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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瘋人鎮,白骨井

  這場戰鬥在短短的三分鐘內便宣告結束敵人吞吃了黎文政的誘餌同時也付出了生命被同樣詭異的刀法「割喉」而死。
  黎文政背對著火光向駕駛室裡的我們招了招手。
  我能感覺到他殺人後的極度疲憊映在火光裡的影子微微有些駝背或許出手前蓄力的時間越長效果便越驚人同時承擔的壓力也會相應增大。
  「這大概是都南察手下最難纏的一個對手了——」方星跳出駕駛室大步走向篝火。
  我不想跟黎文政成為敵人與他相比在港島釘庫道時見過的「鴛鴦殺手」簡直如同幼稚園的娃娃一樣弱不禁風。他連殺了三個人行動路線堅定不移彷彿敵人是早就擺放得端端正正的靶子只等他靠近、出刀、格殺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一個就在車廂裡。」當我跨出車子的時候黎文政打了個手勢向吉普車後面指了指。這輛車就是我們三個一直乘坐的那一部我記得他曾在拐向瘋人鎮的那個路口上買過兩箱可樂就丟在車廂角落裡。
  我走向車尾突然現有個瘦小的男人正蜷縮著身子伏在車廂的一角手裡各抓著一罐可樂。
  他的眼神像是跌進陷阱裡的豺狗不斷地閃現著凶悍貪婪的目光。
  黎文政走近車子從那人的腳邊撿起一把黑膠柄的老式剃刀用拇指試了試刀鋒猛然劃向那人的右手邊。嚓的一聲可樂罐子的底部被齊刷刷地削掉暗褐色的液體嘩的一聲潑在車廂裡。
  「真是一柄好刀他們三個已經死了你呢?要死還是要活?」他說的是阿拉伯語。
  「活。」男人只答了一個字手肘一撐猛的跳起來但膝蓋一軟隨即再次跌倒。
  「別亂動那些可樂裡添加了最猛烈的麻藥就算是一頭成年獵豹喝了它也會變成一灘爛泥。你大概就是阿富汗叛軍裡的頭號悍將洛亞上尉吧?據說還得到過**的『殺人王』金質獎章?」黎文政冷冰冰地盯著對方剃刀穩穩地捏在右手的拇指、食指之間。
  我見過很多優秀的刀手他們具有一種無傷大雅的通病那就是喜歡將小刀在指縫裡轉來轉去那種動作包含了賣弄、自戀、炫耀、作秀等等各種說不清的因素。
  黎文政與普通刀手絕對不同老老實實地捏著刀沒有任何花哨奇特的動作。
  「我不是——」刀光一閃那男人的左腕跌落下來猶自握著可樂罐。鮮血像是失控的自來水管一般哧地向前噴濺過來。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更不想多費口舌明白嗎?」他在車廂側面的帆布上抹拭著刀鋒就像一名高級的理師在替顧客刮完鬍子之後先把刀口上的泡沫擦掉。那句話或許也是解釋給我聽的。
  阿富汗山區做為級恐怖分子**的巢穴最鼎盛時盤踞著過一千多名手下其中最得他青睞寵信的就是洛亞上尉領導的敢死隊這個團隊也正是震驚美國的「九一一」慘案製造者。
  官方資料報道隨著全球各國反恐行動升級洛亞帶著自己一手培養的敢死隊投靠了薩坎納教旗下成為反抗「紅龍」的中堅力量。「紅龍」一死這個組織儼然成了伊拉克北方的主人把摩蘇爾向北的廣大地區當成了自己的領地。
  或許正是基於這一點他們才會把無情那隊人和我們一行當作了天經地義的敵人不斷地出手奔襲。
  「我……我是洛亞……」他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但切斷手腕這樣的巨大傷害僅靠急救包之類是無法得到良好救護的除非是立即送入附近的正規醫院。由此可見再彪悍的殺手也不過是肉身同樣也會怕死。
  「好吧洛亞說一下那個中國女孩去了哪裡?」黎文政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洛亞眼中驀的掠過一絲驚懼指向斷壁那邊:「在那裡我們看到她跳進井裡一會兒就不見了。」
