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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們找到他時,他正在招呼手下的夥計們曬漁網,很大一片白花花的網,掛滿了沙灘,我將裝備放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遞過一支煙,說明我們的來意。

那船老大聽見我們是要買船,頓時就熱情起來,說別的找他不行,要說船,只要我們出錢爽快,今天就能拿到貨。這些人,由於常年出海,船隻經常會受到損害,但修補船隻時間較長,為了不錯過下一次出海,像船老大這種有勢力的人,往往與船商有合作,會有一些下水的新船當備用,一來幫船商銷售,自己也可以拿分成,二來也可以當備胎。

接著他就問我們要什麼價位的船,我說價位好談,關鍵是要結實,要快。船老大一聽,怔了一下,道:「快船?這價格可高,而且今天到不了。」

灰老鼠打了個噴嚏,叫道:「到不了?你不是專門賣船的嗎?有生意都不做……」

船老大賠笑道:「不是不做,你們來的不湊巧,前兩天也有一批出海旅遊的,唯一的快船已經被買走了,我賣船賣了十多年,一年能賣個兩三艘都不錯了,最近海娘娘托福,一個月連賣了兩艘,你們來的實在不巧。」

快船的價格比較高,一般售價在三十萬至六十萬之間,買這種船出海旅遊?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真正有那個閒錢去海上旅遊尋找生命真諦的,大多是用『居家艇』或者祖船,真正買船,而且買那種漁船旅遊的,絕對是幹什麼黑色勾當。

我估計,這船老闆所說的大買家,很可能就是出海找二叔的老雷,突然,我又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問道:「你一共賣了兩艘這樣的船?什麼時候賣的?」

船老大記得很清楚,立刻道:「十多天前賣了一艘,昨天剛到貨,又賣了一艘。」

昨天?

昨天還有人買船?

十多天前買船的那人,估計是老雷無疑了,但昨天買船的人是誰?

我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對頭,這麼巧的事兒,怎麼偏讓我給趕上了?

那船老大十分精明,他混跡這一行多年,自然知道不同船隻的奧秘與用途,於是壓低聲音,道:「看幾位的樣子,估計也不是旅遊的,不過你們如果真要船要的急,那一艘給你們。」他指了指遠處的原始碼頭,只見那裡停泊著一艘老式漁船,外面包著鐵皮,是傳統的馬達推動裝置,不過體積挺大。

這船一看就是標準用漁船,由於出海打漁往往要十天半個月,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還要裝載海魚,因此漁船的空間大多數比較大,但這也意味著,需要更多人操作。

那船一看就很老,必然航行速度緩慢,況且我們人手有限,用這種需要人員技術的船隻,明顯不合適。

我搖了搖頭,示意不滿意。

船老大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搖頭道:「那我可幫不上幾位了。」我又問他快船最快什麼時候能到,他告訴我最少也得一個月。

我不由暗暗氣惱,就晚來了一天,究竟是誰搶在我前頭?

這時,那船老大又道:「你們要真想用快船,也不是沒有辦法,昨天買船的人還沒走,據說是在等人,要不……你們可以去試試運氣,加點錢看看人家願不願意轉給你。」

我心想,這船老大到是好心,剛想問他那人在什麼地方,船老大就道:「我跟那位爺喝過酒,是個爽快人,如果你們有意,我可以引薦引薦。」他話雖這麼說,卻連動都沒動,我心裡瞭然,忍不住罵娘,合著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我拍了拍船老大的肩膀,從錢夾裡取出幾張票子,塞到他手裡,笑道:「勞你費心,拿去買煙抽。」船老大看了一眼,也不跟我客氣,轉頭跟手底下的夥計招呼幾聲,便領著我們幾人往島中央走去。

這個島挺大,原著居民靠海吃海,將這裡發展成了一個中轉站,因此修建了一些石路和自建旅館,在這裡停泊的船隻,基本都住這些旅館裡。

很快,船老大帶著我們進了一家小旅店,直徑上了二樓,隨後敲了敲其中一扇門,道:「老哥在嗎?」

片刻後,裡面傳出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進來。」我一聽這聲音,頓時懵了,這聲音聽著……怎麼像北京那死胖子?我趕緊一把抓住船老大,問道:「這就是買船的人?」

船老大點了點頭,我又道:「他貴姓?」

他道:「姓王,王老闆,仗義的很。」

我頓時覺得頭大,這個王老闆,確實是仗義,仗義的我恨不得想抽他。

不等船老大開門,我自己就擰開門走前頭,門一打開,首先就看見老舊木沙發上,一個大肚子腆著,沙發上的人一見我,頓時樂了,衝我招手道:「來、來、來,天真無邪同志,片子正放到最精彩的時候。」

