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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匣子

  我一聽這小吃店的老闆兒果然是「瓜包氣」,問他還不如不問,便想再問旁人,轉頭看看四周,一眼瞥見街角一個上著半邊門板的老鋪子,看門面是賣雜貨的。

  可奇怪的是,店舖門前用麻繩吊著一個小棺材般的木頭匣子,匣身走了許多道大漆,都是漆成黑色,看起來年代久遠古舊,漆皮剝落風化,單看那木料成色,便知是紫檀,必定是有些來歷的古物,而且形狀非比尋常。我越看越奇,想不到在這毫不起眼的偏僻小鎮中,竟有如此之物?被我撞見,也算是我們「摸金校尉」的造化。

  我把目光落在店舖門前懸掛的「黑匣子」上多時,看得準了,心中有了數,料想不會走眼,便對轉頭去問禿腦殼老闆:「再跟您打聽個事兒,街上那間雜貨店是國營的還是個體的?」

  禿腦殼老闆一邊在灶上忙活著,一邊抬頭看了一眼我說的那間鋪子,答道:「那個是個體的,老掌櫃叫做李樹國,是保定府的外來戶,打濫仗的老巴子,只曉得沖殼子,根本不懂做生意,沒得啥子正經貨色,你想買啥子東西,不如沿街走下去,有國營商店塞。」

  我一聽雜貨店老闆是保定府人士,那就更不會錯了,謝過了禿腦殼,回到Shirley楊等人身邊坐下,Shirley楊問我:「怎樣?打聽到什麼消息?」

  我說:「這裡的人都不知道有沒腦殼兒的大王,不過卻另有些意外地發現……」說著我用手一指街角的雜貨店,讓眾人去看店門前懸掛的「黑匣子」。

  胖子奇道:「是棺材鋪啊,老胡你要給誰買棺材?」

  孫九爺說那肯定不是棺材模型,常年在農村鄉下走動,沒見過民間有這樣的棺材鋪,再說哪有雜貨店賣棺材的,不知道門口掛個木匣子有什麼講究,莫非是吃飽了撐的?

  Shirley楊的外祖父,是民國年間名動一時的「搬山道人」,江湖綠林中的門道無不熟知,所以Shirley楊雖是在海外長大,卻通曉江湖上的山經暗語,別看身為教授的孫九爺和胖子不明所以,她卻已瞧出些許端倪,對我說:「這木頭箱子上全是窟窿,像是養蜂人的蜂箱一般,恐怕店中掌櫃是蜂窩山裡的來頭。」

  孫九爺聽得納悶:「蜂窩山?養蜜蜂的?不能夠啊,你們瞧那些窟窿,大小不一,深淺不同,毫無規則可言,可能都是用刀子戳出來的,可能是當地的某種風俗。你們不要急著武斷,咱們有必要尊重當地群眾的民間風俗。」

  我說:「孫教授您在這方面真不是一般外行,我都懶得跟您抬槓,咱也別光說了,乾脆進去買些東西,看看此店裡面是不是藏著位蜂窩山的老元良。」

  胖子其實也是一竅不通,但仍然不懂裝懂,對孫九爺說:「露怯了吧?不懂別瞎說,別以為是個什麼專家,就能在一切領域說三道四。專家教授也不是萬事通,以後多跟胖爺我學著點吧,進去帶你開開眼。」說完緊扒了兩口飯,拎起背包,跟我們一同來到那老鋪門前。

  鋪中有一老一少兩人,老的七八十歲,頭髮鬍子都花白了。手裡握著倆鐵球,躺在竹椅上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想來此人就是姓李的老掌櫃;另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十分水靈,紮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從上到下透著乾淨利落,一看就是本地的川妹子,不像與那老掌櫃有什麼血緣關係,可能是店裡的售貨員。她見我們進了店,立刻忙著招呼,問我想買什麼東西?

