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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石板畫的恐怖殺傷力

  門外一片沉靜只有遠處的路口方向偶爾有脾氣暴躁的司機狠狠地急剎車的聲音。夜風漸涼正是散步的最佳時段。
  我們一直向西走出釘庫道向右轉入南北大街沿人行道緩緩前進。一邊是霓虹閃爍的長街一邊是碧草如茵的綠地身邊不時經過牽著手的甜蜜情侶。
  這種場景似乎不是談公事的理想地點但我還是微笑著開口:「方小姐可以談談你的那個夢嗎?那只打開蓋子的棺材裡到底有什麼?」
  方星一笑在她開口之前我及時做了提醒:「像鐵蘭那樣的解夢大師能對夢的展進程做最全面的預測裡面是珍寶、毒蟲、秘笈、乾屍、骷髏——但第六感告訴我不會是那些東西。方小姐我只想聽到真話就像你也希望從我這裡聽到碧血靈環的真實下落一樣對嗎?」
  不敢妄下斷言評判我們兩個的智慧水平孰高孰低我只想提醒對方每個人都沒有耐性聽別人天馬行空地撒謊。
  「呵呵沈先生太多心了在你面前我從不撒謊。」她伸手撩開披垂到眼前的長輕巧地後仰霓虹燈在她小巧的下巴上打出迷幻的光影。她的皮膚那麼白皙面部曲線猶如質地最佳的美玉經雕刻大師琢磨出的完美藝術品。
  「裡面——是一個女人一個活著的年輕女人。」她停住腳步臉上的表情剎那間變得困惑無比。
  我怔了怔冰洞、藏僧、巨大的轉經筒、石棺等等一系列詭譎的場景背後竟然是一個女人?
  「她平展展地躺在棺材裡當我探頭向裡面看時她緩緩坐起來眼神透著說不盡的悲傷悒鬱只告訴我兩個字『使命』。沈先生夢在這裡就結束了最近的十幾次完全相同當那個女人說出『使命』兩個字我會立刻醒來滿頭滿臉都是擦不完的涔涔冷汗。」方星取出手帕又開始擦汗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一直都在路燈下反光。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是你以前見過的某個人嗎?」這個結局完全出乎我的預料。從聽到鐵蘭的敘述開始我就無數次地猜想過棺材裡有什麼並且為之設計了十幾個可能的結局但從沒想到裡面會是一個活著的女人。
  「沈先生我看到了她卻無法看清她的樣子直覺上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身上穿的也是藏袍一件綴滿了寶石和銀器的袍子比藏邊女人們穿的衣物華麗一千倍。我曾經接觸過幾百個有錢的藏族女人她們在活佛盛典上穿的任何華麗藏袍合在一起都不如石棺裡那件。當那個女人握著我的手說『使命』兩個字時她袖口上釘著的一串藍寶石閃著純淨如水的光芒。我敢打賭那些寶石中任何一顆拿到港島任何一家珠寶行去開價都會逾百萬港幣——」
  我皺了皺眉以方星的身份看珠寶飾肯定不會走眼難道石棺裡躺著的是某個西藏教派的大人物?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方小姐她穿的會不會是藏教傳說裡的『孔雀聖衣』?」
  方星瞪大了眼睛失聲叫起來:「咦?我怎麼會沒想到?」
  孔雀聖衣這件寶物在西藏的很多經書裡都出現過那是一件全身鑲嵌有九十九顆寶石、九十九件銀飾的法衣原先屬於統率雪域一切羽族的孔雀王所有具有辟邪、祛毒的護體神效。孔雀王遠征雪山叛黨時歿於喜馬拉雅山裡的級雪崩孔雀聖衣也就從此銷聲匿跡了。
  在西藏歷史的漫漫長河中沒有哪一件佛衣的華麗程度能過它那樣的寶物僅此一件無法複製。
  方星搓著手低聲笑起來:「沈先生這個夢早一點告訴你就好了在大昭寺那邊我見過孔雀聖衣的數十種不同的傳聞圖片其中一件與那個女人穿的非常相似。唉我竟然連放在手邊的資料都記不起來真是愚不可及了。」
  我希望方星沒有撒謊如果在她夢裡竟然出現孔雀聖衣的話能夠預見她的身份與藏僧們越來越近了。
  「使命、使命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樣的使命?醒來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下次在夢裡一定要問問她到底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但真正進入了夢裡只要她說出『使命』兩個字夢就立即結束了一秒鐘也不會延長。」
  她困惑地搖著頭自嘲地輕歎著。
