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金棺陵獸 > 第六章 靈異解 >

第六章 靈異解

    話說張小辮兒先取了韃子犬的首級,又從塔王寺古井裡打撈出了風雨鐘,自以為得計,對那林中老鬼的言語更是深信不疑,接下來就打算剿除隱藏在靈州城裡的造畜邪教。倘若把這件大事做成了,離著飛黃騰達的時日也就不遠了。

    此時雖然有大股粵寇圍城,但靈州城防壁壘森嚴,城內兵多糧廣,即便粵寇構築壕溝圍困,也足以堅守個一年半載;而且靈州團勇和官軍的火器十分犀利,倘若粵寇舉兵強攻,無異於是以卵擊石,飛蛾撲火自投羅網,所以不足為慮。

    唯一讓馬大人深感不安的,就是躲藏在城中造畜的妖邪之輩。這夥人行蹤詭秘,始終對藩庫裡的庫銀垂涎三尺,加上官府先前將老鼠和尚凌遲正法了,賊子們難免懷恨在心想要趁機報復。荒葬嶺的野狗攪亂法場之事,多半就是被造畜之術所控,竟然妄圖行刺朝廷命官,看來一日不將此輩徹底剷除,城中的軍民官員,便是一日寢食難安,事關平亂大局,實是一等一的緊要。

    馬天錫如今對張小辮兒的本事倚若長城,信之無疑,但事情牽連重大,不得不詳細推問。張小辮兒現在的底氣足了,憑著胸中見識倒也應對自如,自稱家傳師學,得了許多本事在身,承蒙老大人賞識,故此傾心竭力,願效結草啣環之報。這幾天以來不辭勞苦風險,在各處細細明察暗訪,終於打探到了一些端倪。

    原來造畜之徒,專食人肝人腦,胎男、僵人都是他們口中的藥餌。此輩多拜古塔為祖師,如今的教主道號喚作白塔真人,多年以來深藏不露,不知他的俗家來歷,更無人知道他的相貌如何。

    其實此前林中老鬼只告訴張小辮兒,那白塔真人藏身在提督府裡,帶著風雨鍾前去,便可逼他現身出來,至於詳情究竟如何,則沒有一一指明,屆時還要見機行事。張小辮兒只好捏造了許多借口,又想說敢拿自己這顆腦袋來擔保,但轉念一想可別把弓拉得太滿了,萬一出了岔子,張三爺這顆腦袋豈不是沒了?

    於是他只說暗地裡尋蹤辨跡,發現那白塔真人多半就躲在圖海提督的府邸中。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拿住這個為首的妖道,何愁不能將他的徒子徒孫一網打盡。

    馬天錫心想那老圖海雖然官高職顯,卻是個不頂用的酒囊飯袋,我不得不處處容讓奉承於他。可這靈州城天高皇帝遠,實際上還不是本官想怎樣就怎樣。如今戰局正緊,剿除白塔真人之事不容稍有閃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也顧不得許多了。

    馬大人當機立斷,調集了許多團勇,暗中把提督府團團圍住,並且吩咐下去,不論裡邊出來什麼人,甚至是鑽出來一隻老鼠,飛出來一隻鳥雀,都一概格殺勿論。隨後他帶著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等幾名親隨,連夜抬了風雨鐘,前去拜訪圖海提督。

    那位圖海提督雖是武官,但養尊處優慣了,現在是一不能騎馬,二不能射箭,自從粵寇攻城以來,每天晚上都得躲在地窖裡才睡得著。此刻他正摟著兩個小妾睡得鼾聲如雷,聞報說馬大人深夜求見,圖海提督還以為有什麼大事發生,慌忙起身到前堂相見。

    圖海提督雖是在旗的貴胄,但是在公務上,他對馬天錫一向是言聽計從。反正守城殺賊的功勞一大半要記在他名下,樂得做個甩手掌櫃,又尋思馬大人星夜之時找上門來,定是有十萬火急的要事,故此不敢怠慢。