  空氣突然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這是一個明確無誤的答案卻又是極其恐怖的一個結果。
  「真的?」黎文政乾巴巴地反問了一句。
  「真的。」洛亞吃力地點頭把斷臂塞向右腋下拚命夾住。這個動作的確能夠有效地止血。
  刀光又是一閃洛亞右肩上的衣服被無聲地撕裂開來不過同時被割斷的還有控制他右臂的一條主要筋絡。當他的右臂失去控制時剛剛被止血的左臂也滑落出來兩處傷口同時鮮血亂噴。
  「我聽不見回答我是不是真的?」黎文政重複著擦拭刀鋒的動作。
  「真的真的真的——」洛亞嘶啞地嗥叫起來使出全身的力氣伸直了脖子。
  「還有什麼?」黎文政的視線始終對著敵人的喉結彷彿那才是他唯一需要關注的內容。
  「那個女孩是個巫女……我親眼看見她登上井台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但我找不到她井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沙子。她……她把自己獻給了魔鬼一定是那樣的傳說中魔鬼用黃金和珠寶吸引人跳進井裡吸血食肉最終變成白骨……」
  洛亞喘息得很厲害黑瘦的腮幫子不斷抽搐著如果他再得不到止血包紮十分鐘內大概就會血盡人亡。
  現在我們和白骨之井只隔著不到一百米的距離想要檢驗洛亞那些話的真實性非常容易直接把他也投入到井底去就行了。
  「如果無情陷入了井底的流沙一定是必死無疑。」這是唯一的結論。
  無情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不會不明白流沙的厲害難道下面真的有什麼值得她豁出性命去拿的東西?
  「井底有什麼?除了沙子還有什麼?」黎文政緊追不捨地抓住了這條線索。
  「我誓什麼都沒有沒有骨頭、沒有衣服、沒有人影只有沙子跟綠洲外大敵上一模一樣的沙子。」洛亞咬著牙大聲回答生怕黎文政聽不清楚。
  「那她去了哪裡?」黎文政的聲音變得迷惘起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洛亞突然垂下頭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這個實際年齡已經過四十歲的阿富汗山民縱橫阿拉伯大漠平生殺人無數死到臨頭之時也一定會感到恐懼無助。
  廣場上方星正在細心地檢查死難者的傷口她很有遠見肯定能從那些不同的傷口上找到黎文政刀法中的某些破綻。
  「沈先生天亮之後我們再重新搜索那口井。人手方面我可以聯絡主人再派一支小隊過來一定要得到確切翔實的資料。」黎文政的話立刻暴露了都南察的野心他們不只是借用我的醫術另一方面對任何劍指鬼墓的行動都會插手最終目的當然是把所有的好處據為己有。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我轉身走向廣場中央去跟方星會合。
  黎文政在我身後一聲短歎:「井底下有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力量吸引住了她——」一瞬間他被這些怪事困住了至少有幾秒鐘的分神。
  我聽見小刀出鞘的聲音隨即洛亞出了一聲氣丹田的怒吼不必回頭我的右臂從左腋下穿出一柄飛刀破空而去。沒有人甘心等死特別是洛亞這種無數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高手只要有一線生機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
  受傷、流血、抽咽應該也是一種很好的偽裝至少已經騙過了黎文政令他麻痺大意起來。
  「呃——」洛亞出了此生最後一個音節那柄刀迎著他的喉結射入端端正正地從他頸後的「大錐穴」位置透出乾淨利落地切斷了他的呼吸生命線。