  越接近老杜的停車場我的心情便越是沉重始終沒辦法忘記達措腦部那個急生長的血瘤這才是治癒他的關鍵。
  「方小姐你曾在夢中的鏡子裡清晰看到自己腦部的血瘤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如今的醫學那麼達如果你懷疑自己的頭部有什麼血瘤一定會及時去醫院進行激光掃瞄結果如何?」
  方星苦笑著甩了甩長又是一聲長歎:「當然。每次我做了這樣的夢都會去醫院檢查一年來我跑遍了港島的所有醫院最遠時去過歐洲、美國的各大頂級醫院。奇怪的是各種射線檢查的結果我的腦部什麼都沒有與普通人一模一樣。檢查、做夢做夢、檢查這幾年一直都是在這種交替的焦慮中度過的。」
  又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峰迴路轉我本來以為她完全明白那種血瘤存在的意義至少會有親身體會才是。稍微愣了愣我才不無遺憾地回答:「哦原來是這樣?」
  遺憾之餘我心裡又感到一絲欣慰彷彿有一小塊石頭落地一樣。在不確定血瘤是良性還是惡性之前其實自己不希望方星腦子裡也有那種東西。
  一直走到停車場的鐵門外面我才現不知不覺我們已經步行了一個小時因為彼此間的探討話題太奇怪了心思全部在上面竟然忽視了路程的遠近只覺得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
  鐵門開著門衛室裡一個人都沒有我不禁有些奇怪:「老杜向來非常注重保密工作怎麼會敞開大門任由別人自由出入?」
  院子裡更是一片寂靜飄浮著某種灼燒的味道。
  方星吸了吸鼻子忽然皺起眉頭:「沈先生好難聞的味道是動物皮肉燃燒後留下的。」
  老杜很少豢養動物我隨即警醒過來:「難道有什麼人死了?他在焚化死人?」
  我們快步進了那間巨大的廠房灼燒味更刺鼻了廠房中間的地上一個汽油桶改裝的大號爐子仍在冒著裊裊青煙。一個臉色陰沉的年輕人正舉起一件灰色的僧袍揮手丟進爐子裡。煙火同時升騰幾秒鐘內僧袍便被火舌吞沒了。
  方星喉嚨裡急促地「咕嚕」了兩聲反手抓住我的腕子語調已經失常:「沈先生快去阻止他們靈童不能死——」剎那間她的臉色一片蒼白身子也搖搖欲墜。
  我來不及多說伸手攬住她的細腰半擁半抱著她大步向三號零度艙的方向走去。
  昏暗中兩個矮胖敦實的年輕人閃出來:「沈先生留步杜爺正把自己關在會客廳裡反思不願意有人打擾。」
  老杜的話對這群人來說就是至高無上的聖旨。
  我不想多說廢話單手一揮用楊氏太極拳裡的「牽字訣、引字訣」在兩個人手臂上輕巧地一拉腳下一絆「噗通『噗通」兩聲兩人一起飛回到了黑暗中。
  三秒鐘後我們到達了零度艙外的小客廳毫無停頓地破門而入。
  老杜斜躺在沙上手裡握著喝到一半的酒杯滿屋子都是刺鼻的烈性威士忌的味道。
  「兩位來得還是太遲了沒能看到一幕驚心動魄的好戲。」他搖晃著站起來去對面的酒櫃裡又摸出兩隻酒杯「砰」的一聲蹲在桌子上。
  「什麼好戲?」方星掙脫了我咬著嘴唇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
  「一個生龍活虎的人竟然會在陽光照射下突然渾身黑從表皮、肌肉、骨骼到內部臟器、血管都是黑的墨染過一樣的黑。這真的是醫學史上的奇跡小沈我有完整的錄像等一會兒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過程。」
  在老杜眼裡任何人的生死都無關緊要在手術台上所有人都只不過是他的標本。
  我隱約猜到死的絕不可能是達措靈童否則老杜就不會有這份心情喝酒了。
  方星大步走到投影機前按下遙控器幕布上立刻出現了強巴痛苦的表情。他的臉正在古怪地扭曲著眼眶裡、鼻子裡、兩邊嘴角都在不停地流血墨汁一樣的黑血。畫外音裡有老杜的急促叫聲:「快快給他輸血做十倍度的快透析同時注**煉強心劑!」
  有人迅脫掉了強巴的衣服在他手腕、腳腕上綁紮好各種探測觸點。
  我看到他身上的血管已經奇怪地凸現出來既不是紅的也不是青的而是純粹的墨色彷彿有人在他身上惡作劇般的畫了一張古怪的地圖一樣。
  強巴在咆哮吼叫脖子下面的筋絡駭人地賁張著。他拼盡全身力氣誦念的是藏民們常念的六字真言只是情緒完全失控之下誦經變成了恐怖的嗥叫。
  「從異變到死亡全部過程僅有六分半鍾之前他一直都好好的。經過五次透析後他的血液完全得到了淨化身體的抗菌能力比醫治前提高了三倍按說不會再出現病變的但這件事偏偏就生了起因非常偶然竟然是他在陽光下的一段不到十分鐘的散步。」
