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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企鵝起舞

46 敲山震虎

陽光照射進暖房,溫度適宜,這是壁爐燃燒的熱力。老爺子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手裡握著一本《德川家康》,這套書記載著德川家康與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爭鋒天下的故事。年底退位,他毫無怨言也不戀棧,只是家族盤踞著巨大的商業利益,兄弟姐妹、兒子女婿、親家、司機和秘書,他們不會心甘情願地把吃到嘴裡的肥肉吐出來。自己是大家長,必須保護好這個家族,他們哪裡知道世道的險惡!

進退自如,才能縱橫天下,可是進易退難。老爺子熟讀世界各國歷史,在日本戰國時代,這種退卻叫作“切”,敵強我弱之際,必須乾淨利落地撤退,不能拖泥帶水,否則就萬劫不復。老爺子展開書本,在豐臣秀吉統一日本的關鍵的賤岳之戰中,對手柴田勝家派遣軍隊攻入制高點,豐臣秀吉率領大軍反擊,柴田軍隊留戀陣地,遲遲不肯下山入本陣,耽擱了時機,被豐臣秀吉的軍隊追擊,徹底打敗消滅。柴田勝家兵敗之後舉起大火,全家自燃!老爺子搖頭,沒人知道這些典故,兒子更是聽不懂,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前人覆轍。

進如山穩,退如閃電,這向來是老爺子的風格。

少爺推門進來,春風得意。飛訊上線五個月,輕鬆賺到幾千萬,如果收購魔盒,制定收費標準,這是多麼大的生意!他叫聲“爸爸”坐在旁邊,老爺子心裡感慨。這孩子不像自己,無論長相還是性格,環境更是完全不同。自己生於貧寒,努力奮鬥,平步青雲,後來主政一方,沒時間照顧家庭;兒子長於婦人之手,備受呵護,哪知道外面的風雨?他欠缺艱苦的磨煉,後來去美國求學,我想讓他吃吃苦頭,他媽媽偏不放心,租好別墅,安排好管家、廚師、司機和保安,錦衣玉食。大學假期,她甚至和老錢一起去照顧,老爺子常常後悔。我連兒子都管教不好,又有什麼資格管理國家?男子漢應該頂天立地,風餐露宿,不該嬌生慣養,養成好高騖遠的性子。

老爺子打開《德川家康》,向兒子講了一遍賤岳之戰。少爺完全不懂日本戰國時候的背景,老爺子不得不從頭講述起豐臣秀吉、柴田勝家和織田信長之間的關係。少爺終於聽懂了,笑著說:“我懂,賊偷完東西,趕緊跑,別戀棧。”

話糙理不糙,老爺子琢磨著就是這麼回事。少爺不笨,為什麼淨做傻事?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兩人正在交談之際,老錢進來,肅立一邊。老爺子擺手讓他坐下,將一份內參遞給少爺說,看看。

這是一篇新華社的內部報道,大領導在海澱區調研,多次談到創新,其中一段話吸引了少爺的視線:有些人短視和守舊,限制新生事物。我看呢,關鍵要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係,讓市場真正成為配置創新資源的力量,讓企業真正成為技術創新的主體,政府不要橫加阻攔,也不要到處伸手,不該管的堅決不要管,靠市場嘛!

這段話意味濃厚,少爺仔細品著,老爺子問道:“說說讀後感吧。”

少爺憑借政策法規力壓魔盒,限制互聯網企業經營語音業務,再中斷魔盒網絡,趁機收購。如今,大領導親臨車庫咖啡,與創業者座談,說出這番話,意圖明顯。可是,中通電信向來是家族勢力範圍,何必畏首畏尾?少爺不敢這麼說,輕輕回答:“金泰也是企業,憑什麼不能競爭?”