    賓主雙方敘過了禮,馬大人並沒有直接說要進來抓捕賊寇,畢竟白塔道人藏在提督府裡的事情,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只是說張、孫兩位牌頭從古井中打撈出了風雨鐘,下官聽聞明珠小姐染疾在身,需要此物接雨水做藥引,所以心急似火,趕緊帶人送到府上,深夜前來叨擾,還望將軍恕罪則個。

    圖海聞言大喜,對此事千恩萬謝,連說馬兄真是太見外了,這是在咱自己家裡,理應以兄弟相稱,還提什麼上官下官的,隨即命管家收了風雨鐘,又吩咐擺酒設宴,款待馬大人和張、孫兩位牌頭。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長這麼大,從沒上過正經席面,何況是與上官同席。雖然夜間準備倉促,可在桌上擺設出來的,還儘是些他們見都沒見過的山珍海味,真如貧人獲至寶、寒士入仙境,算是開了大葷了,於是只顧埋頭吃喝,把旁事都先拋在腦後了。

    馬天錫藉機同圖海提督攀談起來,二人推杯換盞,先說了些軍務,隨後把話頭繞到明珠小姐的病症上。那圖海是武將出身,生性粗略,對漢人的傳統禮法並不看重,而且酒量不大,三杯酒下肚就把實話說了。

    他年老無子,就明珠小姐這一個寶貝疙瘩,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裡怕化了,但自從到靈州赴任以來,便是家宅不寧,家眷多有怪病纏身,提督府裡總有怪異之事。也沒少請了和尚、道士來看,卻始終瞧不出什麼名堂,入鄉隨俗供了貓仙爺的神位也不管用,他思量著這是一處凶宅,正打算挪動挪動,換個府邸。

    馬大人奇道:「怪哉,提督府以前是個好生興旺的所在,不曾聽說是什麼凶宅,但不知府上都有什麼怪事?」

    圖海提督說,家中最蹊蹺詭異的有五件事,一是提督府偌大的宅院,前、中、後三進,兩側各帶一片跨院,大小不下百餘間房舍,卻從來不曾有半隻鳥雀出現,不僅樹上沒有鳥巢,宅院上空也從來不曾有鳥雀飛過。靈州城裡有這麼多野貓,唯獨不來提督府附近出沒。

    馬大人心下稱奇,口中卻道,想來是它們不敢冒犯提督虎威,尚且不足為怪。

    圖海提督咧開大嘴哈哈一笑,自嘲道老子有個狗屁虎威,這要不算奇的也就罷了。第二件卻更是怪異,光天化日裡說出來都覺得毛骨悚然:每到陰天下雨,提督府堂前就會現出一個女子身形,雨下得越大越清楚,天晴既沒。

    第三件是在灶房,在月明星稀的夜裡,總有人看到房中有黑物出沒。那東西沒有頭面手足,全身濕淋淋的大如磨盤。

    第四件是在後宅,總是聽到叩門聲甚急,可開門一看,門外連個鬼影都沒有,最後受擾不過,就在那道門外砌了磚牆,可深更半夜敲門之事依然發生。

    第五件就是怪病,許多人在睡覺的時候,都會聽到房裡有人低聲耳語。那聲音像是唸經唸咒,可房中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人,這被夢魘住的情形,在醫道中可能是失魂症,明珠小姐就深受纏擾,整天整夜地膽戰心驚。

    圖海提督歎道,如今困守靈州,想搬家也沒合適的地方可去,幸得捕盜衙門裡有能人,說有了風雨鐘,提督府中得了失魂症的人早晚都能治癒。

    馬大人說,這些事情果然怪異了,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提督大人如何能安心為朝廷效力?不過也不必掛懷於心,做兄弟的既然知道了,定當想方設法,為圖海老哥排憂解難。

