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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鯉魚龍門

[莫因心無所恃 被迫隨遇而安]

55 我從不勉強女兒!

那藍爸爸心裡壓著千鈞重負,誠惶誠恐,女兒拒絕了少爺的辦公室求婚,婚事難以挽回。婚禮前出軌是硬傷,如果女兒輕易忍讓,嫁過去只會是悲劇,只能如此了。他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女兒下班回家之後,鑽進的自己房間。那藍媽媽借送東西的時候進去刺探,她在網上和什麼人聊著,嘴角掛滿幸福的笑容,這說明什麼?難道女兒遇到了其他人?

不管怎麼樣,要給老爺子一個交代。近十年來,沒人拒絕過老爺子上門,那藍肯定是第一個。那藍爸爸笑了,女兒還是嬰兒的時候,自己常替她擦屁股,如今她都快三十歲了,還要自己來給她「擦屁股!」

他來到紅牆綠瓦的深宅大院。湖面蕩漾,水波不興,柳枝低垂,一名護士走出來,說道:「老人家正在午休,您再等等?還是下次再來?」那藍爸爸品著特供茶葉,越來越不安,自己來了半個小時,老爺子明明就在,偏偏不出來!

「我等。」那藍爸爸哪敢隨便離開,這是老爺子的抗議和考驗,如果自己走了,兩家就算徹底斷交。

半個小時左右,老爺子穿著睡袍從內庭出來,少爺媽媽也跟在身後,笑容親切:「老那啊,好久不見,怎麼沒把小丫頭帶來?」

那藍爸爸忽然明白,老爺子把自己曬了將近一個小時,就是因為那藍沒來,他不敢敷衍,誠心誠意說道:「這次就是和您商量一下那藍和蕭卷的事情。」

「蕭卷犯的錯,非常嚴重,我真想揍他一頓。」老爺子攥著拳頭,他是真生氣了。那藍爸爸總不能和老爺子一起罵一頓,沒法接話,只好沉默不語。

「可是呢,我真喜歡那藍這孩子,蕭卷也知道那藍的珍貴。兩人不小了,結了婚,趕緊生個孩子。蕭卷這個混球敢再欺負那藍嗎?他敢!是不是這個道理?有我們給那藍撐腰,還擔心她吃虧嗎?」少爺媽媽苦口婆心勸著,以他們地位之高,能夠這麼良言相勸,的確不容易。

那藍爸爸今天來見老爺子,沒告訴那藍,也沒告訴老伴兒,沉聲說道:「蕭卷與那藍認識這麼長時間,您兩位又對那藍這麼好,這門婚事,我們求之不得。可是那藍這孩子大了,我們也不能強迫她啊。」

「你們是父母,要對孩子負責,不能撒手不管,對不對?」少爺媽媽的口氣有了哀求的味道。

那藍爸爸咬咬牙,狠狠心拒絕:「那藍都快三十了,這種事情,還是聽她自己的吧。」

老爺子聽到這裡,臉已經冷下來了,目光平視,說道:「那司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這件事情,你自己要想清楚。」

稱呼從「老那」轉成「那司長」,已經見了外,口氣極其嚴厲。那藍爸爸明白後果,如果拒絕,自己的前途就算告吹,掂量許久,還是女兒的幸福更重要,看著老爺子說道:「我想清楚了,我不勉強女兒!」

老爺子哼了一聲站起來:「送客!」

那藍下班回家的時候,爸媽都不在家。這很反常,媽媽這個時候都在做飯做菜,爸爸應該在沙發上看報紙,家裡熱氣騰騰,他們會不會去老城牆根兒下面散步了?那藍又等了一會兒,給媽媽撥了電話:「媽媽,你們在哪兒?」

電話裡傳出來媽媽驚慌的聲音:「大寶,你出去吃些,我們在外面。」

「怎麼啦?」那藍聽出了異樣。

「爸爸身體不舒服,我們在醫院。」那藍媽媽害怕女兒擔心,並沒有全講。老伴兒昨晚睡眠好幾次中斷呼吸,有時長達一分鐘,他今天下班回家坐在沙發上睡著了,鼻腔流血,去協和醫院檢查,血壓高達一百八,正在辦理入院手續。

「媽媽,我過去。」那藍窒息,這是恐懼來臨的前兆。

「別來,他有心事。」那藍媽媽勸女兒,那藍爸爸身體不好,事出有因。

「什麼心事?」那藍聽出來媽媽的猶豫。

「蕭卷的事情還能挽回嗎?」那藍媽媽十分掙扎,一邊是女兒婚姻,一邊是丈夫仕途,如果與少爺結親,丈夫肯定飛黃騰達,否則便是無底深淵。

「媽媽,發生了什麼?」那藍忽然明白,爸媽肯定有事情瞞著她。在那藍心裡,爸爸就是一座高高聳立的大山,永遠高大挺拔,為自己撐起一片天空。可是,爸爸年紀大了,身子越來越衰老,這座山會不會崩塌?那藍心中湧起難掩的悲哀。

56 那個拷貝在哪裡?

密室之中只有蠟燭的幽暗光亮,一個U盤擺在供桌上。

老錢派人搜查了小模特兒的住宅,找到了錄製視頻的手機和存儲視頻的筆記本電腦。經過鑒定,視頻文件曾經被拷貝過兩次,時間就在她約見楊洋陽之前。老錢又派人搜查楊洋陽的居所,搜到了這個U盤。另外一個拷貝在哪裡?死無對證。

小模特兒為什麼把視頻文件給楊洋陽?還好,這個U盤似乎沒有被複製,老錢略為放心,他最害怕這份文件流入對頭手中,那將足以威脅整個家族。老錢抬頭看著佛龕,罪孽必須自己扛下來,不能告訴任何人,願佛祖保佑。

老錢藉著幽暗的燭光,仔細閱讀楊洋陽的資料。她在一家名叫魔盒的小公司,開發了一款語音短信的應用。哦,老錢將一切都串聯在一起,少爺的女朋友在投行工作,正在評估楊洋陽所在的創業公司,資料放在少爺家,小模特兒無意看見這份文件,覺得楊洋陽和自己身材相貌有相似之處,正好威脅少爺,而少爺受這個主意的啟發,開發快訊,利用家族關係與運營商捆綁銷售。

怎麼堵上楊洋陽的嘴巴?誘之以利還是恐之以怖?或者像對待小模特兒那樣,讓她憑空消失?

盧卡離開車庫咖啡,坐上地鐵漫無目的地轉了幾圈,不知道過了多少站,走出地面,費了牛勁兒才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他從兜裡取出一張紙條,按上面的電話號碼撥出去。鈴聲落地,話筒那邊傳來一個落寞的男聲,盧卡立即說道:「你好,請問是陳小樹嗎?」

對方聲音低沉,毫無情感:「我是。你是?」

盧卡壓緊話筒,確認四周無人,壓低聲音說道:「我是菲菲的朋友,有一樣東西,她讓我交給你。」

電話那邊沉靜了幾秒,對方很機警地問道:「你是誰?」

盧卡看著電話亭四周,沒有可疑的人,回答:「哦,我沒有見過菲菲,也不認識她,是她朋友托付我的。」

「我在清華科技園,旁邊有一個文津酒店,一樓有家魔豆咖啡。」對方疑慮不減,卻極想和盧卡見面。

盧卡又鑽進地鐵,換乘好幾次,回到中關村。電話中的男人和小模特兒是什麼關係?既然是她的臨終囑托,就必須有人為她完成,盧卡抱定這樣的信念。清華科技園聚集了很多實力雄厚的互聯網公司,盧卡極其熟悉,他坐在魔豆咖啡館的角落,發了一條短信:我到了,裡面,黑色帽衫。

五分鐘之後,一個小伙子騰騰走進咖啡館,四處張望,然後快步走來。他戴著眼鏡,下身牛仔褲,上身格子襯衣,典型的互聯網工程師。他坐到盧卡對面,說道:「我是陳小樹,菲菲給你什麼了?」

盧卡雙手揣在兜裡,卻不拿出U盤,問道:「你和菲菲是什麼關係?」

陳小樹冷笑一下,看看窗外,好像在平復自己的心情:「我?算什麼?她的前任?」

盧卡掂量著,判斷著。如果他真的是小模特兒的前任,那麼這個U盤就應該給他,他試探著問道:「菲菲出事了,你知道嗎?」

「車禍?不信!」陳小樹搖頭,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信?」盧卡心中驚訝。

陳小樹似有難言之隱,內心掙扎,抬起頭問:「菲菲托你給我什麼?」

這是菲菲和另外一個男人瘋狂做愛的視頻,要把它交給她的前任嗎?盧卡猶豫著:「把你和菲菲的關係告訴我,我才能把東西給你。」

陳小樹看看四周,這裡是咖啡廳的角落,沒人可以聽見他們的對話,深深呼吸之後,說道:「我們都是東北人,鞍山,知道嗎?礦區,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記不清了,我們兩家都是鞍鋼的,街坊鄰居。我們沒出生的時候,我爸媽就認識她爸媽。我們小學就在一起,我比她大三歲,高三個年級。我上高中的時候,她在初中,都是鞍山三中,重點中學,那一片就我倆考上了。有一天晚上,他爸媽來我家,讓我帶著她去學校,說我學習好,不會把菲菲帶壞了。我後來知道,菲菲從小就好看,社會上不少混混兒都在學校外面跟著,他爸媽害怕出事,托我照顧,你看。」