“老錢,你說說。”老爺子向來判斷清楚每個人的想法之後再表態。

“您要退了,該收手了。”老錢直言不諱,意圖與少爺相反。

“這是正經生意,憑什麼退?”少爺據理力爭,不肯放棄。

“裡面有玄虛。”老爺子皺眉沉思,無論商場、官場抑或經濟還是政治,沒有無緣無故的巧合,任何事情發生,必有對手的搗鼓,這是老爺子積累多年的智慧。

“怎麼可能,魔盒那幾個屌絲,不可能走動到這個級別。”少爺一口否定這種可能。

兒子沒有政治智慧,老爺子只希望把家族從危險中帶出來,趕緊上岸。權利、壟斷資源、土地和資金,這都是大家族爭奪的焦點,退位後沒有了保護傘,如果不吐出這些肥肉,弄不好身家性命都會被吞噬。他慢騰騰站起,從身後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遞給少爺:“蕭卷,看看此人的傳記,學學。”

這是袁家騮的傳記,袁世凱的孫子,他妻子吳健雄有“東方居里夫人”之稱。袁家騮在普林斯頓大學任教期間,研究高能物理,證明了地球上的中子來自宇宙產生的次級粒子,設計並建造了全世界能量最高的質子加速器,兩獲美國科技大獎,是著名的物理學家。物理學家?少爺笑了,我哪兒是那塊料?

少爺一點兒都不領會,老爺子不禁失望:“希望你能夠學學袁家騮,不要從政也不要從商,乾乾淨淨,至少收心養性,不要當個紈褲子弟。”

少爺不敢作聲,老爺子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向老錢問道:“視察的時候,誰在場?”

老錢做過調查,將名單呈上,老爺子哈哈笑了:“看看,咱們的那廳長也在。”

少爺大驚,還是老爺子老辣,總能看出事件背後的關聯和動機。老爺子怒極反笑:“我沒想到啊。”

此事關乎少爺婚事,少爺不想與那藍決裂:“那廳長在電信部,陪同調研也是分內之事,應該沒有和我們作對吧?”

老爺子暗笑兒子單純,那藍爸爸即便出於工作原因陪同考察,也該事先打個招呼,至少事後也要說一聲。他沉思許久說道:“第一,不要再通過電信部施壓;第二,你和那藍斷絕聯繫。”

少爺既捨不得飛訊,又放不下那藍:“爸爸,那藍不是您一直看好的兒媳婦嗎?”

老爺下了決心,必須打好最後一仗,證明自己不好欺負,否則對方就會窮追不捨。老錢明白老爺子的想法,勸說少爺:“婚禮的請柬都發出去了,婚禮取消,別人都說咱們失勢了。那藍爸爸不識好歹,竟然陪同調研,明顯不給我們面子,別人又會怎麼議論?樹倒猢猻散,還是牆倒眾人推?”

少爺哪兒想到婚事牽扯這麼大,更痛恨自己一時衝動帶菲菲回家,不僅失去了那藍,也產生了政治鬥爭中的一道裂痕。老錢還怕少爺不明白,再次出言提醒:“這是退位前的最後一戰,必須敲山震虎,絕不能讓別人以為我們軟弱可欺!”

少爺懇求著:“爸爸,我再和那藍談一次。”

老爺子歎氣一聲,默不作聲,兒子政治智慧實在太低,必須盡快退出,否則必出大事。老錢仍然苦口婆心勸說:“少爺,還不明白嗎?這是讓那藍回心轉意的唯一辦法。”

“不聯繫那藍,怎麼讓她回心轉意?”少爺想不清這之間的關聯。

老爺子點頭,老錢才說道:“拿下那藍爸爸,才可以讓她回心轉意。”

老爺子不願意在少爺面前多說這種下三爛的打法,揮揮手:“你走吧,記得我說的話。”老爺子常常懷疑自己,每次有些不好的事情都打發少爺走,這是不是導致少爺幼稚的原因?哎,不想這些。少爺將信將疑,離開暖房。老爺子看一眼少爺背影,問老錢:“上次說到你的接班人,可有進展?”

