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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方星的怪夢(下)

  鐵蘭壓低了聲音:「我們去套間裡談不要打擾它。」
  我會意地拿起那本冊子走進佈局略顯侷促的左側套間。這裡只有一張茶几、一隻矮櫃和三隻巨大的沙其餘什麼都沒有包括四面的牆壁也是雪白一片沒有一絲一毫的裝飾品。
  「請坐二道茶最香我們可以一邊說一邊細品。」他沒忘記把托盤端進來烏龍茶的香氣在這個封閉的小套間裡顯得格外濃郁。
  「這些茶葉是『香帥』方星送來的而且應該是從澳門皇冠賭場的頂級貴賓房裡順手牽羊帶出來的。唔方星很懂得投你所好到底有什麼大事要求你?」
  茶葉盒就在矮櫃上我在盒子底部又現了那個金光閃閃的皇冠標誌。
  澳門皇冠自詡是二十一世紀開創先河、領導潮流的六星級賭場投資方的身份一直非常神秘據說集合了黑白兩道的龐大力量讓原先霸佔澳門賭業達二十年之久的四大家族拱手稱臣乖乖地將半壁黃金地讓出來任人家興風作浪。
  以方星的身手盜取茶葉不是難事甚至可以向賭場方面的巨額賭資下手但因此引的後果卻是非常嚴重的此舉等於是挑戰皇冠賭場當家人的權威弄不好會遭到全球絕殺令的追擊那就真的麻煩了。
  她肯定明白這一點卻冒天下之大不韙頂風去做大概是怕禮物太輕了鐵蘭不給面子。
  鐵蘭又在不由自主地皺眉:「那是客戶的**你有必要知道嗎?再說茶葉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方星知肯定不會有麻煩的。」
  他把盒子裡的茶袋倒在矮櫃上雙手緩緩一搓那個方方正正的紅木盒子便化做了一小堆木屑飄落進矮櫃邊的垃圾筒裡。
  「這樣就徹底乾淨了再沒有人提起茶葉的事放心了吧?」這是鐵蘭第一次在我面前顯露武功很顯然他已經把我當成了自家人。
  茶盅再次斟滿鐵蘭貪婪地吸了吸鼻子猶如饕餮之徒聞到了極品紅燒肉的濃香。
  他對烏龍茶的喜好已經到了癡愛成癖的地步自稱「寧可一日無飯不可一天少茶」。
  「可以開始了嗎?」他陶醉地飲盡了那一小盅清茶眼睛緩緩睜開像一個剛剛過足了癮的吸毒者。
  我舉手示意他稍等片刻因為我必須先弄明白方星的來意。以這盒烏龍茶做敲門磚禮物的份量也太重了點。
  「鐵大師先告訴我方星到底做過什麼樣的怪夢然後咱們再談正事。」我毫不讓步地直盯著他今天一定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因為我越來越感到方星正在進行的事異常詭譎絕不僅僅是要從我身邊拿到碧血靈環那麼簡單。
  到目前為止沒有人明白那個靈環到底具有什麼樣的神奇力量。在我看來老龍將它置於「青龍白虎龜蛇大陣」的核心必定是要它與另外三件法器一起揮某種封印的力量。
  「大陣、封印究竟是為誰而設立的?難道是針對隧道深處那個黑暗中的孕婦?」
  司徒開意態慇勤地帶我去老龍的莊園時我絲毫沒能預感到會生什麼奇異事件更沒有任何思想準備。
  進入石屋後遇到「青龍白虎龜蛇大陣」、乍見碧血靈環、蒙住眼睛進入隧道然後遇到「十根脈搏」的孕婦——連續三次驚訝震撼弄得我稍稍亂了陣腳而且由於任一師突然向我噴灑了迷藥所有的記憶停頓在離開那個滿是花香的黑暗房間之後。
  以上這段過程非常零散模糊以至於到現在為止竟然無法清晰記起碧血靈環的樣子。
  只有找到方星的薄弱環節才能單刀直入地請她一起合作盜取靈環。我直覺地感到以她的個性是絕不會輕易向某個人屈服跟從的任何時候都有自己特立獨行的想法。
  我渴望瞭解她到鐵蘭這裡來的真實情況任何人在夢裡都是不會故意設防的清醒時越是冷靜鎮定睡夢中就越是容易放鬆思想把真實想法表達出來。
  鐵蘭無奈地長歎:「小沈我已經故意給你機會拿到客戶的談話記錄了你還想怎樣?」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剛才藉故走出辦公室的確有做順水人情的嫌疑但與其看那些冷冰冰的資料不如聽他的親口分析更有效。
  我攤開雙手做了個「說不說悉聽尊便」的架勢。
  鐵蘭猶豫了幾分鐘左手用力揪著頜下的鬍鬚:「小沈別逼我違反圓夢師的行為準則好不好?其實方星做的那些怪夢跟我們要進行的大事毫不相關你完全沒必要關心這件事。古人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葉小姐的條件已經足夠優越了你又何必捨近求遠?」
  這次輪到我有些詫異了自己關心的是方星與葉溪有什麼相關?
