的站在原地,連視線都不曾移動。

戴著面具的守陵人們,敲打大鼓,蹦蹦跳跳,口中吟唱起古老的契丹語,對老沙和大拿的行為,也是不予理睬,就像是這兩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耶律乞努身後火光噴薄而出,小方原本要尋機逃走的心思頓時收起,在那火光之中,或齜牙咧嘴的慘白面孔,或白衣烏髮的影子,越加多了,圍繞那盞燈飄動,口中發出淒厲叫聲,整個空間裡,陰風陣陣,淒淒惻惻。

小方看出這些鬼魂是被這盞燈所聚,徘徊在周圍。而這盞燈,正是常見於古墓之中的長明燈。

墓中長明燈,燃油煉製法門特殊且多,有用鮫人、蛟或是人屍煉油,其中輔以多種材料,一滴油,可燃數年之久,常有盜墓賊入百年甚至千年古墓之中,還能見到裡面有長明燈在亮。

當然,也有人用燃點極低的白磷偽制,當陵墓開啟,氧氣進入,白磷自燃,也能給人造成燈光長明於此的錯覺。

不過小方看得出,耶律乞努身後的長明燈,絕不是偽造。

一般長明燈的用途,不外乎驅魍魎安陰宅,作為方相士後人,小方正是這方面的行家。眼前這盞長明燈,用途略微不一樣,它起到的是聚鬼魂的作用,類似於道家所用的招魂幡。

虎符鎮,是兵家必爭之地,歷年戰亂不休,白骨盈野,而天橋洞,本就是極陰的地方,藏魂納魄,不知凡幾,經過長明燈一聚,就讓整個地下空間,充滿了鬼魂。

小方倒不怕這些鬼魂,它們雖然被長明燈聚攏在這裡,但整個空間內,並沒有在設下凶險佈局,反而有點福澤氣象,看得出當初佈置長明燈的人,本意是要在此聚魂超度,不讓它們在野外漂泊,為禍虎符鎮。

小方從劉所長那裡得知,天橋洞本來是簋心風水陵的其中一環,簋心風水由明朝國師道衍所布,環環相扣,奧秘玄妙,數百年來,仍然發揮作用。

守陵人一脈,花了極大的心思,終於完成了耶律乞努當面的宏願,把鏡像佈局完成。可是,他們卻只能在夜間行走,見不得陽光。

為了在白天行走,他們來到天橋洞,要毀壞簋心風水陵的陰面佈局。不用說,這盞居於幽室之內的長明燈,就是破解佈局的關鍵。

現在,長明燈加速燃燒,不僅破了當初的局,甚至,讓那些沒有超度的亡魂們焦躁不安起來,蠢蠢欲動。

就見那些鬼魂,凝成一團團的灰物,好似被人拋出的雪球,全都撞到耶律乞努的身體之上,隨之,從他的鎧甲縫隙裡鑽了進去。在他身體周圍,逐漸籠罩起一層淺灰色的光澤,整個軀體似乎變得高大不少。

小方不禁替老沙和大拿捏汗,他們的本事,不足以看見鬼魂,自然就看不到鬼魂在耶律乞努身上的作為。

歷史上的耶律乞努在戰敗之前,破唇詛咒,引得六鰭鯉魚感應,才有了後來的鏡面佈局,這樣一個人,顯然懂得不少法術。

古時北方民族,多信奉薩滿。中原西南部族巫儺文化,若尋根溯源,和薩滿信仰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小方見耶律乞努引鬼魂附身,就知道他是個難纏的厲害角色,當即不再遲疑,要對老沙和大拿出手相助。

誰知這時,老沙卻反手一刀,劈向大拿。大拿向後癱倒,手中電筒脫手,在地上滾動,虎符也掉落到地上。

小方剛邁出幾步,身體猛得停下,拿倒在地上,小方無法辨認他是死是活,整個空間裡鮮血的味道太濃了,守陵人祭祀,使用的是活人的血!也因為如此,就無法分辨大拿有沒被砍中。