    圖海提督覺得馬大人是個文官,雖然通曉兵法謀略,可鎮宅之事應屬方術一道,隔行如隔山,他不肯輕信,搖頭道:「且看馬兄高才,談何容易。」

    馬大人有心要抬舉張小辮兒,就對圖海提督說,本府捕盜衙門裡的張、孫兩位牌頭,都是有膽有智有手段的人物。這位張牌頭,得過高人傳授,通曉相貓憋寶之術,更是熟知諸路鄉談風物;而孫牌頭一身虎膽,最擅相撲廝殺。剿除荒葬嶺神獒,打撈塔王寺古井下的奇寶風雨鐘,都得他二人出力不小。

    圖海提督斜眼看了看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半信半疑地說這兩個小子真有如此本事?若真如此,你們可能查出我府中為何有這許多怪事?

    馬大人示意讓張小辮兒上前說明緣由。張小辮兒趕緊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他心中早有計策,把提督府中的五件事情一一分說。靈州城是座千年古城,經歷過許多朝代,又是魚龍變化之地,所以古舊遺跡最多,陰雨天時堂前地面上顯出女子身形,那是因為早在前朝,曾有人把成形的老山參埋在了下邊。

    那廚間的水缸底下,壓著一隻老蚌,每到月明之時它就要吞吐黑氣。而後門屢有異常動靜,是因為門閂作怪。那根當作門閂的木頭,原是一株萬年老桂樹的根須,桂樹逢陰氣而動,所以顯出異狀。府上沒有鳥雀野貓經過,多是由於它們懼怕這幾件東西,可以把門閂當作木柴,劈了燒火;並將風雨鍾當作鍋鼎,架在火上烹煮蚌肉和山參,給府中上下人等喝了,足能夠安神壓驚,提督府就再也不會有怪事出現了。

    圖海提督見張小辮兒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信了大半,連忙命管家一一照辦,果如其言,但還有一件怪事未解,卻是何故?

    張小辮兒說請恕小子斗膽,聽到人語而不見人影,正是因為提督府中隱藏著白塔真人,要不盡早將他揪出來,恐怕後患無窮,隨後又說明了造畜邪術的種種厲害之處。

    圖海提督聞聽此言,嚇得七分酒意散去六分,可府上都是從北京帶出來的家眷奴僕,跟隨自己多年,從來沒發現裡邊有個什麼道士。這妖道究竟藏在什麼地方?許不是隱埋了姓名改頭換面,如此神不知鬼不覺,更不知有何圖謀,本提督怕是在睡夢中也會被割了頭去。他越想越是膽寒,急傳上下人等,按名冊清點,不分高低貴賤,有一個算一個,都立刻召集到後院裡。

    此刻正值夜深人靜,提督府裡的人們多半都在睡覺,莫名其妙地被召集到院子裡,人人都覺得惶恐不安,可主子圖海將軍發了話,誰也不敢抱怨,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聚齊了全家上下一百多口,院中燈火通明,鴉雀無聲。

    馬大人事先已和圖海商議定了,在將軍府抓捕白塔真人一事,須是瞞上又瞞下,萬萬不能聲張出去。一旦拿到了點子,就派人秘密押送到死囚大牢,暗中審問處決,決不能公諸於世,輕則敗壞了女眷的名節,重則萬一驚動了朝廷,誰也擔當不起窩藏賊寇的罪名。

    張小辮兒趁這個空子,到貓仙祠找了他那只月影烏瞳金絲貓來,黑貓眼明膽小,機敏異常,只要那白塔真人在它面前經過,此貓必然生出感應。

    府外已調遣重兵圍得水洩不通,馬大人和圖海兩位大員,親自帶著一夥眼明手快的公人,各藏兵刃火器,洞開了一間廂房,假借服用參湯去病為由,讓提督府內的上下人等,挨個從廊前經過,到時候用黑貓認明正身,聽得摔杯為號,便不由分說,一擁而上當場將其拿下。

    這正是:「正邪難從表面分,疑神疑鬼更疑人。」欲知張小辮兒能否擒獲白塔真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