  我輕輕搖頭:「方星的夢對我很重要其中的原委也很複雜你只要大概分析一下就好了具體資料我已經全部拍攝下來回去再看。」
  鐵蘭瞇著眼睛怔怔地望著我似乎是在研究我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猛的下了決心:「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方小姐的怪夢不過到現在為止我自己也無法對這個夢有所解釋。你姑妄聽之我姑妄言之就當是兩個同行之間在討論病例——」
  我立即點頭執起茶壺替他斟滿了一盅茶。只要打開了這個話題我相信自己一定有辦法找到怪事的根源。
  「那個夢的開始是一面鏡子不是現代的水銀鏡而是古代人磨銅為鏡的那一種。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眉心裡有一小塊暗紅色的東西。那東西的形態很怪像是一個充滿了瘀血的瘤子不在皮膚表面更不在眼前的半空中懸著於是她漸漸明白那血瘤是生長在自己腦袋裡的不知為什麼竟然能夠在鏡子裡顯示出來。」
  「她向四面看原來身邊左右竟然跪著很多人全部是斜裸著上身、不留一根頭的僧人。從他們的僧袍上看可以判斷這些全部是藏僧每一個都雙掌合什垂著眼簾虔心跪拜著。當然她自己也是跪著的一旦醒覺馬上跳起來撫摸著自己又酸又痛的膝蓋並且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跪了很久至少過三個小時以上。」
  「所有的人是面向一隻體型巨大的轉經筒跪著的那只直徑過五米以上的轉經筒沉穩地飛轉著上面繪著的彎曲花紋急閃動一停不停。轉經筒的外圍是一圈石台整齊地擺放著很多面圓形銅鏡應該是每個人面前都有一面。」
  「她向右側轉去從僧人背後望著那鏡子驚詫地現每個人的眉心正中都映著一隻血瘤——」
  我的表情一直保持冷靜雖然內心的驚訝震撼已經如翻江倒海一樣:「果然不出所料如果方星察覺到自己腦子裡也存在與達措相同的血瘤大概能夠證明她與達措是同一種人。那麼他們是怎樣的一群人?難道都與活佛轉世有關?」
  這個房間是沒有窗子的絕對的私密性讓鐵蘭可以放心地敘述下去當然我懷疑他在辦公室裡單獨設立這樣一個套間其目的就是為了避開某些不懷好意的窺探。
  「她繞著轉經筒與環繞跪拜的人走了一圈現自己是處在一個巨大的白色山洞裡四面的石壁寒氣襲人卻又看不到出口。那種感覺她與這些人一起被困在一口深井底下只有向井口攀緣才是唯一的出路。當她想到這一點時立即抬頭仰望果然看見極其高遠的地方有一個臉盆大小的圓形洞口。」
  「那洞口的背景竟然是純淨如洗的碧藍色應該是一片沒有被大量工業廢氣污染過的天空。她斷定這口深井應該是位於一片深山荒原之中否則絕對無法看到這種顏色的天空。在這裡方小姐加上了自己的直覺冰冷、純淨、無聲、藏僧四種元素交集起來她會第一時間想到尼泊爾和西藏交界的那片空曠雪域。」
  我無聲地點頭對方星本人的頭腦之靈活、思路之敏捷深感欽佩。如果換了我最終結論也是如此。
  「後來呢?請繼續。」
  大部分時候聽別人講述自己的夢境是一件枯燥無味的事因為做夢這種事是極其私人化的東西即使做夢者本人感到再狂喜、再悲傷、再驚懼的過程都只是一種思想上的變化聽眾沒有身臨其境過當然也就無法引起共鳴。不過方星這個夢卻立刻引起了我的浮光掠影般的聯想並且興趣非常濃厚。
  在老杜的零度艙裡她對達措腦袋裡的血瘤反應非常強烈並且堅決地指出那裡面包容著傳世智慧。那麼她自己腦子裡的血瘤呢?是不是也會帶給自己某種異能?