陳小樹掏出錢包,取出一張折舊的照片,遞到盧卡面前。照片上正是小模特兒菲菲,下巴圓滾滾,不像後來的錐子臉,其他地方一模一樣。陳小樹看來很難找到傾訴對象,盧卡是菲菲托付的人,應該值得信賴。他繼續說下去:「菲菲上初中的第一年,她沒有自行車,就坐在我的自行車後座,摟著我去學校。老師有意見,說學校不許談戀愛。我說,我倆沒談戀愛。老師說,那菲菲為什麼在自行車上摟著你後背?我說,必須得摟著,要不摔下去怎麼辦?老師不和我們說了,見家長。她爸媽就買了一輛自行車,讓菲菲跟著我。那些混混兒們騎著自行車跟著我們,吹口哨,七八個人。他們跟著,我不管,只要菲菲不跟他們走就行。有一次,我騎得快了,先拐彎,菲菲落後十幾米,讓他們攔在中間,把菲菲隔在拐角那邊,他們約她出去玩。菲菲拚命喊我的名字,我答應過一定要帶她回家。我沖了幾次,都被三個混混兒攔住,我那時高三,還在長個兒,他們都比我高一頭。其他幾個混混兒拽著菲菲走了十幾步,我知道他們去幹啥,先打檯球再去迪廳喝酒。我急了,從地上抓起兩塊磚頭,雙臂揮著就向前衝,可是他們人多,把我按在地上,踹我幾腳,騎車走了。我從地上爬起來,不敢正面攔他們,騎著自行車偷偷跟著。他們打檯球的時候,菲菲還在哭,兩個混混兒看著,其他人打球。我先看了地形,鞍山不大,旁邊有我一個同學家,我去過他家。我把自行車放在他家樓下,繞回檯球廳,拿起兩塊磚頭,突然衝出來,照著第一個混混兒頭頂就是一下,血就跟瀑布一樣淌下來,第二個混混兒嚇傻了。我拉著菲菲向同學家跑,幾個打檯球的混混兒發現了,一起來追。我們跑啊跑,終於到了同學家,他剛下課肯定在家。」

陳小樹說到這裡,抬起下巴,苦笑著說:「看這裡,那次留下的傷疤,縫了八針。」

「你不是跑到同學家裡了嗎?」盧卡問道。

「同學是單親,他媽媽那天值夜班,他下課之後直接找姥姥去了。」陳小樹苦笑著,回憶和訴說對他是一種安慰。「從此我學會一個教訓,我要是事先去他家看看,確認他在家,也不會有這個傷疤了。我被堵在樓梯裡面揍了一頓,我死死拉著菲菲的手,心裡踏實,她沒有被帶去打檯球泡酒吧。那以後,我爸媽再也不讓我帶著菲菲上學了。我特別難過,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她。那天她穿了一件粉色的衣服,遠遠地在運動場向我招手,我跑下樓去。我們走到沒人的地方,她踮起腳尖,輕輕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擺著兩隻胳膊跑了。可是,那個夏天,我考上北航來北京讀書,來不及和菲菲談戀愛。」

盧卡聽到這裡,取出U盤在手裡,準備交給他。陳小樹卻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繼續說:「菲菲學習沒有我那麼好,也不太差。她太漂亮了,上高中之後,很多混混兒都找她,她學習受到影響。你不知道,她在初中成績一點兒不差。那時候,我們騎車回家之後一起做作業。她本來最不喜歡數學,可是那個學期,她的數學得了八十五分,當然也不是很高,但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得過五十分以上!」

盧卡點頭,認可了陳小樹的輔導成績,說道:「的確,只要再給你兩年,她肯定能考上好大學。」

陳小樹也點頭,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咖啡杯,裡面好像有菲菲的影子:「她喜歡蹦蹦跳跳,唱歌跳舞,高中畢業去了藝校,在瀋陽。第一個暑假,她沒回鞍山,那時我大四,她來北京看我。我們去了故宮、北海、頤和園、天壇、七九八,很多地方。

「後來她藝校沒畢業就來了北京,我那時剛進一家網絡科技公司,負責產品測試,那些大公司無論是手機、平板、筆記本還是單反相機,產品上市的時候都會送到我這裡來,我來做測試。

「菲菲剛來北京的時候,我們每天見面,半年之後,我們每週見面,一年之後,我們一個月才能見一次。她的樣子也在變,聖誕節拿回一個包,元旦又有一個新的,情人節又有幾個,很快買了一輛Mini,她說都是自己掙的。我不信,和她吵架,她讓我別管。我知道她不容易,她有委屈,常常心情不好,這個時候就找我,去陪她,摟著她睡覺,她就會很安穩。可是,第二天,她就趕我走,要去上通告。」陳小樹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不諱言他曾經和菲菲同居過。

「我看過她的手機,也查過她的微博,知道她和什麼人搞在一起,我不能和別人共享一個女人。我生氣極了,和菲菲吵了幾次。她哭著問我,『你能給我想要的生活嗎?』我說,『我在公司每月有兩萬多的收入,不夠你生活嗎?』菲菲說,『你能在北京買房嗎?房子都沒有怎麼過日子!』我們大吵一架,我和她分了,不理她,不接電話,不回短信。她害怕了,找我道歉,我不見她。我知道那個男人,我是普普通通的工程師,人家是什麼地位?我一輩子也不如人家一天賺得多。可是我更愛菲菲,他憑什麼搶走她?」陳小樹淚水流滿臉頰,壓低聲音,全身卻被怒火和痛苦焚燒。

盧卡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少爺,自己手中U盤的男主角,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陳小樹翻看右手,掌心握著一個小小的U盤,說道:「後來,她出事兒了,在櫻花街,車禍。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去那裡,她從來都在東三環那邊,來西邊都是看我。她爸媽哭得昏天黑地,問我,『你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菲菲?你從小學習好,菲菲要去北京,我們不攔著,就是因為你在北京,會保護她,我們才放心把菲菲交給你。菲菲初中的時候,你拚命保護菲菲,這次為什麼沒有看著她?讓她出事!』我跪在他們面前,『對不起,爸媽,她出事了,還有我,我照顧你們一輩子!』她爸媽更生氣了,『女兒都沒了,我們還要你照顧什麼!』」

陳小樹低頭,淚水突然湧出,他抹了抹臉,頓了頓:「她出事一周之後,我就收到了這個,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錄像。我不知道為什麼,故意氣我嗎?她不會的,她是愛我的,雖然和別人上床。她預感會出事,才把這個寄給我。」

盧卡伸手去取U盤,陳小樹卻緊緊抓住,搖頭:「別看,真的,我不能給你看,太噁心了。」

盧卡把他手掌打開,也是一個U盤,他相信視頻內容一模一樣:「她托我把這個給你。」

「哼,那些視頻?」陳小樹搖搖頭:「我不想看,每次看,都是在挖我的心。」

「還有一封信,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盧卡看過U盤裡那份文件,那才是菲菲要轉給陳小樹的信息,他把U盤塞到陳小樹手中。

好了,大功告成,菲菲托給楊洋陽的事情,我辦完了。

57 吃虧還占是便宜?

郭鑫年的新戀情逃不出楊洋陽的眼睛,連盧卡也察覺出了異常。他下班再也不泡在車庫咖啡,而是對著鏡子抹抹頭髮,囑托盧卡不要離開楊洋陽,守護她的安全,然後興沖沖地出去。盧卡不知所以,卻百分之百地執行,陪吃陪喝陪聊。

林佳玲很忙,她在幫助一家設計企業。這家公司是民營設計企業的領頭羊,面對跨國設計公司搶灘中國,市場競爭越來越激烈,內部矛盾重重。林佳玲言談中總提到一個叫作方威的小伙子,身陷其中,林佳玲正在盡力幫助他擺脫困境。儘管如此,她仍然每週來車庫咖啡,晚上吃燒烤。這個晚上,郭鑫年第一次缺席,連燒烤店老闆都覺得異樣:「咦,今天怎麼缺一位?」

「溫迪。」楊洋陽只說出名字,林佳玲立即明白,魔盒拿到高摩投資指日可待,郭鑫年麻雀變鳳凰,溫迪這梧桐樹上的鳳凰立即變了態度。楊洋陽十分擔心郭鑫年,貼近林佳玲問道:」大愚口口聲聲說那藍是北京人,家境優越,可是我能聽出她安康話的底子。」

「怎麼會?她是標準的北京口音。」林佳玲對那藍極有好感,她在大陸很久,能聽出北京口音。

林佳玲絕不可能弄錯,楊洋陽極為困惑,暫時放下口音這個疑點,說道:「按照郭鑫年所說,那藍無論家庭、學歷、職業和自身條件都很好,不該那麼張揚,這是另一個不對的地方。」

這又與林佳玲的觀察相反,劉海兒遮住那藍嬌美的容顏,質地優良卻看不出品牌的套裝,飾品畫龍點睛,沒有誇張和浮躁,她有難得一遇的品位。楊洋陽的聰明才智不在自己之下,又是網絡情感專家,不該看走眼。林佳玲說道:「描述一下那藍的樣子。」

「一米六五左右,穿高跟鞋,顯得很高,身材很好,肌膚雪白,今天驢包明天狗包。」楊洋陽描述溫迪的樣子,這不是她喜歡的類型,驢包是LV的簡稱,狗包是GUCCI,是她常常嘲笑的品牌。

「這是溫迪,不是那藍!」林佳玲換過名片,能夠認出兩人。

「大愚說,那藍的英文名字是Wendy,在公司都這麼稱呼。」楊洋陽頓時明白,在這件事上,林佳玲更加可信。

「那藍的英文名字是Diva,她是她,溫迪是溫迪,我有兩個人的名片。」林佳玲想起投資協議,百分之十的股份到底給了誰,那藍還是溫迪?