  我左右看了看,店內擺設雖然古舊,但各處打掃的一塵不染,有個老舊的木頭櫃檯,也不知用了多少年頭了,磨得油光甑亮,櫃上最顯眼的是一大排的玻璃罐子,裡面裝的都是五顏六色的南糖,還有當地一些土產。貨架上的各色貨物,一律碼放得整整齊齊。

  我知道「蜂窩山」也是七十二行裡的手藝人,這種店舖在明面上和暗地裡,做的完全是兩種生意,不過陌生人直接進來,店主人絕不會跟你做真正的買賣。我尋思著要先找個由頭,正好進山盜墓需要用些雜物,出來的匆忙尚未採辦,便對那姑娘說:「妹兒,我們要買蠟燭,還要上好的白紙、線繩、火柴,糖塊也來二斤。」

  那姑娘聽得明白,當下將我要的事物,按數量一件件取出來,我身邊的胖子替我補充說:「我說妹妹,蠟燭也要上好的,不是名牌的我們可不要。」

  那姑娘以為胖子拿她尋開心,有幾分生氣的說:「你算罈子作怪呦?有哪個是買蠟燭還要看牌子的?」

  這時老掌櫃把眼睜開條縫,搓著手中鐵球對那姑娘說:「妹兒,這一干人都是外來的貴客,不得無禮。」

  我見老掌櫃醒了,心想那妹兒年紀輕輕,不像是「蜂窩山「裡的,而老掌櫃雖然老邁,卻不昏庸,出言不俗,說不定正是「蜂窩山」中的大行家,當下打個問訊:「老掌櫃,我打算跟您這淘換幾件行貨,不知可有現成的?」

  老掌櫃不動聲色地說:「行貨件件都擺在櫃上了,客人想要什麼儘管問妹兒去買。」

  我心想老掌櫃這是存心跟我裝傻啊,有心用暗語切口跟他說出本意,但我只是曾聽我祖父胡國華講過一些,大多是倒斗的切口,對通用的「山經唇典」卻不太熟悉,雖會幾句,可總也說不囫圇,一時找不到合適地說辭,可又不能犯忌直接問,以免被對方視為「外行」,趕緊對Shirley楊使了個眼色,讓她出面相談。

  Shirley楊點頭會意,上前似有意似無意地對老掌櫃說:「途經高山抬頭看,山上一面金字牌;金字牌後銀字牌,排排都是蜂字頭。」

  老掌櫃聞言猛地睜開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Shirley楊,似乎不相信這番話能從她口中說出來,還以為聽錯了,當下動起「山經」來問道:「一面鏡子兩山照,照出金風吹滿面;不知哪路過蜂山,識得金銀蜂字牌?」

  Shirley楊想也不想,便脫口回答:「風裡鷂子隨山轉,打馬加鞭趕路程;隊伍不齊休見怪,禮貌荒疏勿掛懷。」

  那老掌櫃神色更是詫異,又問:「山上山下?所為何來?」

  Shirley楊道:「不上不下,想請蜂匣。」

  老掌櫃捋著鬍子微微點首,但可能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繼續追問:「蜂爺好見,蜂匣難請,不知請去了有哪般作為?」

  Shirley楊不肯輕易洩露行蹤,只推說道:「茶留名山客,門迎五湖賓。皆是山中人,何必問苗根。」

  只見老掌櫃一拍大腿,從竹椅上站起身來,讚道:「言之有理,這幾十年來,都未曾聽過有人說得恁般敞亮。妹兒,快把貴客們往裡屋請。」

  Shirley楊和老掌櫃的一番對答,我還能聽懂個大概的意思,胖子和孫九爺則是如墜五里霧中,根本不知是何所。胖子是左耳聽了右耳冒,對此倒也不走腦子,只有孫教授聽呆了,怔在當場,等我們都進裡屋了,才聽他在後邊自言自語道:「都是磨菇溜哪路地黑話呀!」

  我們隨老掌櫃和妹兒進了裡屋,他這鋪子後面是二層木樓,都是日常起居生活的地方,但沒把我們領到客廳,而是將我們帶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就如同一個手工做坊,裡邊光沙輪子就有四五個,牆邊擺著的儘是「袖箭、飛鏢、甩手釘、飛虎爪」一類的暗器,各種器械五花八門,見過的沒見過的什麼都有,有些東西我們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更不知如何使用。

  孫教授從後拽住我,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店舖門口掛的木匣子是什麼?什麼是蜂窩山?怎麼說了幾句黑話,就把咱們領這來了?

