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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金礦火洞

  狗頭金是天然產出的、質地不純的、顆粒大而形態不規則的塊金。它通常由自然金、石英和其他礦物集合體組成。有人以其形似狗頭,稱之為狗頭金。狗頭金在世界上分佈稀少,不易多得,但由於黃金價值昂貴,被人們視為寶中之寶,想不到在亞馬孫叢裡的深處,居然暗藏一處被廢棄的狗頭金礦洞。我笑著說:「巨鼉果然有靈性,先不管它是不是有金子。大家套上衣服跟著我走,咱們要上岸了。」

  王少累得夠嗆,一聽說有出路,急忙搶在我們前頭鑽進了礦洞的排水口。胖子惦記著價值連城的狗頭金,一路高唱「社會主義好」盯在王少的屁股後邊跑了進去,生怕有人奪了他的金子。

  禿瓢和我、四眼墊在後邊,因為找到了出路,心中難免鬆懈,禿瓢半開玩笑地說:「來一趟雨林,挖出了史前墓穴不說,還順帶發現一個礦脈。再走下去,說不定連傳說中的黃金國也要跑出來了。」

  我說你這話可別讓胖子聽見了,那小子是個大財迷,要真找到黃金國,估計他得把家都搬進去。四眼和禿瓢哄笑起來,我們沿粉礦洞的排水口一直往前走,禿瓢分析說:「一般的砂金礦床的開採分為采金船開採、水力開採、挖掘機開採以及地下開採。咱們現在身處地下,是逆著排水口進去的,可見這是一個豎井式的地下礦。在美國西部拓荒的年代裡,有無數淘金者懷揣一夜暴富的夢想去西部挖金礦。你們看這個礦洞的承重架,典型的美式風格,如果我猜的沒錯,過了排水口,下面就應該有運金子的鐵軌出現。敢在地下打出一個豎井礦出來的,恐怕這裡埋的還是一個大礦脈。」

  走著走著,十來分鐘過去了。我們面前豁然出現一段破舊的鐵軌,運金車翻落在一邊,上面掛滿了蛛網,車上的木板也早就腐穿了,只剩下教裂的鐵柵欄掛在一邊。胖子和王少的腳步聲一直在我們前頭響起,禿瓢擔心他家少爺有閃失,跟我們打了個招呼,一路小跑衝到了前頭。四眼和我分別提著兩個大背包,一邊走一邊抱怨這幫不夠義氣的同路人。

  「掌櫃的,我們從金礦出去,是不是真能趕上司馬小賊的隊伍?」四眼認真地說,「我想知道,咱們有沒有交手的可能性。」

  我知道四眼一直放不下桑老爺子的死,可他一介書生,想要手刃仇人恐怕也是有心無力,我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兩撥人手上攥著一樣的地圖,想不碰上都難。不過真要是交上手,我希望你能冷靜。殺人可不是隨便說說的事,我怕你到時候刀子沒硬下去,自己倒先被別人給處理了。」

  四眼點頭:「這些我懂,那小子雖然渾蛋,可手下工夫不差,交起手我吃虧不說,連命都可能搭上。我只求掌櫃的一事,如果……」

  話音未落,前方黝黑的礦洞中突然傳來大叫聲,而且是三個人異口同聲的大叫。我和四眼急忙抓起背包,順著鐵軌朝礦洞深處衝了過去,沒幾步路的工夫,一座巨大的天然礦洞就赫然出現在我們眼前,胖子、禿瓢和王少直挺挺地站在人口處,一個個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我走上前一著,也忍不住「啊」一聲。只見礦洞的四壁漆黑一片,連地上也有被大火燒灼過的痕跡,幾具燒焦的屍體很突兀地躺在洞口,遠遠地就能聞到焦味。

  禿瓢扭過頭來,用一種毛骨慷然的語氣說:「這些人,剛死不久。」

  我嚥了一口吐沫,走上前去檢查,腳下的焦土一直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越是靠近那幾具焦屍,糊味越是嚴重,我腳下不知道被什麼咯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枚金色的彈殼。我蹲下身去翻看了一下屍體,對其他人說:「徹底燒焦了,碰一下就碎。沒留下什麼線索。」