  老杜在兩隻杯子裡倒滿了威士忌臉上的表情頹喪之極像是打了敗仗的公雞。
  他被港島同行尊稱為「閻王敵」這一次眼睜睜看著強巴死了卻束手無策毫無應變能力不能不說是對自己的一次沉重打擊。
  畫面定格在強巴的屍體上奇怪地蜷曲著身子遍體都是彎彎曲曲的黑色血管。
  一切的起因仍舊是唐槍寄來的石板畫比起強巴的幾個同門來他的生命已經被延長了許多。
  我很希望將來唐槍能合理地解釋這一切當務之急卻是加強對達措的保護以免他重蹈死亡者的覆轍。
  「老杜達措還好嗎?」這才是我和方星最關心的問題。
  「好也不好因為我今天下午做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試驗——」他從旁邊的茶几上抓起一隻燒杯高高舉起來。杯底趴著兩小片黑黝黝的指甲這種顏色的指甲通常只能在身中劇毒而死的人身上才能看到。
  「小沈、方小姐這是達措的指甲從他手指上剪下後拿到陽光下不到五分鐘立刻變成這種顏色。所以我現在能夠確信如果把他本人放在陽光下一段時間的話下場會跟強巴一模一樣。無論他們中的是毒還是蠱甚至是什麼別的巫術、妖術從現在開始他絕對不能暴露在陽光下了否則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燒杯裡兩片指甲焦黑如炭這種連老杜都感到驚駭的異變我從來沒有見過。
  方星緩緩地長舒了一口氣:「我想進去看看達措靈童單獨進去。」她的目光歉意地在我臉上瞟了一下。
  老杜無言地點頭替她開了那扇通向零度艙內部的小門。
  方星出一聲深深的長歎抬腿走進去一股帶著福爾馬林藥水的寒氣吹進來門隨即被牢牢關閉。
  零度艙裡佈滿了監控設備在這個小客廳裡我和老杜能很容易地監視她做的每一件事。
  我端起酒杯輕輕啜吸了一口辛辣的烈酒立刻將我有些昏昏沉沉的頭腦刺激得猛然清醒過來。
  「老杜除了低溫冷凍法和開顱手術還有沒有其它辦法能挽救達措?」我打開監控鏡頭指向平躺在手術台上的達措。他的臉色平靜而蒼白微閉著雙眼嘴角略有一些上翹彷彿隨時都能笑著醒來一樣。
  老杜吃了一驚被烈酒嗆到猛烈地咳嗽起來:「不不小沈我現自己之前的判斷全部都是錯誤的譬如透析和換血只能短暫地延續了強巴的生命卻不能根除在他體內的毒素。他們兩個的怪病已經無法用正常的醫療手段來救治我只能說無論哪種手術方案都只能邊走邊看——」
  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認自己的治療失誤頹喪和懊惱毫無遮掩地表現在臉上。
  畫面上方星已經走近達措步履沉重緩慢恍如夢遊一般。
  「嚓」的一聲老杜劃著了火柴混合著毒品異香的煙味繚繞起來。
  我緊盯著畫面向老杜做了個手勢:「老杜讓射線監控室裡的人員給我一張方星的頭部透掃片子。另外我需要一張能看清楚方星肚臍位置的片子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給我弄來。」
  老杜立刻拿起茶几上的對講機低聲吩咐:「做兩張方小姐的頭部深度掃瞄馬上拿過來。」
  此時方星已經坐在手術台前的三腳凳上一動不動地盯著達措的臉。過了半分鐘她的雙手抬起來在胸前交叉左手五指捏起如睡蓮右手五指飛揚如蓮花。
  老杜忍不住叫起來:「藏教的『天魔喚醒印』方小姐想用這種秘術進入達措的思想?老天她的功夫比當年她的母親還厲害!小沈要不要阻止她?達措在昏睡中那顆血瘤又隨時有爆裂的危險一旦生異變他們兩個都會受到損傷——」
  藏教手印千變萬化隨著施展手印的人功力不同其效果也是差別巨大。
  我緩緩搖頭:「不必方小姐做事極有分寸不要打擾她。」
  老杜大口地吸煙把自己包裹在騰騰煙霧裡不再跟我爭辯。強巴的死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信心也明顯受挫所以平日的狂傲之氣收斂了許多。
  方星的雙手平伸出去按在達措的左右太陽穴上。
  我拉近鏡頭達措的太陽穴部位充滿了整個畫面那裡的血管一直都在緩緩跳動呈現出一種正常的淡青色。
  「天魔喚醒印」的最高境界是能夠以自己的雙手做媒介成功地讀取對方腦部的思想事無鉅細全盤複製過來與埃及人的「讀心術」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方星能成功地得到達措的思想那些與活佛轉世有關的資料也就盡在她心裡了。在這種意義上是不是可以說她也成了與達措相同的轉世靈童呢?