  我說九爺,您可真該好好學習了,我估計您自打掛了個教授的虛銜,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人不學習要變修,所以才要活到老學到老嘛,一天不學問題多,兩天不學走下坡,三天不學沒法活,長此以往如何得了?

  孫教授說:「快別開玩笑了,我也不想吃老本,可這些門道我上哪學去?他們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我只好給他簡單解釋了一番。自古以來,多有些犯禁的勾當,所以各行各業都有自己行內的暗語,也就是現在所謂的「行話」,可是隔行如隔山,為了便於廣泛溝通,七十二行中產生了一套通用的大切口,叫作「山經」。

  「蜂窩山」是專門製作各種「銷器兒」的工匠,不過暗器這些東西,是從古代就為明令禁止的,比管制刀具還要危險,從來沒人明目張膽地開個鋪子銷售,都是暗中交易,店舖門前掛個黑木匣子,上面全是窟窿眼兒,那都是試暗器時候射出來的,掛在門前,懂行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鋪子裡有暗器出售,進去之後用行話一說,便可以交易購買了,要是不懂局的,一是看不出門道,二來即便能出再多的錢,也沒人肯賣給你真東西。

  我給孫教授講解了一通,又過去同老掌櫃攀談起來。原來李掌櫃祖籍河北保定府,保定府是有名的武術之鄉,李掌櫃家中代代都是「蜂窩山」裡的巧手匠人,專制各種絕巧的器械。七七事變之後,中日戰爭全面爆發,李掌櫃逃難入川,隱姓埋名,化了個假名,開間老鋪販賣雜貨,實際仍是想做他的老行當。

  可是解放後這些手藝和山經都漸漸失傳了,在暗器上已經有幾十年沒開過張發過市,至今仍把木匣子掛在門前,完全是出於「見鞍思馬、睹物思人」的懷舊之舉,想不到竟然還能有客人識得「蜂」字招牌,好在當年的傢伙式都還留著。

  我們這隊人此次入川,除了工兵鏟之外,身邊再沒帶任何利器,就連傘兵刀也沒敢帶,空著雙拳進巫山深處尋找古墓,手中不免有些單薄,可巧在這小鎮中見到「蜂」字招牌,自然要買些稱手的器械。我們挑了幾樣,這年頭袖箭飛鏢早已經沒人會使了,只是要找些帶刃的利器防身。

  老掌櫃這裡有「峨眉刺」,短小鋒利,都是精鋼打造,而且便於攜帶,於是每人選了一柄藏在身上,胖子又看中唯一的一把「連珠快弩」,這東西射程比不得步槍,但一匣四十二枚「喪門弩」,皆為連發快箭,擊發出去足可以射透幾十步內的盔甲,也只有「蜂窩山」裡的能工巧匠,才能製作如此犀利的器械。

  胖子問道:「老掌櫃,您這兒的傢伙真是太齊全了,我眼都挑花了,不知哪件是鎮山的寶貝?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也好。」

  老掌櫃哈哈一笑,說道:「要說什麼鎮山之寶,實不敢當,不過卻有件極精巧的器械,乃是老朽平生得意之作,常年累月的留在此間生銹,不該是它應有的歸宿,只是不知你們對它感不感興趣。得勒,先瞧瞧再說吧,諸位英雄,請上眼了……」說著話揭開一口躺箱,裡面有件東西,用錦緞密密地裹了數層,等他翻開錦緞,我和胖子、Shirley楊同時驚呼一聲:「金鋼傘!」

  「金鋼傘」乃是摸金校尉的護身器械,當年無苦寺「了塵長老」曾經傳下一柄,又由Shirley楊從美國帶回來,不過被我們去雲南盜發「獻王墓」的時候,將它失落了。此傘的材料和製作工藝都是秘密,失傳已久,想再找人打造一柄都不可能,想不到李掌櫃竟然造過這麼一件,我有個念頭在腦中一閃:「難不成老掌櫃也做過摸金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