楊洋陽更相信林佳玲的判斷,打開魔盒,按下麥克風通知郭鑫年:「你在哪兒?有急事,趕快過來。」

郭鑫年往常總是很快發回消息,這次卻例外,這讓楊洋陽更加不安。這是週五的晚上,用腳跟想都知道他肯定和溫迪泡在一起。現在已經不是投資人和創業者發展出戀情,溫迪很可能欺瞞郭鑫年,拿走了魔盒百分之十的股份。這不完全是壞事,說明高摩肯定入股魔盒,楊洋陽有苦說不出,一旦揭露此事,高摩的投資肯定受到影響,這是沒人能夠忍受的打擊。楊洋陽不太擔心股份和投資,畢竟溫迪只有百分之十,沒有什麼話語權。可是,溫迪如此功利和聰明,郭鑫年被她死死捏住,這段充滿懸疑的感情會怎樣發展?而且,能夠阻止郭鑫年和溫迪的發展嗎?我有這樣的資格和義務嗎?但是,我至少要告訴他真相。

林佳玲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問道:「溫迪適合鑫年嗎?」

楊洋陽的右手向下壓到膝蓋,說道:「這要從配偶價值說起,郭鑫年以前的配偶價值這麼低,」又將手高高舉起到肩膀,「現在得到高摩投資,這麼高。」左手放下酒杯,向中間一橫:「這是溫迪的配偶價值,本來比鑫年高出一截,現在又差一些。面對這種落差,如果前後一致,我會尊敬,如果態度巨變,我會鄙視。溫迪屬於後面一種。」

盧卡沒聽明白,問道:「不懂,不懂。」

「比如你,得到高摩投資,配偶價值提升,該什麼樣還是什麼樣,無論經歷什麼,情感總不會變。」楊洋陽笑著解釋,戀人之間應該能經歷各種挫折和成敗,溫迪太功利了,盧卡卻一如既往。

盧卡搖頭表示不明白。楊洋陽歎氣一聲,盧卡和郭鑫年是榆木腦袋,腦筋都搭錯了,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溫迪和郭鑫年只是鴛鴦一場,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但要以結婚為目標,我認為那是扯淡。」

盧卡振振有詞地反駁道:「你邏輯不通,鑫年的情況和我不一樣,他得到投資,伴侶價值提高,溫迪卻沒有變化,是吧?」

楊洋陽確認道:「是啊。」

「我也是魔盒股東,伴侶價值也提高了,對你的態度沒有變化。所以,你判斷我更加可靠和安全,這是你的邏輯嗎?」盧卡不管楊洋陽是在誇他,一定要把道理講清楚,這是典型的工程師性格。

是的,楊洋陽的高情商體現在,她可以站在理性和感性兩個角度思考,她切換到純理性模式,與盧卡說話。

「你沒有考慮一個變量,你也是股東,我們的伴侶價值一起提高,和溫迪的情況不一樣。」盧卡非常認真地探討問題,此時他已經站在理論的高度。

楊洋陽哪肯被盧卡說服?嘻嘻笑著說:「其實,你沒有想清楚兩個變量之間的關係,因為男女不同。」

盧卡和楊洋陽總這樣,這就是他們談戀愛的過程,或許智商高的人戀愛的方式都不同。林佳玲放下擔心,有楊洋陽這樣的朋友,郭鑫年在情感上不會吃虧,問道:「既然這樣,你會不會提醒你的好朋友?」

「溫迪樣子和身材都不錯,願意倒貼,大愚不吃虧,我為什麼提醒?」楊洋陽哈哈一笑,繼續說道:「不過,如果有人要騙大愚,我可不能袖手旁觀。」

林佳玲也笑了,是啊,自己或許不喜歡溫迪,卻不需要因此干擾郭鑫年的戀情,而且魔盒在需要的時候得到了溫迪的投資,也算不上吃了大虧。

用盧卡的話來總結,更能反映出男人的心理:「大愚得了錢又得了人,天上掉餡餅嗎?」

說完,盧卡就後悔了,他尖叫一聲站起來,擼起袖子,胳膊已經被楊洋陽掐出了血印。這種話絕不能原諒,楊洋陽站起來,笑著對林佳玲說:「有這種心事的男人,不是賤就是矯情,我們走。」

戀人之間就要磨合,誰都有毛病,必須磨掉,楊洋陽眼睛裡不揉沙子,心裡已經算準,一周內絕不搭理盧卡,必須讓他痛不欲生。

此時,郭鑫年不但不吃虧,反而佔著便宜。

連郭鑫年都搞不清楚,看電影算不算私下交往,或許,這是創業的電影,應該不完全算私事。他們飯後還一起在酒吧裡分享俞敏洪創業的經驗,包括團隊、贏利、危機管理、上市和投資。

「大愚,跳一曲。」溫迪自然而然地拉著郭鑫年離開座位,他們看電影之後頻繁見面,拉手還是第一次,無論姿態和神情,溫迪都顯得十分從容,如果別人指責,反倒顯得小家子氣了。舞池中人擠人,音樂震天撼地,兩人越靠越近,溫迪舞姿曼妙,郭鑫年常常奇怪,這些動作起源自哪裡?分明是各種挑逗。不過,他卻心滿意足,生活就像過山車一樣起伏,他喜歡。

一曲結束,溫迪拉著郭鑫年鑽出人群:「去看看風景。」

這是一處鬧市中的酒吧,他們坐電梯來到六十五層,這裡另有天地。他們沿著彎彎彎曲曲的走廊來到大落地窗前,腳下是長安街的車水馬龍。溫迪點燃一支煙,說道:「我喜歡靜靜地待在這裡。」

郭鑫年立即說道:「這就是北京,高不可攀,我們現在卻把它踩在腳下,將它征服。」

溫迪的話本有深意,卻被郭鑫年亂七八糟地打斷,等他說完,才說道:「可是,我感到很孤單,一個人在北京,各種壓力和煩惱,沒有人傾訴。」

「怎麼會?」郭鑫年還是不明白,溫迪在頂級的投行,又長得這麼好看,哪會有煩惱和壓力?

溫迪終於引到正題,歎氣一聲:「別人看來或許是那樣,瞭解我的人從來不會那麼說。我是個女人,不總是那麼堅強。」郭鑫年不知所措,溫迪抬頭看著他,呼吸可聞,輕聲問道:「你懂嗎?」

鈴聲叮咚響起來,這是魔盒的聲音,郭鑫年顧不得接。他明白了溫迪話中之意,她柔軟的嘴唇就在五厘米之處,輕輕說道:「我懂。」

溫迪笑笑:「要不要先接電話?」

郭鑫年將手機放在桌面,說道:「我們常常抓緊細沙,忽略真正重要的大石塊。」

「呃,什麼是細沙,什麼是重要的石塊?」溫迪明白,卻要他親口講出來。

「接聽電話是瑣事,生活不該為這些事情圍繞。」郭鑫年揚揚自得,如果他接了電話就會知道,不是所有的電話都是瑣事。

溫迪挑逗地問道:「我呢?」

郭鑫年心中有一絲不安,她的確有輕微的陝西口音,與那藍的北京口音並不一樣,是怎麼回事?花瓶小姐鬱鬱寡歡的樣子出現在腦海之中,郭鑫年搖頭卻甩不脫,眼前好像有一道迷霧,看不清楚,忽然想出一個主意,問道:「溫迪,知道魔盒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好聽又好玩的名字,肯定不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溫迪笑著說道。

郭鑫年緊張地問道:「知道這個名字的來歷嗎?」

「記得那天晚上騎行唐古拉山口嗎?我嚇得要死,魔盒就是這樣誕生出來的,你忘記了嗎?」溫迪緊緊看著郭鑫年,帶著不滿的情緒,迅速岔開話題:「快回答我的問題,我屬於什麼?細沙還是石塊?」

郭鑫年心中石頭落地,笑著說:「當然屬於重要又緊急。」

這是一個危險的話題,溫迪按滅香煙,說道:」大愚,你是香港人,可能對北京上海這樣的城市瞭解一些,卻不瞭解我經歷的過去。我雖然是北京人,卻在陝西南部長大,那邊有個城市叫作安康,知道嗎?」

安康位於漢江上游,秦嶺南麓,南屏大巴山,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郭鑫年朗朗說道:「秦末天下大亂,西楚霸王項羽攻入咸陽,分封諸侯,劉邦被封為漢中王,就在安康旁邊的漢中。劉邦一統天下,便以漢為國號,稱漢朝,我們是漢人,就是因為你們漢中和安康。」

溫迪點頭,訴說自己的身世:「我自幼喪父,媽媽改嫁之後又生了一個兒子,我比弟弟大不少。我還記得,他們一家三口在屋裡,我卻在冰冷的院子裡洗弟弟的衣服,臉凍得通紅,雙手凍得雪白。我恨這個家,我甚至恨我的媽媽。」

郭鑫年拖過溫迪的右手,細膩柔軟,沒有了經歷風霜的粗糙,時間過去很久,她脫胎換骨。溫迪的手沒有縮回來,而是緊緊抓住郭鑫年說道:「逃離這個地方唯一的辦法就是讀書,我努力用功,夏天在山上打石子賣錢,我帶著書,在山邊沒風的地方看一會兒。冬天我洗完碗,就坐在院子裡藉著燈光看完書再回去。我從書裡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我只有一個想法,逃出這個地方,這個家。」

郭鑫年並不知道十幾年前偏僻的安康的樣子,他盡力想像,冬天大風刺骨,一個衣著單薄的小女孩雙手浸在冰冷的水中,洗完碗再去洗衣服。溫迪身體緊緊靠近郭鑫年:「終於,我考上了人大,能想像那有多麼了不起嗎?可是,他不同意我來北京,家裡不願意出這筆錢,他們想讓我帶弟弟。媽媽一直順著他,唯獨在這件事情上絕不讓步,她拿出農村人的辦法,一哭二鬧三上吊,讓弟弟推著輪椅鬧到他的單位,痛訴他不讓我讀書,毀盡了他的面子。媽媽又拿出所有的積蓄,為我買了火車票,拖著殘廢的身子,把我推上火車。」

溫迪眼睛濕潤:「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世上只有媽媽是最好的。她轉過頭來,雙眼含淚。我告訴自己,我要努力加油,把媽媽接來北京,讓她過上最好的日子。」

郭鑫年終於走入她真實柔弱的內心世界,他緊緊摟著溫迪的蠻腰,用嘴唇將她封鎖,漫長而又香艷的一吻。溫迪被吻得幾乎窒息,推開郭鑫年,順手拍出一個耳光:「你幹嗎?」

郭鑫年沸騰的熱血被耳光打蒙,疑惑又害羞地說道:「對不起,我情不自禁。」

他一臉尷尬。溫迪再次鑽進他懷抱,她深知欲擒故縱的道理,輕輕說道:「等等,我覺得很奇怪。」

「什麼?」郭鑫年沉浸在香吻和酒精之間,暈暈乎乎。

「你可能搞錯人了。」溫迪精心挑選著時機,消除潛在的威脅。一吻之後,任何男人都會慾火焚身,哪兒還顧得上真相?