事情似是亂了套了。

老沙不可能被苗人蠱婆蠱惑,這一點小方已經通過辨氣確認,至少幾十米之內,沒有蠱蟲活動的氣息。這種氣息,是鮮血也掩蓋不住的。

現在的解釋,是老沙臨陣倒戈,或者,從一開始就有自己的打算。

老沙砍了大拿一刀後,撿起地上的虎符,揣到自己隨身包裡,繼續朝耶律乞努走去。兩人看似距離很近,其實是所處的高度不一樣,兩人之間相隔有一段階梯。

老沙正朝階梯攀爬上去。

小方心知老沙已不值得信任,也不說話質問,口吐真言,把全身肌肉的力量提升到極致,朝老沙飛奔過去。方相號為開路先導之神,上刀山下火海,如入無人之境,而他的家族傳承絕學,也不比如今用於表演娛樂的儺戲,一旦動起真格,本事不容小覷。

小方三步並做兩步,到了老沙身後,出手擒拿,這手擒拿功夫,倒是跟軍隊裡的人學的,注重實戰,分筋錯骨,針對的是關節和穴位的要害攻擊。擒拿術,本就相當凶悍,在小方一身牛力之下,使用出來,足以應付不死鬼兵。

誰知,老沙也不含糊,連連避過小方毫不留情的致命攻擊,而且還有餘力換招。

兩人你來我往,片刻,就對拆了數招,竟然不分勝負,小方自知再打下去,一定不是老沙對手,畢竟老沙手裡有刀,容他出不得半點差錯。可是騎虎難下,要脫身出去相當困難。

在昨晚上,老沙和大拿在大龍家常菜館的院子裡慌忙應對不死鬼兵的情景,小方看得清清楚楚,他實在想不明白,老沙怎麼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會這麼厲害。

小方尤為在意的是,耶律乞努到底是持怎樣的態度。視線餘光之中,耶律乞努卻沒有動彈,巍然挺立,讓那些鬼魂附體。

長明燈焰,竄到兩三米高,光輝耀眼,那些祭祀的守陵人則更加興奮,喊聲和鼓聲越加高亢。

小方很清楚,在這幽室之內,除了具有法力的真言之外,別的聲音都沒辦法發出,空間內的聲音越大,就說明,整個空間裡,集聚的能量也越大。

能量越大,則破壞力也越大!一旦能量達到臨界,整個天橋洞,將不復存在。

小方神色淡漠,就像講述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那似乎不是幾年前發生的事情,於他而言,仿若發生在非常久遠的過去。

讀者朋友間小方停頓,不由得說,「那個老沙,為什麼會這麼做,他是要幫助耶律乞努嗎?」還沒等小方回答,他又望向我,「蛇哥,你之前就說,老沙可能是鏡面人,難道鏡面人都是一夥的?他們有一致的目的?」

讀者朋友要問的話,就是我想問的,於是我就望著小方,等待他解答。

其實,從老沙的身體構造,以及大拿的說辭來看,給我講故事的那個老沙,十有八九是鏡面人,但中間究竟是有什麼緣故,我沒辦法猜測到。

畢竟老沙講的那段往事,極有可能隱瞞了非常重要的線索,說不定,在其中更改了某些重要的情節。

這樣一來,整個虎符鎮的故事,就更加的撲朔迷離,我只能寄希望在大拿和小方身上,通過更多親歷者的講述,把事件還原到最真實的樣子。

小方頓了頓,說:「跟我在天橋洞裡打架的老沙,的確是個鏡面人。這個,從他跟我拆招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開始是用右手拿刀,但到後來,他改換成左手,他左手力量比右手要大很多,招式也更順暢!」