  有人敲門將兩張光片送了進來遞在老杜手裡。
  他掃了一眼在手裡「嘩啦嘩啦」抖了兩下自言自語地嘟囔著:「沒什麼異常……不過我總覺得方小姐某些方面乎尋常。小沈你不必猜測她肚臍下有什麼了是一面旗幟與達措一模一樣的鷹蛇旗幟五年之前我就知道了。」
  光片的確沒問題老杜的話裡似乎隱藏著另外一段故事這也間接印證了我對方星的懷疑。只有藏教的親傳弟子才會有那種旗幟難道她會是藏教高手的後人無奈飄泊於江湖之中?
  我向著老杜笑了笑專心致志地把注意力投向畫面達措的眼皮跳蕩了幾下陡然睜開了雙眼明澈的黑眼珠亮晶晶地向上望著。
  在低溫休眠的情況下達措的思想與身體都該在電腦儀器操控下存在儀器不解除他始終是個被機器控制的植物人。其實方星真的想跟達措交流的話老杜會很樂意解除冷凍設施把達措喚醒而不必用如此費力的方法。
  老杜立即抓過對講機連珠炮一樣吩咐著:「監控病人的各項生命指數準備好強力興奮劑和低壓電擊器如果病人出現心衰或者過度亢奮都要隨時進入搶救程式。」
  在常規治療方面他是當之無愧的專家所有的工作程式安排都是準確無誤的。
  方星變換手法結成「形神合一印」壓在達措的心口位置。
  我迅按動遙控器把音量傳播提升到頂點。
  老杜丟掉了煙蒂又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酒向我身邊靠了過來緊張地盯著銀幕。
  達措徹底清醒了過來有些乾裂的嘴唇顫抖著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使命。」我看他的口型低聲替他翻譯相信聰明如方星也一定能意識到這一點。
  「使命?」方星的話從隱藏在幕布後面的音箱裡傳了出來。
  老杜臉上掠過一陣茫然這兩個字的含義只有我跟方星能懂因為在那個怪夢裡有人向她說過同樣的話。
  方星突然抬頭臉上的表情極度困惑。她說過每次聽到這兩個字夢就要醒來這一次大概自己已經無法分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了。
  達措緩緩坐了起來動作僵直緩慢讓我第一時間想到「殭屍」這一詞彙。
  「使——命——」夢囈一樣的聲音從音箱裡清晰無比地傳了出來。
  「到底是什麼使命?我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我這一生為什麼而活著?」方星驀然大叫聲音高亢尖銳。
  設身處地替她想想現實中的轉世靈童與怪夢裡的神秘女人竟然說出了同一句高深莫測的話當然會讓她既驚駭又憤怒彷彿所有的人都明白一切來龍去脈獨獨瞞著自己換了誰都會忍不住歇斯底里地抓狂。
  「達措也在夢裡是不可能告訴她更多的甚至可以更大膽地假設當達措說出這兩個字他的夢也會結束了。」我腦子裡剛剛這樣轉念達措已經仰躺下去恢復了原先閉目昏睡的狀態。
  老杜又燃起了一支煙聲音裡充滿驚悸:「小沈他們之間到底在搞什麼?」
  對講機裡傳來冷靜清晰的匯報:「杜爺病人體表特徵一切正常各項數據顯示他仍然在昏睡之中剛才不過是偶爾的輕度夢遊。」
  老杜只是名醫對異術涉獵很少連他都看不懂的問題那些手下人就更不必說了只是按照最通常的醫療手段例行記錄著達措的身體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