  鐵蘭變得有些急躁起來雙手無意識地揪扯著自己的鬍鬚輕咳了幾聲加快了敘述度:「接下來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轉經筒停了下來所有跪拜的僧人們一起開口誦經聲音悲苦之極。那些藏語經文晦澀之極她隱隱約約聽明白了『墳墓』、『金字塔』、『怪獸』等等非常有限的詞彙預感到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生一樣——」
  「忽然石壁上出現了一個方形的洞口她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推動著緩緩走進那個三米見方的洞裡。那個洞非常淺她只走了十步便到了盡頭那裡放著一具白色的石棺蓋子推開了一半。她走上去低頭向裡面望著……」
  鐵蘭停了下來皺著眉喝茶喉結跳動了一下出很響亮的「咕咚」一聲。此時他的表情非常困惑彷彿面對著一個無從下手的死結。
  「完了。」他苦笑了一聲把空了的茶盅放在鼻子下面輕輕嗅著杯底餘香。
  房間裡驟然靜了下來良久他再次苦笑:「如果不是看在這盒烏龍茶的面子上我肯定會以為她是故意來消遣我的拿這樣一個只做到一半的夢來浪費大家的時間。同樣的夢她做過近百次但每一次都只進行到看到石棺後面就沒有了。」
  「石棺裡會有什麼?當然是死者的屍體也只能是屍體。」我替這個夢做了結語。或許方星只是出於對屍體之類噁心事物的厭惡而在潛意識裡自動過濾掉了這一部分。
  鐵蘭的情緒因為我這句話而起了小小的波動:「不小沈對於一個做過十次以上的夢來說普通人會時時刻刻在腦子裡思索它。第一次到第五次無法看到結局;第六次到第十次他會自動為這個夢設計一個結局至少會在以後經歷同樣的夢境時把無法看懂的這一段補足。以方小姐的夢為例喜歡天外橫財的人會想像石棺裡是大堆的寶石黃金;心理陰暗醜陋的會看到石棺裡放著種種令人作嘔的東西不一而足但卻殊途同歸——」
  我形像地為他的話做了註釋:「就像數碼工作者將過去的老照片、老錄影帶做修復工作一樣用模糊控制的手法將被毀壞的細節重現對不對?」
  鐵蘭嚴肅地點點頭:「對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這是人類固定的思維模式只要是地球人就不會脫離這種行為方式。所以我判斷方小姐一直都在說謊她明明看到了石棺裡有什麼卻故意隱瞞。」
  「可能嗎?」我馬上反駁如果方星肯帶著那麼貴重的禮物登門求教可見內心的誠意又怎麼會在解夢大師面前遮遮掩掩?豈不是大大地浪費感情?
  「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只看有沒有這麼做的理由。」鐵蘭吐出了一句晦澀的哲學論調。
  與從前我對他的瞭解相比今天的他似乎情緒一直難以保持平靜就像辦公室裡懸掛著的那只鸚鵡一樣。暴雨、鸚鵡的怪叫、詭異出現的貓叫聲應該就是促成他這種變化的主要原因。
  關於方星的夢到這裡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
  鐵蘭站起身走到矮櫃旁的飲水機前面向茶壺裡添滿了熱水長出了一口氣:「小沈接下來我們該談正事了吧?」
  就在此時我的電話驟然響了起來竟然是方星的號碼。
  「我去看看葉小姐醒了沒有——」鐵蘭善解人意地退了出去反手替我關門。
  方星還沒開口先傳過來一陣銀鈴樣的淺笑:「沈先生港島法律明確規定執業醫者為了牟取某種利益而出賣病人資料的會被處以高額罰金視其情節輕重還會吊銷其行醫資格最嚴重者有可能鋃鐺入獄將牢底坐穿。這一點你該知道?」
  我的心情猛然一沉懊悔自己竟然忽略了方星一貫的行事手法。她既然能夠在我的住所安放那麼多竊聽器、監視鏡頭就一定會在自認為有價值的所到之處做同樣的工作。
  「方小姐法律上對於竊聽、監視他人**的相關規定其處罰手段並不比洩露病人資料差多少。」我針鋒相對地回應目不斜視大方坦然地坐在沙上。
  此時我的任何反應都應該在她的監視之下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出那些可惡的攝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