「什麼?」郭鑫年機警起來。

「那藍是我的同事,你好像搞混了。」溫迪抓緊機會,這是最好的時機。

郭鑫年第一次見到的是溫迪,如果在網上想出對講機的也是她,都和那個花瓶小姐沒有任何關係,一切都順理成章,只是拿錯名片造成的誤會,郭鑫年當然不介意。可是又有什麼不對,郭鑫年還在辨別的時候,溫迪道歉:「怪我,第一次我拿錯了名片,那藍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同事。」

「可是,我叫你那藍的時候,你告訴我,你的英文名字是Wendy。」郭鑫年的大腦中還有懷疑。

「我叫Wendy啊,你叫我那藍,我當然告訴你,我是溫迪。」溫迪強調著,不知道郭鑫年會不會相信。

「為什麼以前約你,你從來不出來?」郭鑫年雖然呆滯,卻也感受得到溫迪前後態度的變化。

溫迪睜大眼睛,誇張地叫起來:「大愚,你在想什麼?我因為你創業成功,才和你在一起嗎?」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是投資人,你是創業者,當然不能談戀愛。」

「現在,可以了嗎?」郭鑫年把所有的事情都理順,不再猶豫。

「為什麼送我減肥茶?」溫迪拉著郭鑫年回到酒吧,來到舞池中央,貼在他耳邊問道,「減肥茶那時是一次羞辱,現在回憶起來很甜蜜。」

「因為,你有點兒……總之我的錯。」郭鑫年知道了自己的二,說不出口,溫迪確實不算胖。

「哼,我有點兒胖?必須給我一個說法,你看。」溫迪輕提內衣,露出一截小蠻腰,又細又精緻。

「不胖。」郭鑫年舔舔舌頭。

「還有這裡,胖嗎?」溫迪的裙子開著很高的衩,露出修長的玉腿,「這裡,有沒有贅肉?」

郭鑫年摸摸,結實細膩,立即被溫迪推開手掌,她嬌笑著:「你幹嗎,摸人家腿。」

欲拒還迎,郭鑫年暈頭轉向,說道:「確實不胖。」

「你為什麼當著那麼多人給我減肥茶,羞辱人家,氣死我了。」溫迪不依不饒,貼近郭鑫年的懷抱。

「你確實有點兒豐滿。」郭鑫年口不擇言,嘴像鴨子一般硬。

舞池中很暗,音樂聲音極大,溫迪貼近郭鑫年,目光中湧出萬般柔情蜜意:「哼,還是嫌我胖!」

溫迪的確一點兒都不胖,而是身材拿捏到位。這件事的確是郭鑫年錯了,他在舞池中與溫迪貼得極近,無比滑膩,浴火焚身,話已經說不完整:「不胖,正好。」

「既然錯了,該怎麼辦?」溫迪就等著這句話。

「都聽你的。」郭鑫年只好服輸。

「要罰你每天請我吃飯,每天陪我聊天。」溫迪達到目的,含蓄起來,更深地投入郭鑫年懷抱之中,用行動做了明確的回答。溫迪失去了羅維和投資機會,現在她抓住了郭鑫年,繞開了前進的障礙和險灘,朝著目標疾馳。但是,此時此刻,她在郭鑫年的懷抱中想起了羅維,她曾經的未婚夫。三年前,如果我接受了他的求婚,應該已經把媽媽接到身邊,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我把他拉上創業的軌道,他卻把我在最後一刻推出火坑,自己忍受一切。羅維,知道嗎?我有多思念你,放不下你?可是,你為什麼追求那藍?

58 挫折是人生旅程中最美妙的事情之一

深夜,羅維沒有回家。

在IBM的成功沖昏了他的頭腦,沒有得到高摩的投資,是巨大的挫敗。投資人不只高摩一家,還有其他途徑,根本的問題是,自己的產品和想法正確嗎?是否錯了,在錯誤的方向上奔馳?他打開手機,魔盒的界面簡潔,極為易用,他錄了一段話:你好,羅維,你終於嘗到失敗的滋味了,感覺好嗎?他打開揚聲器,讓聲音放出來,他再點擊魔盒的評論,看看使用者的留言,大多數是誇獎。他仔細瀏覽,一條也不放過,魔盒替代短信,免費又方便,尤其在開車的時候,這才是真正的殺手級應用。他再打開自己的龍郵,亂七八糟的功能堆積在一起,好像沒有靈魂,他恍然驚覺,自己都不愛用龍郵,反而每天使用魔盒。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頭,如果拿不到投資,照眼前的燒錢速度,支持不了多久。問題的根源在於,龍郵仍然模仿傳統的產品,這本身就是錯誤的創意。郭鑫年要終結個人電腦時代,我卻亦步亦趨跟隨,怎麼可能超過他?羅維走到煙攤前,買了一包中南海,找個半高的台階,提褲子坐上去,解開領口,放鬆領帶,點燃一支煙,向空中噴出。

數米之前,街邊燒烤燈火闌珊,幾名剛下班的農民工笑鬧著衝過來,排隊去買烤串。小販左手拎起康師傅冰紅茶的瓶子,裡面裝著黃乎乎的液體,向鐵板上一澆,冒起青煙,將幾串羊肉向上一放,吱吱啦啦地騰起煙霧,香味向空中激射。

羅維摸出電話,撥通溫迪的號碼,響鈴幾聲,她溫暖的聲音傳來:「羅維?」

「嗯,你在哪兒?」羅維曾經抽過煙,戒掉了。

「我在外面,什麼事?」溫迪看一眼郭鑫年,他今天喝了不少。

羅維聽見音樂聲音,問道:「我們之間算結束了嗎?」

「你去追那藍,又算怎麼回事?」溫迪下定決心,擺脫羅維。

「我解釋過,你不是不知道。」在人生的低俗中,羅維心裡全是溫迪,而不是那藍,他殘存一線希望,指望溫迪來到身邊,陪伴他度過這個艱難的時刻。

「沒什麼好解釋的。」溫迪走到更安靜的角落,捂著另一隻耳朵。

「我挺難受的,能過來說說話嗎?」羅維用懇求的語氣,遠處的小販和農民工們向這裡頻頻看來。

「明天上午可以嗎?」溫迪看看遠處的郭鑫年,對羅維,她狠不下心來。

「好的,玩得開心。」羅維保持風度地掛了電話,看看手錶,此時是凌晨一點,溫迪還在外面。他扔掉煙頭,又忍不住撥出號碼:「你在哪裡?」

「我在外面。」

「和誰?」

「羅維,我們回不去了。」溫迪抑制不住淚水,衝入衛生間,放聲痛哭。

「能回得去嗎?」羅維喃喃,他自己也迷惑了。他眼下騎虎難下,現金流正在燃燒,他必須盡快找到投資人。

「我好後悔,不該鼓動你創業,現在又讓你獨自承擔一切。」溫迪的心碎成兩半,她想衝到羅維身邊,陪他一起痛哭,可是那又怎樣?兩個失敗者互舔傷口嗎?她將資金又投給了魔盒,投資綁架了感情。

「我是男人,這是應該的。」羅維豁然清醒,掛了電話,將煙頭狠狠扔在地上。他一向自視甚高,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羅維,你就是一團爛泥,扶不上牆,充什麼門面?」

「兄弟,你怎麼了?」一個農民工走上前來,手裡拎著幾個羊肉串。

「沒事,小事。」羅維徹底被打倒,還不如這幾個農民工快樂。

農民工走到一邊,各自拎了一瓶啤酒,吃喝起來。羅維指指那羊肉串,「那是地溝油,這是貓肉,那啤酒是六毛錢批來的假酒。」

小販用小鏟一拍燒烤架:「哥們兒,你什麼意思?」

羅維掏出錢包,拿出一百塊錢來:「來,哥們兒,把你那髒串和假酒都給我拿來。」

「不行,肉串都給你了,我們吃啥?」一名農民工抗議道。

「我吃不完,一起來。」羅維挽起袖子,擠到農民工之間,抓起烤好的肉串,向嘴裡送去。

燒烤小販笑起來,一串肉串遞過去:「看你這人也有意思,開著這麼好的車,吃這個,給。」

「你們自由自在,我每個月背著幾十萬的開支,這個月賣了房子,或許下個月就得把這車賣了。」羅維坐在台階上,西服搭在胳膊上,啤酒和烤肉的油汁滴滴答答地掉落下來。

一名農民工好心幫他移開西服:「夥計,你這西服挺貴吧?好幾百塊吧,別弄髒了。」

羅維袖口往嘴上一抹,他名校畢業進入IBM,一路順風,就像在天上走,腳步根本不落地,今天徹底跌落塵埃,這西服和汽車就是撐著他在天上行走的道具,才飄飄然不知所以。他哈哈笑起來:「都是身外之物,我什麼都想抓,就什麼都得不到。從今往後,我羅維再也不人五人六地裝了。」

羅維將羊肉串和啤酒分給農民工,西服墊在屁股底下,挫折並非都是壞事。羅維家境不錯,有八旗遺風,方方面面都有涉獵,處處分散精力,主業反而荒廢了。不像外地來的年輕人,什麼都沒有,憋足勁兒,一心一意,常常能夠有所成就。羅維遇到挫折,痛定思痛,反而沉下心來。有人遇到挫折就退了,而對另外一些人,挫折就是磨煉,千錘百煉才有鋒芒。

羅維放下啤酒,心中透亮。創業者的歸宿有三條路,第一條路靠自身發展,用盈利研發新產品,不斷積累發展壯大,這是傳統的方式,以戰養戰,紮實卻緩慢,在新興的移動互聯網行業不適合,這個行業變化太快,必須不停開發新的產品,推向市場,不等賺錢就開始下一個,必須有足夠的資金支持。第二條路便是上市融資,這難於上青天,尤其A股停止擴容,去海外上市遙不可及。所以,大多數創新型企業的結局都是第三條路,被收購,這是羅維面前唯一的道路。

公司每天都在燒錢,如果沒有投資,就必須賣出去。

技術突飛猛進,移動互聯網時代突然間來臨,傳統互聯網的巨頭措手不及,它們甚至連一張移動互聯網的船票都沒有。這種恐懼感令它們飢渴求生,繼續抓住救生圈,汲取創新能力,收購成為必然選擇。羅維在接觸高摩的同時,也和這些互聯網公司的投資部門接觸。可是,這種併購意味著更低的估值,創業者很難拿到現金,只能獲得數年才能解套的股票,被併購之後重新打工,朝九晚五。創業就為時間和財務自由,再成為打工者有什麼意義?溫迪也堅決反對,羅維簡單接洽,只為與高摩討價還價的籌碼,內心驕傲地拒絕了它們的併購可能。

如今,失去高摩的投資機會,羅維在最艱難的時候,又用現金購買了溫迪的全部股份,資金更缺,就必須將公司盡快賣出去。奔狼、電貓國際和企鵝技術這三家互聯網巨頭統治著中國互聯網行業。奔狼靠搜索起家,電貓國際的核心業務是電商,企鵝技術憑借即時聊天軟件,業務包羅萬象。它們各自都有投資基金,對創業公司展開轟炸式投資,賣給它們是不錯的出路,只是,羅維已經失去了討價還價的餘地。

必須盡快出手,羅維坐在路邊,無盡的煩惱和痛苦湧上心頭,心事可與誰來說?他揮手打了一輛出租車,說道:「馬連道。」

深夜一路暢通,羅維跳下出租車,在昏暗的路燈下,坐在一家小吃店內,對面就是那藍所住的小區。他點了鹵雞翅,又要了一盤炒扁食和啤酒,總共十八元錢,這是他通常一頓晚餐的十分之一,吃完卻覺得說不出的舒坦。他打開手機,給那藍發了一條短信:休息了嗎?