  禿瓢撿起彈殼,看了看編號:「這是美軍的AK,軍工廠出來的子彈。這幾個剛白是貨真價實的美國兵。」

  王少皺了一下眉頭:「沒聽說最近有什麼南美洲的項目,平白無故哪來的美國大兵?」

  我聽在耳裡,記在心上,看來王家不但從商涉黑,連軍界也有不少關係。我說:「不管他們從哪兒來的,時間都不會長,地表還有熱度,彈殼也是新的。他們比我們早不了幾個鐘頭。大家小心一點兒,周圍的東西不要亂碰,咱們加快速度,先到地面上再說。」

  胖子從來都不忌諱死人,他抽出鏟子,在焦黑的礦壁上敲了幾下:「來一趟不容易,總不能因為死了幾個美國兵,咱們就落跑。來,讓我王司令挖幾鏟子,先搞它幾顆狗頭金回去花花。」

  四眼看著地上的焦屍,不無擔心地道:「想在短時間內將人體燒成這個樣子,沒有上千度的高溫很難做到。你們看看礦壁上下,沒有一寸地方不被大火燒灼過,連天頂都是。這場大火來得蹊蹺,咱們還是聽掌櫃的,先撤出去再說。」

  胖子挖得起勁,「恍恍」幾鏟子鑿下來一件圓滾滾的東西,他「哎喲」了一聲,興奮道:「快給個火,胖爺怕是被金子砸到腳了。」

  我給他一照,只見胖子腳邊上,靜靜地躺著一顆碎了半邊的人頭。「我肏,」胖子被猛地一嚇,整個人打了個頗,一腳把燒焦的骷髏頭踢到了邊上。我心中生疑,走到礦壁前仔細觀察起來,原來焦黑起伏的洞壁上,並非空無一物。無數扭曲變形的人體如同被活活抽嵌在礦壁上一樣,連同這個金礦一起被燒成了黑炭。

  我被眼前恐怖的景象撩得大腦一陣發麻。相信我身後的其他人也看到了同樣的景象。四眼後退了幾步,差點兒跌坐在地上。他仰起脖子發出一陣驚呼:「天啊,頂上也有。」我本能地抬起頭,隨著手電筒發散出去的光柱,看見焦黑的天頂上同樣嵌滿了密如星盤的人骨,只是因為燒焦的緣故,屍體與礦壁融為一體,分不出彼此而已。

  想到自己被一個充滿屍體的礦洞包圍,我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噁心。王少直接一手搭在禿瓢肩上乾嘔起來。胖子拎上背包對我說:「哥幾個愣著幹嗎,快撤呀!早跟你們說了此地不宜久留,怎麼就不聽我勸呢!」

  我們套上衣物,勒緊了背包,打算快些離開這個不祥的礦洞。忽然間,一陣激烈的槍擊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大家趴下!」我用背包護住頭,將愣在旁邊的四眼按倒在地,那廂禿瓢也機警地把王清正抱在懷中。胖子頂著背包朝我叫道:「老胡,誰在放槍?咱們的人不是都在這裡嗎?」

  我搖頭大喊:「都別亂動,小心流彈!」

  衝鋒鎗激烈的掃射聲很快就過去了,我站起身,發現周圍並沒有人,槍聲是從旁邊的礦洞分支裡傳來的。

  「怎麼辦,要不要過去瞧兩眼?」

  「當然要去!」我對禿瓢、胖子招呼了一下,然後又對四眼說,「你留在這裡,看著王少。要是有情況……」

  四眼一副瞭然的樣子,拍了拍手中的槍,讓我們快去。禿飄快我一步,先上來就奔著發生槍擊的礦洞跑了過去,我和胖子不甘落後,藉著手電強勁的燈光在黑暗中摸索著追上了禿瓢,沿著我們所在的主礦洞向前大致三四十米的地方赫然出現一個小洞,我舉起手電拐了進去,一進洞,就照見滿地的彈頭,禿瓢警覺地拉開了槍栓,我朝他「噓」了一聲,帶頭貓進了分礦洞。

  礦洞裡面瀰漫著一股強烈的焦味,腐臭的味道大大地刺激了我的嗅覺,忍不住打起了噴嚏。胖子說:「怎麼光看見彈殼,沒瞧見人。老胡,礦裡邊不會鬧鬼吧?」

  「放屁,你見過鬼打架的時候,是上槍上子彈的嘛!洞裡肯定有人,從槍響結束到咱們進來也就三四分鐘的事情。他們跑不了,肯定還在裡面。」

  禿瓢也跟著我打起了噴嚏,他揉了揉鼻子,說:「這地方有古怪,我一進來,渾身冒冷汗。咱們還是小已為妙。」

  其實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可能是因為四壁、地面統統呈現出焦黑凝灼的狀態,又不時有燒焦的味道傳來,我總覺得自己正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熔爐裡邊,雖然熱,可不為什麼背上滲出來的汗卻是涼的。