船老大和同子幾人顯然沒反應過來,我沖同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帶所有人出去,等幾人退出去後,我將門一關,直接上前就踹了一腳,罵道:「你他娘的累不累,飛機沒被你壓死真是個奇跡。」

我沒想到胖子會過來,而且還把船給買了,他這人精明的很,先前問了我的路徑,估計直接坐飛機先一步到島上等人了,這死胖子算準了我會買船,一步步設了套讓我鑽。

胖子一個鯉魚打挺躲過去,叫道:「飛機要連胖爺的考驗都承受不住,那活在世界上也沒意思了,我以為你昨天就該到了,怎麼囉囉嗦嗦現在才過來,難道路上遇到哪個妹子耽擱了?」

我一屁股做到沙發上,錘了胖子一拳,道:「少擠兌我,我帶了一堆掉腦袋的東西,哪比得上胖爺您瀟灑。」

「嘿,這話我愛聽,什麼時候動身?」胖子直接就問。

我沉默下來,說實話,我沒想到胖子會來這麼一手,上一次那個電話,我是抱著一種訣別的心態去打的,也明明白白告訴過胖子,那個斗裡有多凶險,我實在沒想到,他居然會跟上來。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我瞭解胖子的個性,他既然能不動聲色的跟到這兒來,甚至率先一步將船買下來,是典型的吃了秤砣鐵了心,這樣的兄弟,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如果我再勸他回去,就是不識抬舉了。

但我還是無法坦然接受,因此我沒吭聲。

胖子盯著我,見我半晌沒說話,於是拍了拍我的肩,道:「小天真,胖爺我說過再也不下斗了,不過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你這窩囊樣,去了海裡還不是免費喂海粽子?沒有胖爺保駕護航,你小子性命堪憂啊,萬一你死了陰魂不散,半夜爬我窗戶邊上,我一把年紀也吃不消不是?」

我呸了一聲,道:「晦氣,誰他娘的陰魂不散,少滿嘴放炮。」接著,我想了想,道:「胖子,你想要什麼報酬?」

胖子思考一翻,鄭重道:「買船的錢,你一定要還給我,還有……霍老太那八十萬的砍頭費,你都欠了兩年多了,好意思嗎?」

我笑了笑,道:「等出了這鬥,肯定還你,走吧,開船。」胖子將包裹一卷,屁顛顛的在前面開道。我跟在他後面,盡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顯得太激動,一直告誡自己,這裡還有其它人,還有手底下的夥計,千萬別露出慫樣,但我心裡,實際上卻是有種想歡呼的衝動。

其實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挺欠抽的,我真心不想讓胖子淌這趟渾水,這很可能是個有命去,沒命回來的買賣,但當我一個人帶著夥計滿懷憂鬱的登上這座島時,卻突然遇到了胖子,瞬間就有一種倦鳥歸巢的安定感。

當然,這種感覺,我肯定不能說出來,否則會淪為一輩子的笑柄,懷著這種很矛盾的心情,我們一行六人跟著胖子,上了他所買的快船。

船的大小正好合適,動力系統也比較先進,雖然比不上二叔的『居家艇』,但在十五之前趕到目標地點,還是沒問題的。

啞姐抽派的三個夥計,都善於掌舵,是為了這次出海特意選出來的,我雖然帶了這幫人,但不到關鍵時刻,我不會讓他們下鬥。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沒權利去糟蹋別人的性命。

這一次的目的地,除了同子和灰老鼠,另外三個夥計絲毫不知道,因此在上船之後,我開了個小會,將我們的目標以及行進路線公開。

李招四對海路並不熟悉,因此他給出的並不是準確坐路徑,只給了一個大致的坐標點,因此到達那個坐標點後,我們還需要進行搜索,但如果那種漲潮能按時出現,那麼搜索的難度也不會太大。

將大體的行進路線公佈後,我們又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對船上的物資進行補充,直到下午五點鐘,我們才迎著天邊的火燒雲出航。

當初二叔行駛『居家艇』,一共用了兩天的時間才到達,我們這艘雖然被稱為快船,但速度還是慢了許多,因此我估計,離那個海底島,至少還有三天的路程。

胖子頗為懷念西沙的魚頭火鍋,上船沒多久便宰了一條大馬鮫魚,在甲板上燙火鍋,香味瀰漫了整個船艙,他見我站在船頭,便招呼道:「得了得了,別跟塊望夫石似的,今朝有魚今朝吃,想那麼多頂個屁用。」