那藍的消息很快回來:沒,正在找睡覺的姿勢。

羅維模仿著那藍的口氣回過去:我在你樓下,你家對面的小吃店很不錯的。

那藍驚訝地坐起來:我家樓下?

羅維敲出一個笑臉:沒關係,別出來,外面挺涼的,我就是想待在一個地方,找到腳踏實地的感覺。

那藍問道:什麼意思?

羅維創業跌到谷底,賠了夫人又折兵:我被沖昏頭腦了,太自以為是,這一跤摔得好。

那藍明天要體檢,現在是凌晨,如果出去,一定影響體檢結果。她披衣而起,打開電燈,趴在窗口向下看,金黃的路燈下,唯有那家小餐館還在營業。她得知羅維與溫迪串通圖謀高摩的投資,十分厭惡。如今,他偷雞不成蝕把米,那藍又有些許同情。她穿上厚厚的大衣,不施粉黛,清湯掛面一般,聽見父母輕微的鼾聲,拉開大門向樓下走去。冷風襲來,她裹緊大衣,推開店門,羅維的西服不知道扔到哪裡,襯衣捲到胳膊肘,舉著啤酒正在向肚裡灌。她坐在羅維對面,一句話也不說,從下向上看著他。

「來了。」羅維屁股不動,繼續吃喝。

「羅維,別消沉。」看著羅維那落魄的樣子,那藍有點兒擔心,她有點兒爛好人,自己都拿自己沒辦法。

「沒關係,我認栽,創業失敗就回IBM,和我以前的老大聊過,他雙手歡迎我回歸。」羅維這幾天密集接觸各種人,給自己找到了出路。

「羅維,不要,有時候不逼自己一下,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就像你給我一百斤磚,可能我拎不動,但給我一百斤鈔票,我不光拎得動,還能跑!」那藍看出了羅維的潛力,也看出了他的缺點,他從來沒有逼過自己。

「哈哈,您這是什麼比喻?我給你一百斤鋼崩兒呢?」 羅維哈哈笑著,分不清喜怒哀樂,「我想清楚了,徹底輕鬆,感謝這段經歷,挫折讓我認清自己,知道我是誰,毛病是什麼。」

「打算怎麼辦?」

「把公司賣出去。」

「有併購對象了嗎?」

「有了,企鵝技術成立了一家共贏基金,正在物色併購對象,正在談。」羅維本來沒指望見到那藍,看見她毫不猶豫地披衣赴約,不施粉黛,清雅秀美,與溫迪的所作所為對照,不禁心生感慨。但是,經此一事,不管溫迪怎樣,他都明白,自己放不下的人是溫迪。

「其實,企鵝技術是不錯的公司。」那藍一心一意為他出謀劃策。

「是啊,可是我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

「我的創業夢想。」

「哦。」那藍應了一聲,羅維的出路的確不少,回IBM或者被大公司收購,重新成為打工者,這是十分困難的決定。這一次,羅維交足了學費,徹底清醒,他誠懇地看著那藍:「說說,為什麼不是我,我為什麼失敗?」

「真的想聽嗎?」那藍不想刺激羅維,他嘗夠了失敗的滋味。

「想聽。」羅維有些喝多,外表看起來很清醒,這迷惑了那藍。

「那個創業者,郭鑫年,各個方面都不如你。」那藍認真地回答。

羅維放聲大笑,笑落了幾滴淚水:「你要是幾天前說,我一定相信。今天我不信,他即將拿到高摩的投資,鯉魚躍龍門,成為人人羨慕的互聯網精英,我怎麼比得上!」

「真的,他不聰明,甚至很笨。」那藍想起郭鑫年,哼了一聲,現在還分不清我和溫迪的笨蛋。

「他比我笨,為什麼打敗了我?」羅維沒有接觸過郭鑫年,完全不信。

「他的專注和堅持,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一點上,你追逐了太多的東西。」那藍說出了自己的觀察。

「我明白,比如說,我的智商是二百五,他的智商是一百,我同時做了三件事,每件事的智商就是八十幾,對不對?」羅維噴著酒氣。

那藍被他愣愣的語氣逗樂:「你的智商肯定不止二百五。」

「那是多少?」

「哈哈,我不知道。」那藍抬頭看著天空,她真心為羅維惋惜。

羅維突然神色凝重起來,認真地看著那藍:「知道嗎?我的切膚之痛不是失去高摩的投資,而是失去溫迪。我們曾經熱戀,打算結婚,卻走上創業這條路。投資與她相比,是螢火蟲與日月的區別。」

那藍之前一直懷疑羅維在追求自己,現在聽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為什麼請我參加英國大使館晚宴,還去看《媽媽咪呀》?」

羅維點頭:「溫迪也這麼懷疑,恨我背叛她,與你走得太近。你是投資人,你必須點頭,高摩才能投資,我不應該跟你建立很好的私人關係嗎?」羅維其實對那藍極有好感,也真的動過追求那藍的念頭,但是,溫迪要離開的那一刻,他明白自己的心裡只有溫迪一人。

那藍還是分辨不清他的動機,卻不打算追問,繼續問道:「那麼,你有什麼打算?」

「先把公司賣出去吧。」羅維放下酒瓶,打開手機放在面前,展現出魔盒界面,說道:「看著魔盒,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唯有做減法,聚焦核心需求,產品才能做到至簡和極致。產品是這樣,人生也是如此。」

那藍也打開手機,欣賞著魔盒的簡潔之美,贊同羅維:「的確,蘋果每年只發佈一款手機,喬布斯為了測試iPhone是否耐用,故意把手機和鑰匙放在褲兜裡,看看屏幕上有沒有劃痕,公司從研發到生產到測試,都專注一個產品,才能做出偉大的藝術品,而非快餐一樣的工業品。」

羅維看著那藍的手機,魔盒的朋友列表中人很少,郭鑫年排在第一個。他抓起手機,按下麥克風,說道:「你好,我是羅維,正在和那藍約會,恭喜你拿到了高摩的投資。但這只是開始,我不會認輸!」

那藍沒有想到羅維竟然用起來魔盒?搶過來一看,正是郭鑫年!語音已經發出。糟糕,郭鑫年會怎麼想,這個羅維!無意還是故意?正在那藍驚慌失措的時候,羅維招手喚來服務員:「埋單。」

羅維晃晃悠悠站起來,向那藍說道:「我後悔的不是沒有拿到投資,而是錯過了溫迪,請你告訴她。」

「嗯,你還可以挽回。」那藍還在生氣,看著羅維。

「我們分開了。」羅維坦然說道,目光清澈,完全看不見失敗的影子。

「羅維,我有一段話送給你。」那藍不喜歡羅維的某些做法,卻不否定這個人,他只是太像孩子,過往的成功讓他尾巴翹上了天。她輕輕說道:「一個男人,應該臨危而不懼,途窮而志存;苦難能自立,責任攬自身;怨恨能德報,美醜辨分明;名利甘居後,為理願馳騁;仁厚納知己,開明擴胸襟;當機能立斷,遇亂能慎行;忍辱能負重,堅忍能守恆;臨弱可落淚,對惡敢拚爭;功高不自傲,事後常反省;舉止終如一,立言必有行。」

羅維正在危難之中,無論情感還是事業都遭受毀滅的打擊。他聽到這段話,心中一動,從兜裡掏出筆,一字一句將這段話記錄在筆記本上,抬起頭說道:「那藍,這是我最低谷的時刻,事業和感情都沒有了,我只靠這點兒心力在支撐。記下這段話,我明白了,臨危而不懼,途窮而志存;苦難能自立,責任攬自身!」

這段話如一股清流,滋潤著羅維飽受挫折的心靈。幾天之後,他就收到那藍郵寄的條幅,她親筆用魏碑將這段話寫了出來。羅維將這段話拍下來,放在自己微博的首頁,每天都會看一眼。人和人不一樣,有人失敗之後自怨自艾,有人舔舔傷口,從失敗中汲取教訓,繼續奮進,羅維屬於後一種。多年之後,他發現,這次挫折是他人生旅程中最美妙的事情之一。成功讓人自滿,失敗讓人成長,這是上帝賦予我們的美妙禮物。

59 愛對人,上錯床

郭鑫年頭痛欲裂,這是哪裡?柔軟的床,伸手去摸,觸手是彈性十足的肌膚。他觸電一般縮回,揉揉眼睛坐起來,辨認出來鮮活雪白的溫迪,神奇彎曲地蜷縮在大床上,對面是一台液晶電視機,右側是大大的落地窗,酒店!怎麼搞的?他連忙整理衣物,坐在床上發呆了十幾分鐘,打開手機,正好聽見魔盒裡楊洋陽的留言,吃了一驚:那藍不是溫迪!他躲進衛生間,撥通電話,暈頭暈腦地問道:「找我什麼事?」

「你在哪兒?」楊洋陽有了一絲預感,郭鑫年整晚都和溫迪在一起。

「酒店。」郭鑫年和楊洋陽無話不說,坦白相告。

「她也在?」楊洋陽明白,他肯定不會無緣無故住進酒店。

「在。」郭鑫年想起玉體橫陳的溫迪,忍不住乾咳幾下。

「你們倆太快了吧?」楊洋陽驚呼出來,她可以肯定,郭鑫年愛的是那藍,卻和溫迪上了床。

「我什麼都不知道,一會兒再說。」郭鑫年糊塗了,剛才發生了什麼?酒後和溫迪抱在一起!他掛了電話。魔盒中還有一條留言,來自那藍,他打開魔盒放在耳邊傾聽,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我是羅維,正在和那藍約會,恭喜你拿到了高摩的投資。但這只是開始,我不會認輸!