  我帶著他們兩人進入剛剛發生過槍擊的分礦中,胖子從地上撿起一樣黑糊糊的長物件,他看了兩眼遞給我說:「老胡,你看看,這是不是開礦工人留下的工具。」

  我接過來摸了一把,直接從把手下面卸出一支彈夾,我們三人都愣了一下。禿瓢從我手中搶過那件被燒焦的器械驚呼:「天啊,是槍!」

  什麼東西能在瞬間將金屬製造的槍械燒成這副鬼模樣?我腦中轟的一下燃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又往礦洞深處連走了幾步,頓時看見了一幕慘絕人寰的景象。在分礦盡頭的牆角邊上,蜷縮著幾具被燒得發焦發碳的屍體,之所以能分辨出是人類的屍體,全憑周圍散落的子彈和燒得變形的槍械。

  我們遠遠地看著貼在牆角里的屍體,他們還保持著死前掙扎的猙獰之態,有的人蹲在地上,頸脖後仰,全身扭曲成一團;有的人用兩手死死地抱住了腦袋;更有的人趴在地上,握緊了雙拳,顯然是在忍受被高溫灼燒的痛苦。

  我渾身的汗毛大張,招呼胖子和禿瓤說:「這個礦洞太邪乎了,這些人來路不明,死得更是蹊蹺,我們先出去再說。」

  禿瓢腦門上冒出了大量的汗珠,他幾乎用顫抖的語氣問道:「他們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我們連半點呼救聲都沒聽到?」

  他平空拋出這麼一個問題,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說:「這是一個比較嚴謹的學術問題,一切還是出去之後再說,你家小少爺可還在外邊等著呢!」

  我們三人從分礦洞中迅速退了出來,大家臉上的顏色都不好看,一路上誰都沒有多說半句,顯然是被剛才看到的恐怖景象所震撼到了。我們沿途用石子在燒焦的牆壁上刻了記號,沒過多久就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可空蕩蕩的礦洞裡頭,除了一條破舊的運礦軌道,看不到半個人影。

  禿瓢一下子慌了神,開始大聲疾呼他家少爺的名字。我在四周查看了一下,對他說:「撇開你家少爺不談,至少秦四眼一向穩重,絕對不會不辭而別,除非當時發生了什麼特別緊急的狀況,迫使他無法及時留下記號。你冷靜一下,別自亂陣腳。這個金礦洞說大也不大,咱們一個洞一個洞地找過去,總能找到一些線索。」

  「事不宜遲,我看咱們還是分頭去找,找到之後,就鳴槍為號。」

  「不,分開之後反而更危險,還是一起行動的好,萬一有什麼意外也好相互幫襯一下。」

  四眼和王少的突然消失,給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的打擊,因為怕延誤了時機,我們三人沒有再多費口舌,立刻開始在金礦的各個角落中逐一尋找他們的蹤跡,我們接連找尋了好幾個分洞,始終一無所獲。

  「你們說,好端端的金礦怎麼會說廢棄就廢棄了,這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意外?」胖子為了緩解凝重的氣氛,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依我看啊,這裡可能是發生過大的事故,說不定是一次燃氣洩露引起的爆炸,要不然,怎麼會到處都跟大火燒過一樣。至於我們發現的屍體……」

  「你消停一點兒,沒人當你是啞巴!」禿甄本來就緊張,現在胖子又在編造一些不吉利的故事,他自然火冒三丈。

  「哼,你這個人,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老胡,你評評理,我的分析有沒有道理。」

  我本想說你們兩個半斤八兩,就別再狗咬狗一嘴毛。可遠遠的,有一陣急切的呼救,如帶刺的竹篾子扎進了我的耳眼裡,他們兩人顯然也被刺耳的聲音吸引,一下子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左邊裡左邊的洞!」禿瓢面露喜色,隨後又急切地向左前方的礦洞跑去。我和胖子也是拼了命地跑,還是被他甩出了一大截兒。