我苦笑一聲,要擱在以前,我也不是這種憂鬱的文藝青年,但事情發展到現在,如果我還能提起興趣跟胖子插科打諢,除非我是神了。

胖子說完,見我沒動靜,便招呼同子幾人吃火鍋,我站在船頭想著二叔的事,一會兒又想到悶油瓶,不禁心煩意亂,片刻後,胖子嘶溜嘶溜的叫道:「天真,你要再不吃胖爺可就不客氣了。」

灰老鼠驚奇的咦了一聲,道:「天真?難道是吳爺的外號?」

「那是。」胖子停下筷子,立刻道:「你們吳小佛爺,當年可是……」我一聽這死胖子不知要說出些什麼鬼話,連忙湊過去,咳嗽一聲,道:「我說王大爺,您一把年紀了,說話注意點,小心岔氣兒。」

這死胖子,如果真被他揭了老底,那我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威信,估計就蕩然無存了。

胖子還要開口,我夾了塊魚肉往他嘴裡塞,讓他多吃少說,再屁話,就直接把他踢下去餵鯊魚,說完便開始吃魚,胖子一見只剩下鍋底了,連忙來跟我搶,一行人你一箸我一箸,吃的熱火朝天,原本沉悶的氣氛,總算松愣許多。

期間,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依舊可以收的到信號,但在當天下午,太陽垂到海平線時,信號已經完全斷了,我們已經進入了中國移動無法覆蓋的領域。

為了趕進度,掌舵的三個夥計輪流休息,我看他們辛苦,便又讓胖子做了一次魚頭鍋,犒勞他們的胃。由於船比較小,休息室有限,因此當晚我和胖子擠一間,灰老鼠和另一個掌舵的夥計擠一間,同子守夜警戒,另外兩個夥計輪流掌舵。

一般人可能覺得船在海上,只要沒有遇到什麼大型風暴,就不會有危險,但事實上,海裡的危險並不比陸地的少,除了風暴,還有暗礁、潛流以及還有很多不知名的生物,西沙那一次的經歷我至今記憶猶新,生怕又有海猴子一類的東西冒出來。

海上一入夜,就完全是漆黑一片,只有船頭的兩盞風燈發出昏黃的光芒,我現在做事有點小心翼翼的毛病,因此雖然安排了同子守夜,但在臨睡前,還是忍不住打著遠程手電筒圍繞著船隻查看了一圈,胖子跟在我後面,打著哈欠道:「我說天真無邪同志……這鯊魚都睡覺了,您別折騰成不?看到胖爺這對眼睛沒?再不睡覺,就成熊貓了。」

我剛想說,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你這麼胖的熊貓,誰知話還沒開口,我們的船身突然頓了一下,發出卡嚓一聲響。

這一串變故,讓我和胖子都愣了,凡事對海洋和船只有一點瞭解的人都知道,船隻在海上行駛時,即便是處於無人駕駛的漂泊狀態,也不可能突然停頓一下,因為水流是不斷湧動的,不可能會出現這種如同汽車急剎車時的情況、

我的第一反應,瞬間想到,難道是觸礁了?

只有船身撞上礁石,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我想也沒想,立刻叫道:「同子,快看怎麼回事!」我和胖子此刻正巡查到船尾,從船頭的地方立刻傳來同子的回話:「爺,沒有發現什麼東西。」

我立刻向著船頭跑去,到了船頭,只見那兩個掌舵的夥計和同子正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手電筒不停的晃來晃去,我湊上去跟著看,只見海面十分平靜,海水幽深,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透亮的橘黃,像一片大型的水晶燈。

海裡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礁石。

這時,其中一個掌舵的夥計回過頭,皺眉道:「爺,這裡是深海,海裡沒什麼東西,我估計是動力裝置有問題,我下去看看。」

我點了點頭,他便朝著船艙底下走去。

有很多人都有一個誤區,認為裡岸越近水越淺,離岸越遠的地方,海水越深,事實上,海水的深淺,是由海底的地貌所決定的,海裡有也山脈與峽谷,山勢拔起的區域,即便處於海中央,水也不會太深。

我們雖然離開加羅列島不久,但事實上,已經進入了一片溝壑型的深海區,根據電子海圖的指示,我們現在所行駛的海域底下,是一個很大的海溝,在這種海底地貌下,是很難有礁石的。