  他的右手裡握著一枚半尺長的三稜刺只差幾寸便要刺進黎文政的心臟部位。生與死只是秒針跳動十分之一次的間隔我不出刀殺人黎文政就得當場送命了。
  我退回車邊慢慢抽回了自己的刀。
  洛亞倒下了身子倚在可樂箱子上瞪大了失神的雙眼死不瞑目。他、黎文政、我都是用刀的高手只是大家的手法路數不同所以導致了完全不同的結果。無論如何戰鬥真正結束之後還能夠穩如泰山站在這裡的才是當之無愧的贏家。
  黎文政有剎那間的動容湊過去盯著洛亞喉結上的傷口仔仔細細地看了三遍默默地轉過身:「謝謝你沈先生是你的刀救了我謝謝。」
  我搖搖頭:「黎先生我們中國人有句諺語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大家從大不裡士一起過來同處逆境最應該相互幫助不必客氣。」
  黎文政彎腰拾起一罐可樂砰的一聲開了蓋子汩汩地向洛亞頭上澆去與他脖頸裡的血混在一起。
  「每個人都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固執地偏好可口可樂飲料。從艾吉凌晨回的報告裡我猜到是洛亞和他的手下所以提前給他準備了這些可樂才會這麼容易得手。否則做為昔日**手下第一悍將他、你、我三人說不定是誰先倒下——」
  黎文政表了小小的感慨但我心裡想的卻是:「如果有一天我們兩個面對面地對決能活著離開的又會是誰呢?」
  突如其來的殺人事件讓剛剛合併起來的兩支小隊一共只剩下四人加上我和方星恰好每人能分配到一輛吉普車了。在這裡人的生命卑賤如草根一個疏神就有可能提前投入輪迴世界。
  兩堆篝火合成一堆剩餘的三名隊員一直都在賣力地挖掘沙坑把所有的屍體丟下去埋葬起來。他們三個一直都很不解曾向黎文政提出:「把屍體丟在井裡然後蓋上沙子不就行了?那該多省事啊?」
  這是最顯而易見的捷徑聰明人都會想到這一點但卻沒有人懷疑那些沙子具有的瘋狂吞噬能力。
  我和方星並排躺在一座帳篷裡枕戈待旦。天剛放亮她就按捺不住地爬起來走出了帳篷外面隨即響起了吉普車的引擎轟鳴聲。
  昨晚的一切都成了曾經的噩夢黎明的綠洲顯得生機勃勃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也完全消失了。這是嶄新的一天我希望能在井底現什麼哪怕是幾具白骨、一兩個骷髏也好。
  方星把吉普車開到井邊解開車子底盤上的鋼絲絞索大約有二十米左右。
  「沈先生我們誰先下去?抑或是一起下去?」她站在井台旁邊手上戴著褐色的鹿皮防護手套脖頸上也早掛好了一支鐵青色的衝鋒鎗。一夜沒合眼她卻依舊精神抖擻長緊緊地盤了起來用許多黑色的夾子別在頭頂上。
  我覺得此時的她既熟悉又陌生彷彿一進了這片波詭雲譎、動盪不安的大漠她便成了一隻可以展翅高飛的神鷹隨時都能煥出搏擊長空的力量。與她相比葉溪只不過是江南煙花三月的小燕子經不起驚濤海浪、飛沙走石。
  「想什麼呢?」方星唇邊掠過一縷慧黠的笑意耳垂上的鑽石耳釘被朝陽映得閃亮如星。
  我的確分神了因為方星性格中勇敢堅毅的一面帶給我全新的感受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她了。
  「當然是我先下去——」我俯身向井底望著把自己的胡思亂想掩蓋過去。一個男人遇到困難時衝鋒在前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再強悍的女孩子也是需要有人溫柔呵護的。
  井底的沙子很平靜目測情況下看不出任何異常。有鋼索和絞盤相助即使是陷入流沙裡也能一步步攀爬出來沒什麼可擔心的。除非下面早就埋伏著一隻巨嘴怪獸人到了井底便是到了它的嘴裡——我又分心了似乎面對著怪井時思想格外難以集中。
  黎文政全副武裝地出現在我們面前脖子上的衝鋒鎗、腰間的手榴彈、脖子上的防毒面罩一切都能證明他對下井探索的行動非常重視。