  一到洞口,裡面就傳來了槍聲和雜亂的吵鬧聲。禿瓢快我們幾步早就進去洞中,我看著洞中不斷閃起的火光,心中大駭。

  「肏,司令,裡頭幹上了!」礦洞裡頭接連響起了「突突突」的掃射聲。

  「機槍,」我一聽聲音不對,急忙拉開了槍栓衝了進去,一進洞就被眼前混亂的狀況嚇了一大跳,這個礦洞不大不小,一百平方米不到的樣子,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一堆受傷的老外,看他們身上的配置,應該是正規的美軍。另外還有一些人,瘋了一樣端著槍,胡亂掃射。不斷地喊著一些聽不懂的語言。

  「老胡,賊婆娘也在那兒!」胖子眼尖,一下子發現了人群中的林芳。自從她將胖子綁了裹人地下墓穴之後,我們已經有好一段日子沒有再碰到過她。關於這女人的身份還有目的,我們一路上也沒有少猜測。此刻再見林芳,幾乎跟瘋了一樣,她手中扛著美式衝鋒鎗,不斷地對著剩下的大兵掃射,眼中透露出瘋狂的信號,大有不將所有人打死絕不罷休的勢頭。胖子跟她有舊怨,我也不願意看著她任意殘殺生命,兩人異口同聲大呼:「住手!」我提槍為胖子掩護,他朝手心裡連吐了幾口吐沫飛身上前,將林芳直接撞飛出去,摔在牆壁上,撞了個半暈。

  胖子得意地朝我笑了笑。我本想誇他兩句,卻看見其餘的人紛紛在搶奪機槍,慌亂中不知道誰扣動了扳機,子彈到處橫飛。

  「我肏,這幫人都瘋了嗎?」胖子摀住腦袋滾到一邊,我也急忙退到洞口,這時我身後響起了急切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禿瓢帶著四眼和王少正朝我們跑過來。他看見我,立刻揮手到:「我找到他們了,你們這邊怎麼回事?」

  「他媽的,你們三個開什麼國際玩笑,你不是跑進洞了嗎?管不了那麼多了,裡面的人有武器,一個個像是瘋了一樣。」我探了一個頭,發現胖子正冒著彈雨,將撞得七暈八素的林芳朝洞口拖,「你們火力掩護,我去幫胖子。」我一個前滾翻,衝到胖子身邊,兩人大手一拎,拖著林芳一路往洞口跑。林芳在昏迷中不斷地重複著「全都殺光,全都殺光」,那情形像是被什麼惡鬼附身一樣,十分嚇人。

  「怎麼是這個禍精?」禿瓢一見林芳,眉頭頂出了兩座小山。我說你先別急著找她的毛病,洞裡那些才是正經事了。

  洞中的槍擊聲忽然靜了下去,禿瓢探了一個頭,隨即說:「死絕了。」我沒想到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裡面已經沒有一個倖存者活下來。抄起火把再次走進礦洞,牆上、地上佈滿了血跡,有些人胸口已經被打爛了,口中吐著鮮血,還不肯嚥氣。

  「沒救了。」我從洞中走了出來,四眼迎上來道:「我們剛才聽見旁邊的洞裡有人聲,又怕你們出事,所以就離開了主礦洞,過去瞧了幾眼。」說完,他撇了一眼王少,「也不知道大少爺怎麼做的標記,轉到後來就迷路了。虧得劉猛來得及時……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

  麼……」四眼不忍地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血跡,又問:「這個女人,怎麼處理?」

  為了等林芳醒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們暫時在金礦中放慢行程。禿瓢檢查了地上那些美軍的屍體,回來說:「沒有番號、沒有姓名。除了迷彩什麼都看不出來。我看,連是不是正規軍都是個問題。」

  王少說:「我一點兒也不關心她是什麼人,要不就在這把她料理掉算了,省得一會醒了,再添麻煩。」

  我說你們這些資本主義的投機分子,怎麼就知道打打殺殺。你這種行為,治標不治本,是錯誤的修正主義。

  「那把她丟在這裡也行,反正咱們還要趕路,帶著她,不知是敵是友,不方便。」四眼的法子很快被胖子否決掉了:「這怎麼行,她給我下絆子的事還沒瞭解,哪兒能這麼便宜了她。這事必須弄明白,否則我這一路上都睡不踏實。」

  胖子取出水壺,給林芳灌了一大口他在提他瑪村用皮帶跟土著換來的水果酒。林芳嗆了幾聲,將酒水吐得滿地都是,淚眼朦朧地甦醒過來。她一見我們先是懵住了,然後立刻跳起身來大叫:「他們呢?他們死了沒有,他們都死了沒有?」