瘋了!羅維在和那藍約會!可是,那藍明明愛我?我為什麼和溫迪上了床?

郭鑫年想不通是怎麼回事,頭痛欲裂,摸出衛生間,想上床睡覺,看看溫迪的胴體,不太合適。爬進沙發之中,蓋上毯子,翻來覆去難以入睡。那藍是溫迪的同事?我用的是她的名片上的郵箱地址,所以我應該請那藍找《冰島攻略》,她問我去哪裡旅遊,我說敦煌和西藏,怎麼變成了溫迪?郭鑫年取出筆記本電腦,酒店客房就有無線網絡,連接上去,去看那藍微博。頁面空空,天哪,她在線!身邊的溫迪肯定不是和我在網上聊天的那藍。

郭鑫年迅速敲出文字:沒休息?

那藍剛見完羅維回家,睡不著就打開了電腦:對,你也沒有嗎?

這全是毫無意義的話語,郭鑫年看看床上溫迪的雪白肌膚,在鍵盤上敲出來:有個問題。

那藍:什麼?

郭鑫年:知道魔盒這個名字的來歷嗎?

那藍:為什麼問這個?

郭鑫年:回答我。

那藍:那天你騎行唐古拉山口,與同伴失去聯繫,我說要是有對講機就好了,還記得嗎?

郭鑫年:然後?

那藍:你說這是好主意,請我起名,我起了英文名Magibox,你起了中文名魔盒。這就是魔盒的來歷。

郭鑫年更加疑惑,溫迪也說過這樣的話,問道:哪天?

那藍想不起具體的日子,說道:你在敦煌寫了那些歪詩,然後就從西寧騎車去拉薩了,記得嗎?環首刀,臂張弩,大漠橫,黃沙掠,此生為此刻,頭可斷,血流盡,漢家男兒埋鐵骨。這麼晚,你怎麼還不休息?偏要問這些。

與自己在網上聊天,魂牽夢繞的是那藍,而非溫迪,一定是哪裡出了嚴重的誤會,讓自己將溫迪的外表和那藍的心靈結合在了一起。我到底喜歡溫迪的外表還是那藍的內心?啊,除了微博,還有魔盒,他在鍵盤上敲出文字:為什麼和羅維約會?

那藍正為此擔心,著急地解釋:我們只是短短聊了一會兒,別多想。

郭鑫年舉起手機查看時間,醋意大發:那藍,你怎麼能和羅維約會?

那藍心像被掏空一般,抓起電話撥過去。丁零零,郭鑫年嚇了一跳,躲進衛生間,聽到熟悉的聲音,這才是那藍的聲音,問道:「那藍,你不是溫迪嗎?」

那藍被這句話激怒:「我是那藍,溫迪是我同事。」

「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你是那藍,不是溫迪!」

「當然不用,就像我不用告訴你,我是那藍,不是楊洋陽,也不是林佳玲。」

郭鑫年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是啊,她的確不用告訴我她不是楊洋陽,難道是我錯了,他搖擺腦袋,不追究這一點:「為什麼和羅維約會?」

那藍心情也很不好:「我為什麼不能?」

郭鑫年忍不住咆哮:「我們每天晚上都在網上,心已經連在一起了,知道嗎?」

那藍直截了當說道:「對不起,你把我當作別人,你搞錯了。」

「你明知道我搞錯了,就告訴我啊!你不說,我哪兒知道!」郭鑫年強詞奪理,無理狡辯,振振有詞。他愛上了那藍和溫迪的混合體?她們要是一個人該多好,偏偏是兩個人,我到底愛誰?

「對不起,再見。」那藍不想和正在氣頭上的郭鑫年爭辯,掛了電話。

「你,你說清楚啊。」郭鑫年聽到斷線的聲音,收了手機,他需要時間來調整。回到房間,不知道是沙發太軟還是太小,也可能今天過於波瀾起伏,他不斷在沙發上翻著燒餅,直到天濛濛亮才閉上眼睛。等他翻身起來的時候,房間裡空無一人,外衣被整齊地折疊在床邊,桌面上有一張字跡娟秀的字條:dear,我在咖啡廳,找我,愛你。

郭鑫年忍著頭痛沖澡洗臉,奔到咖啡廳。溫迪光彩照人,微微一笑,不等他開口詢問,將iPad展示在他眼前:「郭總,請看。」

全國互聯網論壇!九月二十號至二十三號在北京頂極會議中心,主辦單位是國家電信部門,擬邀請的嘉賓包括雲滄海、李無覓和馬幻城這些互聯網大佬。溫迪偏偏今天拿出來,可見她步步設計,進退有據。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預謀?郭鑫年越想越迷糊,可是我剛和人家共赴雲雨,總不能一腳踢開。他不解地問道:「幹嗎?」

「這是全國互聯網論壇的邀請函,昨晚一直在喝酒,然後又在那個……所以,我們現在談談。」溫迪昨晚是萬人迷,現在變成一絲不苟的職場精英,看出郭鑫年的困惑和小心思,打消了他的懷疑,繼續說道:「我們不能懈怠,取得突破之後必須擴大戰果,全國互聯網論壇是最有影響力的活動,必須出席,讓市場來鑒定我們的地位和存在。我幫你報名了,不過我還沒有把握,希望微乎其微。」

郭鑫年還是不明白她的安排:「報名幹嗎?」

「主講嘉賓。」

「我行嗎?」郭鑫年頓時腦袋變大,一年一度的全國互聯網論壇是行業的盛事,他過往只有當小粉絲的機會,今年竟能成為主講嘉賓,與雲滄海、李無覓和馬幻城同場發言?

「有高摩的支持,誰也不敢小瞧你。」溫迪放下平板電腦,「我代表高摩,協助你進行市場宣傳。當然,你是老大,一切都聽你的。」

「等等,代表高摩?」郭鑫年摸不著頭腦,自己是一家徹頭徹尾的微型公司,有什麼資格與這些互聯網大佬同台競技?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高摩的內部流程結束,投資魔盒。」溫迪面露笑容,站起來展開雙臂,優雅地保持適當的距離:「恭喜你,大愚!」

60 最初的愛情,最後的儀式

高摩投資魔盒的儀式很簡單,沒有排場,就在公司內部的會議室中。在彭祖武的堅持下,那藍被邀請參加,她帶著說不出的複雜心情,孤立而又彷徨。

「那藍,溫迪,你們好。」林佳玲首先進來,走近那藍輕輕一擁,她的西方背景,讓這個擁抱並不突兀,然後與溫迪輕輕握手,禮貌性一笑。林佳玲與那藍擁抱,和溫迪握手,已經透露出信號。這顯示那藍與創業團隊關係更密切,彭祖武豈能看不出來?

郭鑫年穿著西服進來,獲得高摩投資讓他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那藍遠遠地看著他,他把溫迪當成自己,還是把自己當成溫迪?那藍和郭鑫年絕不是一類人,互聯網卻將這種隔閡打破,在沒有見面的情況下,發展著心與心的溝通。心心相印,心靈相通,她和郭鑫年曾經做到了,時時互相知道對方在哪裡,在做什麼,開心還是不安,開心就分享,不安則互相撫慰。他們本來可以繼續發展,現在只有尷尬,郭鑫年已經知道了真相,會怎麼選擇,溫迪的外表還是自己的內心?我要向他講清楚我的感受嗎?算了吧,有緣分的總會遇到,沒有緣分只能擦肩而過。

郭鑫年更尷尬,目光看向那藍,她留下落寞的眼神。溫迪看出了郭鑫年的遲疑,張開雙臂擁抱,這是一種宣言,別人或許不明白,那藍一定懂。溫迪以勝利者的姿態坐在中間,忽然緊張起來,她促成了那藍和郭鑫年之間的誤會,一句話就能拆穿真相,揭開又會怎麼樣?她獲得的股份沒有兌現,一文不值。她鎮靜下來,將文件放在面前,輕輕說道:「知道我為什麼喜歡風投部門嗎?」

溫迪用演講技巧吸引了注意力,緩緩揭開謎底,說道:「這裡有激情、熱血和夢想,誕生出一個小小的想法,點石成金,一個創意就可以顛覆世界。」

郭鑫年準備了一大堆的數據和功能,木然地抬頭:「嗯,激情的結果就是困死。這是我們最新的版本和下載數據,魔盒的下載已經達到了三百萬。」

驢唇不對馬嘴,他總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此時,數據和功能不再重要,林佳玲抑制住激動,問道:「高摩有了決定嗎?」

溫迪點頭,舉起文件回答:「我們進行了評估,兩千萬投資,20%的股份,當然,你們有權利反對。」

「不是日元吧?哈哈!」郭鑫年居然有心情開玩笑,惹來無數道鄙視的目光。他經歷了太多失敗,沒嘗過成功的滋味。當這一切終於到來的時候,反而不知所措。林佳玲後來取笑他,有一個詞可以準確地形容他當時的神情:呆若木雞。

「美元!」溫迪氣瘋了,郭鑫年的話極不合時宜,高摩從來都用美元投資,他們一直談論的也是美元。而且,這句話抹殺了項目小組的全部功勞,如果郭鑫年接受兩千萬日元佔百分之二十的投資,為什麼還要給他兩千萬美元?