  在他身後三名隊員肩上都背著毒氣噴霧器每個人的情緒既消沉又緊張只有噴霧器外壁上的骷髏頭圖案顯得分外詭譎。
  「沈先生你最好能把這條鋼索也接上免得長度不夠——」他從一名隊員肩上取下了一束鋼索那是拆自其它吉普車絞盤上的長度同樣為二十米。
  井口到井底的高度絕不會過十八米這是任何一個具有生活常識的人都能目測出來的誤差在正負半米之內怎麼會用到那麼長的鋼索?我突然現黎文政木訥的外表下面隱藏著越來越多值得懷疑的東西。
  方星熟練地擰開搭接鋼環做成了一條總長四十米的鋼索全部拋入井裡。
  我站在井台上活動著手腕、腳腕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從方星手裡接過鋼索。
  「當心。」她仍在笑但眼神裡的含義複雜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也要當心。」我的話一語雙關她一定會明白的。如果現場生什麼異常變化她的槍法應該能夠成功地以一敵三完全控制住局勢。我對她很有信心百分之百的信心。
  她伸出雙手壓在我的手背上垂下眉睫嘴唇翕動了幾下像是在誦念什麼咒語一般隨即睫毛一挑亮晶晶的眼睛裡柔情閃現:「去吧上天會保佑你。」
  除了關伯之外她是第一個深切關心著我的人這個動作讓我胸膛裡湧動著一團火一樣的溫暖。我忽然覺得有很多話想告訴她最終卻只是淡淡一笑一步跨入了井裡。
  井壁黝黑水泥勾縫處非常工整看不到有年久脫落之處。我不斷地用力吸著鼻子希望能聞到與無情有關的氣味。沒有風沒有聲音這種情形有幾分像是在老龍的莊園裡隨任一師進入地下時的感覺。
  井筒筆直上下這一點不太符合沙漠汲水井的常規。大部分水井具有上粗下細的弧度以利於夏天的雨水收集減少水流對於井壁的無規則沖刷。當初的挖井人不知是出於什麼樣的指導思想竟然鑿了這麼一口油田管道一樣的水井出來。
  我刻意讓自己的下降度放慢十七米的高度足足用去了三分多鐘腳尖才觸到井底。
  那些是貨真價實的沙子我把全身的重量都懸在鋼索上只用腳尖去划動沙子時刻警惕著有怪蛇、毒蠍躍出來攻擊我。
  井口上的人又打開了強力電筒替我照亮了井底的任何一個角落。
  我只看到一片平坦的沙地金黃色的沙粒鬆散地鋪開如同佈景師的精心安排。昨晚的螢光棒毫無蹤影很難想像它們是如何被沙子吞掉的。腳尖觸到的地方沙子能夠陷下去兩寸多一些然後便有了足夠的承載力直到我試探著放鬆雙手牢牢地站在井底。
  想像中的怪事一樣都沒生我小心翼翼地走遍了這片直徑四米的圓形地面終於放下心來既沒有暗洞也沒有陷阱這只是一口廢棄了的普通水井毫無奇特之處。這樣的結果令我大失所望甚至開始懊悔不該那麼輕易地殺死了洛亞。
  「他說謊了嗎?無情跳下來之後又去了哪裡?」我仰望井口忖度著無情的行動路線。以她的輕功身法墜落十幾米後跌在沙地上應該不會受傷。接下來她會去哪裡?難道井壁上會有暗門嗎?
  「沈先生下面有什麼情況?」方星大聲叫起來在井壁上激盪起陣陣回音。
  我仰面擺了擺手從口袋裡取出電筒一步一步地繞著井壁轉動不斷地伸手拍打著那些鐵青色的石塊。假如某些石塊後面存在隱秘的空間一定會出「通通」的回聲。
  白白浪費了十幾分種後我再次失望了井壁非常堅實每一塊石頭都嚴絲合縫並且穩定不動。
  我彎腰抓起一把沙子看著蒼白的沙粒從指縫裡迅飄落長吸了一口氣壓制住煩躁不安的情緒向方星叫著:「方小姐給我一把鐵鍬我想看看沙子下面埋著什麼。」
  如果井壁上沒有門我的腳下會不會埋藏著一個地底入口呢?就像城市中的下水道井蓋一樣?從懂事起我就知道世界博大無比很多事都出了人的想像力只有不斷地多看、多聽、多想、多做才會找到解決問題的那扇門。
  (佛醫鬼墓卷一《碧血靈環》結束請看卷二《佛醫鬼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