  我說:「你這個女人心腸怎麼如此歹毒,他們是迫害了你爹娘,還是霸佔了你田地。怎麼上來就要趕盡殺絕。還有我這個胖兄弟,人家對你真心實意,你不想著念著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在巫醫墓裡對他下毒手。這件事今天要是不解釋清楚,可別怪我們不尊重婦女權益保護法。」

  林芳用手捂著腦袋,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你們不知其中深淺,這些人不死,以後就會死更多人,他們不能活著走出這個洞。」

  我看林芳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就讓她繼續說下去。沒想到這一聊,居然聊出一段充滿了階級鬥爭意義的血淚史。

  這個狗頭金礦是冷戰時期,美軍用來擴充軍需儲備的經濟戰略點,是林芳的養父,一位身居高位的美國將軍,親自負責開發的項目。林芳談老喬治的時候臉上流露出了一種自豪和驕傲。「可惜,那個時代,說話的永遠是少數人。我那年才四歲,記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一群人衝進家裡,把我父親帶走了,後夾他被秘密處決,罪名是叛國。」

  我們在心裡很能理解林芳的感受,服本吵吵嚷嚷的胖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努力追查真相,因為工作的關係後來終於可以接觸到一些不願意被人提起的資料。在一份關於我父親的審訊文件上面詳細記載了他的罪行:破壞國家重要財產,企圖通敵。文件裡的『重要財產』指的就是這座金礦,他們說我父親和蘇聯共黨勾結,燒燬金礦,屠殺相關工作人員。在審訊的過程中,我父親對此供認不諱,一直強調所有的責任都在他身上,是他的錯,他最後奪了看守的槍……」

  短短幾句話,概括的幾乎是林芳整個人生。禿瓢說:「我不相信,他既然有勇氣承認,又何必自殺。除非是為了隱藏什麼。」

  林芳含著眼淚,點頭說:「這也正是我當時的想法。所以我利用職務之便,籌集了有關工作人員,向上級申請重新開啟這個秘密礦坑,實際上……」

  「實際上,你只是要替你養父故地重遊,找尋當初的秘密。」

  林芳深吸了一口氣:「一開始,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我們的先頭部隊和專家組早就駐紮在金礦附近多時,我因為後續工作的原因,來晚了一段時間。專家不斷向我來電,表示金礦內部是問題,不適合再次開啟。我害怕計劃失敗,帶著兩組人馬連夜趕往雨林,沒想到,半路上跟克瑞莫人打了起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恩將仇報,還對我們說謊話、隱藏身份。」胖子很是委屈,「我們哪點像壞人了,你有多不放心,嗯?」

  林芳不屑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一個個裝備精良,殺人跟砍菜一樣。哪兒那麼簡單就向你們交代身份。」

  我說:「冤枉,胖子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英勇殺敵。哎,一片深情人苦海啊!」沒說完胖子就撿起石頭砸了我一腦瓜子。

  「那你在巫醫墓,為什麼暗算我?老子一路上對你哪點冒犯了,下這種毒手。」胖子將一路的委屈全倒了出來,希望林芳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們是賊,我是兵,自然有義務抓你們。」林芳輕蔑地打量了我一眼,「怎麼,當你脖子上的摸金符,我不知道嗎?一群倒斗摸金的盜墓賊。有什麼好狡辯的。我當時要不是缺人手,早把你們一鍋端了。」

  我一聽,心下忽然雪亮:「這麼說,剛才那些人都是你的手下?是駐紮在金礦附近的部隊?」這女人未免也太歹毒了,怎麼連自己人都不放過。轉念一想,林芳是為了尋找當年的真相才來帶亞馬孫叢林,她沒有理由會對自己人下毒手。

  說到此處,林芳臉色一轉,變得陰鬱起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父親當年會做出那樣的決定,因為就在剛才,我和當年的他一樣,做了同樣的事。」

  當日林芳故意將我們騙進巫醫洞,自己落跑就是為了找她的隊伍。「沒想到等我找到他們的時候已經晚了。」林芳像是在回憶什麼恐怖的事情,「我到營地之後,三十幾個人的先頭部隊,只剩下零星的十幾個人。他們說進去洞裡的人都失去了聯繫,無線電一點兒作用都沒有。我留了一批人留守,帶著剩下的七個人組成了搜救小隊……結果,你們看到了,都死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明明看見是你殺了他們,怎麼還要誣賴金礦裡有鬼不成。」