「恭喜你,鑫年!」林佳玲阻止郭鑫年反駁,緊緊地擁抱,感受到對方的身體,卻沒有任何的邪念。他們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就像出生入死的兄弟,生死相牽,那是比荷爾蒙更重的感情。

「親愛的,恭喜你。」溫迪在郭鑫年耳邊輕輕說道,她怎會錯過這種場合?投入郭鑫年的懷抱中,感受著他堅實的胸口,目光尋找到那藍,向她輕輕一笑,發出勝利的信號。郭鑫年感到了溫迪的火辣、柔軟和撲鼻而來的香味,這是鯉魚躍龍門嗎?這是雞犬升天嗎?我創業成功了嗎?郭鑫年還沒有想明白。

那藍微笑地過來,保持職業風範,心裡則充滿酸楚的感覺,郭鑫年把自己當作溫迪,或許他愛的是她,而不是我,我自作多情了。她雙手微張靠近郭鑫年,在他臉頰上輕輕一碰,說道:「這只是開始,不是終點,記住!」

那麼熟悉,這才是魂牽夢繞的聲音,看看溫迪,似乎缺了某種味道,我錯了嗎?唉,剛和溫迪上床,才明白愛上的是另外一個女人,這有多悲催?他也不能翻臉拋棄溫迪,這不是他的風格,作為男人,錯了就錯了,必須認賬,上了床就要負責,不能提褲子走人。

「真的嗎?別開玩笑!」盧卡更加震驚,兩千萬美元佔百分之二十,公司的估值一億美元,他的股份即便稀釋之後是百分之十二,便是一千兩百萬美元,一筆巨大的財富。

「掌聲慶祝?」楊洋陽用目光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換了稱呼,適時提議道,「鑫年,這是你的功勞,唯有你的堅持才有今天,講幾句吧。」

「我只有一個小小的想法而已,魔盒歸功於大家。」郭鑫年在這種場合,也要說些場面話。

「等等,我說幾句。」林佳玲站起來,等待掌聲平息,說道:「鑫年說,他只有一個好的想法而已。的確,盧卡編程,楊洋陽做美工和文案,他做了什麼?他糊里糊塗,我曾經猶豫,要不要投資給他,這個一無是處的創始人。然而,我漸漸明白,他才是我們的精神支柱,創意的源泉,我們必須緊緊團結在以郭鑫年為核心的中央,才能取得一個個勝利。」

林佳玲是台灣人,當她說到團結到以郭鑫年為核心的時候,大家都笑了。她繼續說道:「郭鑫年具備我們都不具備的特質,天降大任於斯人!這個特質是什麼?百折不撓。創業從來都不容易,唯有這種堅忍不拔的精神,才能實現夢想。我們曾經退縮和懷疑,他卻不離不棄。」

郭鑫年不到黃河心不死,砸鍋賣鐵才有今日,楊洋陽和盧卡都點頭贊同。林佳玲又說下去:「第二是同甘共苦。創業路程艱辛,成則舉杯相慶,敗則拚死搭救。郭鑫年作為創始人心胸開闊,無私無畏。他能夠做到這一點,我們心甘情願跟著他。成功了,他會與我們分享,失敗了,他會獨自承擔!」

林佳玲看著郭鑫年從谷底攀上高峰,有說不完的感觸:「很多人創業為了改變自己,為了金錢、權力和美色。郭鑫年不一樣,他有了一個小小的想法,這是一個支點,可以改變世界。我非常慶幸,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投資魔盒,成為魔盒的天使投資人。郭鑫年具備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精神,創業精神,這才是創業團隊最核心的價值。今天,高摩加入了投資團隊,未來也會有挫折,也會經歷波折,但是我們的創業精神永遠不死!」

會議室中響起掌聲,這段話打動了每個人。楊洋陽和盧卡感同身受,高摩的投資團隊深深沉浸在林佳玲的這段話中。是啊,創業精神才是一切的核心,這種精神深深扎根在她心中。

「高摩的投資非常及時,我們不能懈怠。」擁抱和掌聲之後,郭鑫年走到中間,儼然成為核心,「我們在這裡慶祝,對手卻在研究我們的產品,一旦那些互聯網巨頭全力投入,我們毫無優勢。必須立即開始招聘,迅速投入到研發中去,按照分鐘計算時間,這是生死時速,唯有全力以赴!」

會議極其簡單,剩下法律流程和財務注資。這些不需要擔心,高摩是金融界老大,純熟無比。郭鑫年與那藍眼神交匯,似乎傾訴著什麼,溫迪能看得出,必須阻止他們的交往。溫迪本來對愚笨的郭鑫年完全看不上眼,唯有羅維的完美無缺才能考慮。誰知,鯉魚躍龍門的是郭鑫年而非羅維,更沒想到,他竟將自己和那藍搞混,千想萬想也想不到,他與那藍在網絡上越聊越膩乎,早已超越了普通的朋友,儼然心靈相通。溫迪借用了他們之間發展出來的親密關係,不費吹灰之力,奪取這份戀情,再取得魔盒百分之十的股份。可是,賬面的數字沒有任何意義,兌現之後才是真金白銀。現在只有良好的開端,最佳方案當然是上市,這條路並不容易,卻十分值得,她願意輔佐郭鑫年走上這條金光大道。那藍是最大的威脅,不能再讓他們繼續藕斷絲連。可是羅維在哪裡?在做什麼?我怎麼會牽掛另外一個男人,那個跟我本來要結婚的男人。

彭祖武沒有發言,兩千萬美元的投資對於高摩小得不能再小。他完全可以不必出席,他只為與林佳玲相遇。他保持禮貌和客氣,其他人看不出異樣,他唯有目光中閃耀著火花,與她一碰,火花散開,變成深不見底的淵潭,容納和吸收著林佳玲。有的女人像花朵,盛開之後就凋謝,林佳玲不是。她更像一株美麗的櫻花,隨著年紀的增長,樹枝攀升,枝葉茂盛,開出越來越多意想不到的花朵,綿綿不絕地綻放,壓下那些小花嫩草。人總會漸漸衰老,心靈可以成長,兩個人互相吸引,獨立而又互相滋潤。相識十年之後,林佳玲心靈的力量似乎不在自己之下,從她的目光之中就能看出來。

林佳玲意外遇到彭祖武,這種偶遇其實是必然,當她決定投資魔盒,就知道必將遇到他。她十年前在美國與他鏗然一遇,她能感受到他的深情。雖然只有微弱的聯繫,她知道,彭祖武不會忘記她,因為自己本來就難以讓人忘記。她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深邃,她看懂了,這是孕育十年的情感。這一瞬間,林佳玲想起了蘇菂。蘇菂守在自己身邊,就以為可以守住這份情感,彭祖武保持著遙遠的距離,兩個人的愛卻是一致的。

呵呵,彭祖武有家庭,我想多了,林佳玲啞然失笑。

會議結束之後,彭祖武與創業團隊握手,好像碰巧一樣,與林佳玲落在最後。兩個人並肩十分緩慢地走著,低著頭,落在眾人身後。彭祖武輕輕問道:「最近好嗎?」

這不僅僅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好或者不好都意味著什麼,林佳玲反問:「你呢?」

彭祖武笑著:「今天很好。」

這句話有很多味道,林佳玲故意裝糊塗,逼著彭祖武說出來:「因為找到魔盒這個項目嗎?」

彭祖武看了林佳玲一眼,點頭:「是啊,你們有非常好的創意,來自amazing people,是不是?」

他用了一句英文,這句話的意思是「了不起的人」,暗暗指向林佳玲。他們閱歷豐富,極其含蓄,這些話背後的含義只有兩個人才能明白。林佳玲也委婉地恭維著彭祖武:「你,慧眼識金。」

彭祖武藉著投資說情感:「慧眼識金又能怎麼樣?緣分對就對了。」

林佳玲想起彭祖武的家庭,笑了:「哦,有緣分嗎?」

彭祖武停下腳步,看著林佳玲:「我說有,你說呢?」

「不知道。」林佳玲困惑,彭祖武是有自制力的人,不該這麼咄咄逼人。

「今生初遇,其實是久別重逢。」彭祖武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看著林佳玲。

林佳玲避開他的目光,她的追求者其實不少,能夠看上的不多,周銳算是一個。可是他與駱伽有了那麼一段纏綿無絕期的戀情,林佳玲不想摻和進去。蘇菂算半個,彭祖武也算半個,能不能成為完整的一個戀人?林佳玲沒有把握,她在感情方面極其苛刻,既然人生只有一個伴侶,她就要找到百分之百。林佳玲想著,漸漸來到電梯門口,前面就是郭鑫年等人。

她緊走幾步衝進電梯,與彭祖武揮手道別。她的失態被楊洋陽看在眼中,她回憶著兩個人走路的姿態,步伐那麼協調,林佳玲甚至忽略與那藍和溫迪告別,極其少見。楊洋陽輕輕問道:「你們以前認識?」

林佳玲笑了,什麼都瞞不過楊洋陽這個人精。

楊洋陽歎氣一聲:「哎,蘇大哥真悲催,我要不要告訴他呢?除非有人陪我逛街。」

林佳玲心情極好,不肯甘拜下風,哼了一聲:「某人也有一個秘密,恐怕應該陪我逛街吧?」

楊洋陽的確有秘密,怎麼會被林佳玲知道,立即告饒:「反正都是逛街,也分不清楚誰陪誰。」

郭鑫年和盧卡完全糊塗,相顧仰天長歎:「女人啊,我真的不懂。」

楊洋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岔開話題,問道:「大愚,聽說你要參加全國互聯網論壇?」

郭鑫年正為此事緊張,將邀請函遞給楊洋陽:「溫迪幫我安排的,讓我做主講嘉賓。」

楊洋陽驚呼,全國互聯網論壇是由電信部舉辦的每年一屆的高層論壇,嘉賓份量極重。楊洋陽打開邀請函,幾家央企巨頭的高管,雲滄海、李無覓、馬幻城等互聯網大佬一個不落。剛剛在納斯達克上市的飛虎總裁洪業只能偏居末席,楊洋陽難以置信:「你與李無覓、雲滄海和馬幻城同台發言?」

即便魔盒火爆,郭鑫年仍是互聯網的二流角色,與雲滄海和李無覓等人差距極大,更沒有資格與中通電信這樣的央企老總同台。溫迪憑借高摩實力,竟能讓郭鑫年與這些互聯網大佬並列,手段驚人。她看似輕描淡寫的輕輕一推,魔盒躋身全國互聯網論壇,獲得業界認可,媒體採訪鋪天蓋地,進入主流新聞媒體,魔盒必將乘勢而起。郭鑫年的創業團隊千辛萬苦,也不如人家這一招半式。楊洋陽連連驚呼,說道:「你真是傻人傻福,溫迪絕非等閒,也來捨身相助,你運氣真是好到家了。」