「這不一定,很多人是左撇子,我就是。」我反駁說,「總不能說,世界上慣用左手的人,都是鏡面人。。。。」

「不能排除其中一部分是。。。。」小方說,「如果他受致命傷卻不死,那他就一定是。」

小方的話鎮住我,我不再跟他抬槓,等他繼續往下說。

這時的天,已經全黑了,河岸沿線亮起燈光,星點般的光亮倒映在緩緩流動的河水裡,高低起伏,兩兩對應,煞是好看。小城鎮的特有安寧,在這種時刻,就顯現出來。

我看著河面,突然一陣恐慌,覺得河面會爬出一個濕漉漉的自己。

小方說:「這個老沙,受了我壓箱底的絕招,卻沒有一點事。。。。。。」

虎符被老沙奪走,大拿生死未卜,小方非常清楚,虎符不能輕而易舉的交給耶律乞努,那是大拿跟耶律乞努談條件的資本,但看老沙的行為,估計是要把虎符拱手交出。要是阻攔不住,後果不堪設想。

小方一開始並沒懷疑到老沙身份,直到老沙為了盡快打贏,不得不把手刀從右手換到左手,才引起小方的注意,同時,他也發現,老沙一番打鬥下來,並沒有疲憊之態,具有不死鬼兵的典型特徵。

老沙把刀換了手,整個人的氣勢變得霸道了很多,戰鬥力飆升,小方身上挨了兩刀,衣衫被割破,傷口極深,幸好用了真言密語,血流得不多,疼痛感也不是特別強烈。

小方出來闖,身上掛綵還是第一次,一口悶氣憋在心口。

老沙露了殺人架勢,小方也就顧不得先前不久才一起同道而行,更顧不得宗族長輩交代的少動殺機,與人為善。口中念起家傳真言,在胸腹下蓄起一口血氣,只待找準機會,就要滅了老沙。

兩人依舊打得難捨難分,長明燈下,同樣戴著面具的耶律乞努發生一聲高嘯,與此同時,長明燈燃燒得更加旺盛,光焰周圍凝起一層淺淺的血色,將整個空間照得赤紅。

虛無的幽室,逐漸變得具體。

腳踏實地的觸感,空氣中的各種混亂氣味,以及除了鼓聲和高喊聲之外的聲響,都清晰起來。

小方暗驚,這意味著,當初的簋心風水陵陰面佈局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這群可惡的守陵人,倒是找對方法,要把天橋洞裡的佈局給毀掉了。

「給我去死!」老沙沖小方大罵,其實在打鬥過程中,他罵人的話語就不少,不過因為佈局的原因,除了真言之外的其他聲音,都沒辦法傳播到別人耳朵裡,因此小方的耳朵才少受了很多的罪。

小方滿臉冷笑,蓄勢待發,尋找老沙的破綻。壓箱底的絕技,一擊不中,可就再沒機會出手了。可是,老沙的動作看似大開大合,其實一點破綻都沒有。小方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機會。

「他媽的,你敢砍我!」大拿一個鯉魚打挺,從地面彈起,朝老沙一拳砸去。

大拿的出現,讓老沙很意外,似是心神一亂,動作滯後半秒,小方看準機會,將血氣吐出,氣如箭,貫穿老沙的軀體,大拿跟上,猛踹一腳,把老沙沙袋似的踢飛出去,在地上翻滾。

小方和大拿站在一起,兩個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是一臉疲憊。

「早看你不對。」大拿說走到老沙身邊,彎腰去撿虎符,「要不是我有防備,還真被你害死了!」

「你長大了,懂得防人了。」老沙嘟囔著說,沒理會大拿去拿虎符,而是用手支撐地面,慢慢站起來。

小方已經非常確認,老沙一定是個不死鬼兵,要是個普通人,在他血氣箭之下,夠死八次了。

「你是不是在鋼廠的地底下,把真的老沙,殺死了?」大拿拿住虎符,問腿腳在哆嗦的老沙,老沙扛住兩人的聯手攻擊,受傷不輕,連站都站不穩。

「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老沙嘿嘿的笑。

「你殺了真老沙,我殺了你替他報仇!」大拿又去撿地上的刀,「我就不信,把腦袋砍掉,你還能活!」

「你不能殺他。」耶律乞努無聲無息的走了下來,靠近他們,「他的腦袋,屬於我。」

耶律乞努,說的是漢話。

耶律乞努的聲音不怒自威,小方感到一股冰涼的殺氣,自耶律乞努身上散發出來,衝撞得他渾身生疼,站立不穩,就連呼吸都不再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