  「不是鬼,是金子。這些金子……不能碰。」林芳說話間,微微顫抖起來,「你們有沒有看到另一個洞裡的人,他們是留守部隊裡第一批進來進行開拓的科學家,負責檢測金子的純度……結果,他們都被燒死了,被自己燒死了。」

  四眼結巴了一下,問道:「你說的,不是自,自燃吧?」

  林芳點頭,然後捂著嘴巴不再說話。我從未聽說金子能使人自燃,心中不免懷疑這又是林芳編出來的謊話,她見我不信,又說:「起初我也懷疑,可是後來,我隊伍裡有一個人,就在我眼前,一下子燒成了灰燼,之前毫無預兆,我後來才知到,他是撿了一塊金粒……」

  她見我還在懷疑,索性站起身來:「人體死後,自燃現象還是會產生,我殺他們,不過是希望他們死的時候不至於那麼痛苦。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回剛才的洞裡看個清楚。我看時間也差不多,應該要開始了。」

  禿瓢說:「聽了這麼久,都是你一個人自說自話,老子伯你不成,去就去。」說完他也跟著林芳站起身來。王少微微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這個,還是算了吧!」我說大少爺你什麼時候跟娘們兒一樣了,林芳都不怕,你哆嗦個什麼勁兒。王少沒有再說什麼,跟著我們回到了美國大兵被射殺的小礦洞內。

  還沒到洞口,就聽到一聲淒厲的喊叫,林芳臉色發白,端起手中的槍衝了過去。我緊跟著她,只見一個渾身燃著大火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扭曲著身體不斷地喊叫。

  「禿頭,你這是什麼眼力見兒,這個可沒死透呢!」

  林芳想衝進去,被胖子一把拉住:「裡頭火太大,你進去凶多吉少。槍給我,哥哥送他一程。」

  林芳搖頭:「沒這麼簡單,他是我們隊的爆破兵,我太大意了,沒有把炸藥包取下來。」

  「我肏,你敢再鎮定一點嗎!」我一拍大腿,招呼道,「看什麼看,還不快跑!」

  我們幾個根本來不及給地上的哥們兒送一個光榮彈,在林芳的帶領下甩開了胳膊朝洞口跑去。身後隨即而來的爆炸聲和熱浪幾乎把我們烤焦了。

  「少爺,你快點兒!」禿瓢伸手要拉落在最後的王少,沒想到那小子快到洞口的時候,忽然往反方向朝著正在爆炸的礦洞跑去。我們都被他這一神經病一樣的行為嚇住了。

  那小子一腳瑞開禿瓢,大喊:「你們走吧,我撿了金子,反正活不成了。」我腦海中一片空白,被王清正那一嗓子喊得不知所措,總覺得能在最後關頭撈他一把,可只聽「轟」的一聲,我眼前炸開了一朵白色的火焰,接著很久一段時間都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整個礦洞已經燒成了一團,禿瓢嚷著哭著要去救他家少爺,我只好忍痛把他給當場敲暈了。林芳四肢著地跪在洞口不停地用拳頭錘地。胖子和四眼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騙人的吧,掌櫃的,那個小子,那個小子。」四眼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只好按著他的肩,四眼一下子抱住我,將眼淚都蹭在我衣服上。

  「我們還是要上路,連王家少爺的份兒。」我讓胖子和四眼背著禿瓢,對林芳說,「你的留守部隊一起拉走吧,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

  林芳恢復能力奇快無比,聽了我的話之後,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好,你們也該做一些補給了。我們營地就在前邊的林子裡,東西還算全,要什麼儘管拿吧!」

  我們決定化悲痛為力量,繼續尋找神廟的旅途。林芳的營地裡礦洞大概十來分鐘的路程,隔著樹林就能看見四頂軍用帳篷,整齊地駐紮在開闊地上。

  還沒到營地,林芳皺眉道:「不對勁,不可能一個守夜的都沒有。」

  我說也許是天快亮了,他們偷懶也未必。林芳說:「你不瞭解我的士兵,如果他們像你說的那樣,當初就不會來這裡。」

  我聳了聳肩,不願與她爭辯,一群人走到營地中,除了一攤剛剛熄滅的簧火之外,連半個人影都沒找到。

  「情況可能有變,咱們分頭去找。」我們四個人分散在附近的樹林中,開始尋找那群憑空消失的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