「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捨身相助?」郭鑫年摔開楊洋陽的胳膊,臉上卻笑開了花。

「大愚,你要想清楚,你喜歡的是那藍,而不是溫迪,雖然她能力相貌身材都是一流。」楊洋陽臉孔一板,湊到郭鑫年身邊提醒。

「哎,別嘮叨這個,我先緩緩。」郭鑫年頭痛不已,他正與溫迪處在蜜月期,如魚得水,如膠似漆。

61 兩周之後,他的樣子就變成了熊貓

郭鑫年獲得高摩投資的第一件事,是搬出車庫咖啡,這裡適合五六個人辦公,魔盒的團隊壯大,必須重新找寫字樓。郭鑫年看中的是東三環CBD的嶄新大廈,林佳玲不過問魔盒運營,盧卡忙於新版本開發,楊洋陽負責行政人事,招聘、培訓、搬家,沒有人反對,郭鑫年忙得不亦樂乎。

與此同時,郭鑫年沉醉在榮耀和愛情之中。

他白天作為成功人士參加論壇和沙龍,晚上忙著與溫迪約會,各種美食之後是看電影,不管好壞一路看過去,愛情片、恐怖片、動作片。他們其實不是看電影,而是為了膩乎,然後就是酒吧,直到凌晨兩三點鐘。溫迪興致勃勃地籌劃聖誕節的旅遊,她嚮往愛琴海,那是她本來計劃和羅維度蜜月的地方。

每天的最後時刻,郭鑫年還要運動,不是在健身房,而是在床上。

溫迪看不見的部分比外表還要火辣,肌膚比雪花還要潔白,激情足以融化鋼鐵,床上的戰略戰術無一不精,場景不斷遷移,床上、沙發、廚房、衛生間,甚至在陽台,流程變化莫測,以用戶需求為中心,在執行的過程中不斷摸索反饋和溝通,將郭鑫年的痛點、興趣點和癢點摸得清清楚楚,不斷完善和演進。

唯有凌晨時分,郭鑫年偶爾驚醒,心裡空落落的,這本來屬於那藍的網上時間,她在哪裡?郭鑫年抓起手機,去刷她微博,網頁空空。他的困惑越來越強烈,刷微博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終於有一天,看見她更新了內容,她寫道:人有各種角色,父母眼中的孩子,情侶眼中的戀人,大學時期無話不談的閨密,同事和夥伴,或許是創業者的投資人,像伯樂一樣挑選千里馬。可是,這些不能攪成一團,沒人能夠同時擔任兩個角色,一切都會被搞亂。

這是什麼意思?那藍不喜歡把各種關係糾纏在一起,她不想既是投資人又是戀人,閨密和同事又指誰?郭鑫年仔細琢磨著,心中惆悵,自己和溫迪在一起了,和那藍注定沒有前途。但心中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終於忍不住,在私信裡向那藍發出消息:最近好嗎?

不好。那藍回答。郭鑫年沉默,那藍的消息又發回來:你一定很好吧?

郭鑫年回答:我還好。

那藍回答:嗯。

郭鑫年想了很久,發出心裡話:我有些擔心你。

那藍的消息立即回來:沒關係的。

郭鑫年彷彿回到過去的創業歲月,那藍陪伴他到很晚:那藍,我想見你,有些事情,我搞不明白。

什麼?那藍問道。

你和溫迪,我好像搞混了。

那藍當然知道,解釋了一遍:哦,第一次說明會的時候,本來應該我主持,因為有事,溫迪代班,用了我的名片。

郭鑫年五味雜陳,問道:她怎麼知道唐古拉山口的騎行,怎麼知道魔盒名字的來歷?

溫迪怎麼會知道?難怪糊塗的郭鑫年會搞混,那藍機警起來:她親口說的?

溫迪撒謊為了投資?郭鑫年越來越困惑,總不能為此和她分手?她不是單純的戀人,還是投資人,又日漸參與到自己的創業過程中,竭盡全力幫助自己推廣魔盒,說實話,她不錯,不管從哪方面。

那藍感受到了郭鑫年的沉默,試探著敲出一段文字:溫迪是我好朋友,對她好些。

郭鑫年不知道怎麼回答,答應意味著承認和溫迪的戀情,他又不想說假話來否認,只好「呵呵」一聲。那藍品出了其中味道,輕輕說聲「晚安」,下網了。實際上,郭鑫年沒有因為識破謊言而改變,男人總這樣,他甚至對溫迪更好。白天的工作足夠辛苦,他不去健身房,卻沒有減少運動量,每天晚上在床上運動,僅僅兩周之後,郭鑫年的樣子就變成了熊貓。

62 主導權之爭

高摩是投行,注資並非結束,而是開始。

投行也是企業,要生產、製造和銷售產品。高摩的產品與眾不同,不是電腦、食品或者保險,而是公司。買下公司,然後賣掉,利潤率遠遠高於一般的商品。如今,高摩買下了魔盒的股份,必須讓這家公司飛速成長,盡快增值,最佳方案是上市。那是百倍的收益,利潤率不低於毒品和軍火。退而求其次,還可以賣給握著大把鈔票的互聯網巨頭,也有十倍以上的獲利,這就是高摩的商業模式。

那藍本以為確定投資之後,便能回到項目小組,現在卻出了意外。溫迪坐在星巴克中,興致勃勃地介紹著想法,滔滔不絕說道:「魔盒有了殺手級的產品,要擴大市場影響力,迅速突破千萬用戶數。」

「哦,怎麼做?」那藍不舒服,自己因為情感問題,像彭祖武一樣退出項目小組,如今投資確定,溫迪毫無轉交的意向,反而有更多的打算。她與郭鑫年的戀情幾乎已經公開,完全不顧及投資人和創業者的身份。

「完善產品,安卓平台、社交功能、通訊錄、應用商城、酒店和機票預訂這些功能盡快加進去。」溫迪參與到公司運作中,興致勃勃。

「為什麼加入這些?」那藍不贊同,魔盒獲得成功有很多因素,簡潔的設計是關鍵之一,好的產品應該極簡,解決用戶最核心的問題,而不是錦上添花地羅列各種無關痛癢的功能和特性。

「對講機功能大量吸引用戶,社交功能對付新浪微博,黏住用戶,機票和酒店預訂替代攜程,開始贏利。」溫迪將市場上常見的功能堆砌到魔盒中,只要打敗對手,便可一統江湖。

「溫迪,要重蹈羅維的覆轍嗎?」那藍喝著咖啡掩飾不安,溫迪要做加法,這是她的性格特點,分歧與生俱來,不可調和。如果是朋友,大家可以互相包容,甚至在不同中互相欣賞,然而產品只有一個,無法妥協。如果魔盒的主導權在溫迪手中,她會把產品帶入泡沫化的死胡同,唯有奪回主導權,才能挽救魔盒。那藍家境優越,只要不被逼到牆角,絕不反擊,這次不得不爭一次:「溫迪,有件事,我想商量一下。」

「什麼?」溫迪警惕起來,她在魔盒佔據百分之十的股份,這是那藍不知道的秘密,她無論如何都要主導這個項目,直到投資兌現。

「我們還需要尋找新的投資機會,你也應該參與進來。」那藍的想法是,溫迪開始尋找新項目,自己把魔盒接回來,協助他們繼續成長。

「魔盒怎麼辦?」溫迪問道,這是她的利益所在。

「我想請戰略咨詢部門介入。」那藍的請求合情合理,溫迪不擅長運營企業,更不善於研發產品,指手畫腳極為危險。

「可以的,」溫迪不好拒絕,繼續推脫,「我幫助魔盒安排了不少市場活動,突然交接,一切都會大亂。」

「哦,什麼活動?」那藍不為己甚,暗暗為能達成一致感到高興,溫迪的提議合情合理。

「全國互聯網論壇。」溫迪拿定主意,能拖就拖,即便戰略咨詢部門的人進來,也絕不退出。

那藍暗暗吃驚,這絕對是一著好棋。這是一年一度的王者盛宴,既有中通電信、中國電聯這些央企巨頭,也有企鵝技術、電貓國際、奔狼這些統治互聯網的名門正派,也有飛虎這樣的後起之秀,還有各種各樣的互聯網新貴。雲滄海、李無覓、馬幻城等大佬雲集,發表主題演講,電視報紙連篇累牘地報道,是推廣產品的最佳時機。魔盒異軍突起,獲得高摩投資的消息一旦宣佈,郭鑫年的江湖地位將水漲船高,躋身全國互聯網論壇。這十分不易,溫迪為此真是用足了心。

數年之後,當大家談起這段往事的時候,誰也不能否認溫迪的功勞,她將郭鑫年推上互聯網行業的風口浪尖,是極為驚心動魄的一招。在這之前,三大巨頭鼎足而立,互聯網江湖相安無事,郭鑫年參加全國互聯網論壇,打響了移動互聯網大戰的第一槍,從此風雲四起,再無寧日。三大巨頭為了搶佔移動互聯網入口,爆發了前所未有的血戰,它們從互聯網企業打到地圖、打車、金融行業,劇烈衝擊傳統行業,都由此展開。

63 即將被顛覆的傳統

路向東剛進辦公室,連口水都沒喝,就先匯報快訊的運營數據,少爺就是天大的事。

「老路,數據是不是出了問題!」少爺越看越不對,隨著合約機的銷售高速增長,快訊的用戶數達到了百萬數量級,收入卻原地踏步,按照人均計算,收入是下降了。如此看來,溫迪預言成真,用戶正在向免費的魔盒流失。少爺的創業夢想啟動,躊躇滿志,卻被澆了一盆冷水。

「您看這個,我發到您手機上。」路向東打開魔盒,把少爺的手機號碼添加進去,展示在少爺面前。他的判斷與少爺一致,越來越多的人使用免費的魔盒,放棄了收費的快訊。

少爺打開鏈接,下載安裝,綠瑩瑩的界面只有簡潔的麥克風,輕輕一按,彈出錄音鍵,問道:「他們有多少用戶?」有了中通電信的預裝,快訊在發展用戶方面有無可比擬的優勢。

「三百萬了。」路向東做了深入的研究。

為什麼快訊才兩百多萬,少爺忽然想起來,說道:「我讓電聯和電訊也裝上。」

魔盒免費,這是少爺商業模式最大的障礙,收費是快訊商業模式的基礎,也是致命缺陷。老百姓不是冤大頭,魔盒簡單又好用,誰會用收費的快訊?

「研發和運營都需要錢,怎麼能免費?」少爺憤憤不平,他們吃飽了撐的,產品不收錢,哪有這種事?他指著路向東命令道:「你是技術專家,行業權威得想出辦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