觸礁的可能被排除了,但我還是覺得不放心,心想,既然不是觸礁,難道是剛才無意間與什麼大型生物相撞了?但隨即我又否決了,因為能讓船身突然一卡的大型生物,恐怕只有鯨了,但眾所周知,如果鯨真的浮上海面,那麼周邊海水,比較產生比較嚴重的起伏,但現在,我們周圍的海水很平靜。

片刻後,那個夥計從船艙裡上來,衝我們搖了搖頭,道:「動力系統運作正常。」他自己估計也覺得奇怪,於是給出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猜測,他道:「可能這是艘新船,各種裝置之間難免需要磨合,大概剛才是卡了一下。」船方面,我們都是二百五,我見他說的比較專業,船也安安穩穩的繼續行駛,便也放下心來,招呼胖子回去睡覺。

海上黑得很快,雖然時間才晚上九點鐘,但人在漆黑安靜的環境下,就特別容易犯困。這段日子,每天早出晚歸,甚至通宵,像這種早早上床的待遇,已經很久沒享受過了,因此我幾乎是一上床就開始迷糊了,胖子睡的比我還死,我還沒睡深,就已經聽到他的呼嚕聲,一聲一聲極有規律,聽的久了,就跟催眠曲一樣。

我伴隨著胖子的呼嚕聲,越睡越深,但不知道是不是壓力太大,總怕出現什麼變故,因此在疲憊中,心底又有些發虛,形成了一種半睡半醒的煎熬狀態,甚至還保留著緩慢的思考能力,半睡半醒間,我突然想到,難道悶油瓶每次下斗都是這樣睡的?難怪一有動靜就能立馬醒過來,這種睡覺的狀態,太他媽難受了。

我很想能深眠下去,但卻因為內心那種沉重的壓力而無法做到,迷迷糊糊間,一邊睡覺一邊聽胖子打呼嚕,也不知睡了幾個小時,我腦海裡突然一個激靈,整個人都驚醒了。

不對!

我猛的睜開眼,休息室裡很狹窄,一片黑暗,空氣中隱隱還伴隨著新船特有的油漆味,夾雜著海裡的腥鹹空氣,讓人覺得鼻子很不舒服。

我緩緩從船上坐起來,心頓時漏了一拍,忍不住去摸身邊的胖子。

首先我摸到了一個大肚子,接著手慢慢往上,我摸到了胖子的臉,他打呼嚕比較厲害,我的手放到他臉上,可以感受到一陣濕熱的呼吸,胖子的呼吸極有規律,我側耳傾聽,整個人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因為在這間休息室裡,還有第三個人的呼嚕聲!

那陣呼嚕聲與胖子的呼嚕聲配合的極好,就好演奏會一樣,乍一聽,會讓人以為是胖子一個人打呼嚕,但當我將手附上胖子的臉時,呼吸的頻率,明顯跟呼嚕的節奏不一樣。

由於船上空間有限,休息室都是比較狹窄的,我這間休息室是船長室,是最大的一間,但也只有十個平方左右,另一間船員休息室更小,當時目測只有五六個平方,但我記得很清楚,我和胖子進入這間休息室後,胖子把鞋一蹬,褲子都沒脫就上床了,而我卻是將被子鋪好,並且在反鎖上艙門後才往船上爬的,也就是說,這個船艙裡,是不可能出現第三個人的!

這種詭異的事件,立刻就帶給了我一些很不好的回憶。在西沙海底墓時,那禁婆也是突然冒出來,當然,這裡不可能有禁婆,但我還是覺得出了一層冷汗。

那個呼嚕聲還在繼續,胖子睡的很死,我立刻摀住了他的口鼻,片刻後,胖子被憋醒了,下意識的就來抓我的手,我連忙壓低聲道:「是我,別出聲。」

胖子估計是睡懵了,也不知有沒有聽進我的警告,立刻抬腳就來踹我,我沒想到胖子這麼沒有配合精神,一不留神,直接被他踹到了胯骨,疼得我一哆嗦,頓時鬆了手。

胖子立刻在黑暗中猛喘氣,我還沒來得及罵娘,他便緩過來,罵道:「***,大半夜的幹啥,想憋死胖爺我,好奸屍是不是?你個慫貨,還能再沒出息點嗎!」

就在他說完,那個呼嚕聲,猛的停住了。

我頓時再也顧不得,大罵道:「小爺就算要奸屍,也不會挑你這種貨色。」一邊說,我幾乎立刻衝到了門口,那裡是休息室的電源開關,我按了一下,但另我毛骨悚然的是,電燈居然沒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