老錢心中一動,老爺子對自己退位似乎非常迫切,對我不放心了?他看出什麼?他恭敬回答:“這個人不好選啊。”

“事不宜遲,須早些選好,帶來見我。”老爺子不由分說,口氣卻十分客氣。

老錢輔佐家族幾十年,黑道白道通吃,老爺子能夠成功上位,也有他運籌帷幄的功勞。老爺子都要退了,我還戀棧什麼?少爺年輕,未必與自己合得來,還是早早讓賢為好。老爺子讓自己物色人選,還是極其信任的,如今局面錯綜複雜,什麼人才能接掌這個管家之職?她行嗎?在這瞬間,老錢想起一個人來。

47 強行表決

引入新的戰略投資人,其實就是賣出股份,股東們陸續簽字確認,溫迪緊鑼密鼓地催促金泰和企鵝技術開出收購條件。這並不容易,需要對魔盒的用戶數據進行分析和估值。一周之後,溫迪邀請魔盒的股東們參加會議,討論併購事宜。

那藍又出現在會議室中,溫迪皺眉,無論是投資還是感情,絕不容她插手。她稍一示意,鬍鬚分析師說道:“今天是項目小組會議。”

這是明顯的對那藍的蔑視,郭鑫年站起來說道:“我們創業團隊邀請那藍參加,想聽她的意見,蘇大哥不反對吧?”

蘇菂始終都是郭鑫年的好朋友,對那藍印象極佳,當然不會反對。他們佔有大多數股份,溫迪不想大動干戈,只好避開那藍的目光宣佈:“金泰和企鵝技術都提出併購條件,請各位股東審核和討論。”

“等等,如果你們堅持賣出,我退出。”郭鑫年搶先說道,他在北戴河有了新想法,更加堅決反對。

“我同意。”溫迪快刀斬亂麻,不想節外生枝,不理郭鑫年的挑戰。兩人處於一種奇怪的狀態,是分是合沒有明說,又不得不在工作中碰面。

“大愚,不妨聽聽收購條件。”楊洋陽無法支持郭鑫年,只好尋求妥協。

蘇菂將文件推到郭鑫年面前,企鵝技術為魔盒估值一億美元,金泰的估值略高一些,更大的區別在於企鵝技術尋求控股,金泰只收購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郭鑫年看也不看,退回文件,強硬地說道:“我反對賣出,魔盒可以從通信平台轉型為社交平台,然後是遊戲平台和支付平台。”

“我們做過表決,決定賣出股份,如果你不願意參加會議,可以退出,請不要節外生枝。”溫迪幾乎氣瘋,夜長夢多,她不想拖延。她本來給企鵝技術的估值是四億美元,由於冪聊的崛起,魔盒疲於應付,估值降到一億美元。如果用戶繼續流失,貶值更快,她在投行不是白混的。

“企鵝技術有完善的產品線和用戶基礎,魔盒一旦並進去,定然可以發展壯大。金泰資金充沛,卻想搾取魔盒用戶資源來贏利,我們很可能拿到錢,卻喪失了魔盒的生命力。”蘇菂在互聯網圈,對企鵝技術的實力非常瞭解。

“企鵝技術要控制魔盒,將我們的團隊納入他們的體系之中消化掉,魔盒恐怕連生路都沒有。”溫迪更傾向於賣給金泰,原因很簡單,當然誰出價高就轉讓給誰,而且金泰拿出來的是真金白銀,企鵝技術卻是一半股票一半現金,意在套牢魔盒創始人。而且在金泰的運作下,魔盒與運營商達成分成協議,還會帶來更多的現金流,甚至上市。

“你的態度?”蘇菂轉身詢問楊洋陽。

與老錢合作是與虎謀皮,楊洋陽間接表明立場說道:“如果為了錢,就與金泰合作;如果希望發展好魔盒,就該在企鵝技術的平台上。”

楊洋陽和蘇菂希望賣給企鵝技術,溫迪要賣給金泰,股東陷入僵持。溫迪精心佈局,不急在一時,耐心遊說:“鑫年,你的意見?”

“你們聊吧,和我無關,我退出。”郭鑫年聽不下去,他不想賣給任何人。

“那藍,你的意見?”楊洋陽忽然問道。溫迪代表高摩,那藍其實沒有任何發言權。可是楊洋陽請她發言,就意味著承認她的影響,溫迪無法阻止。

那藍本來贊同賣出,在北戴河的三天三夜之後,她改變了想法,她把厚厚的《喬布斯傳》翻到第一百九十二頁,念道:“一九八五年五月,蘋果公司獲得向中國出口電腦的許可,CEO斯卡利收到邀請,準備動身去中國簽署協議。喬布斯打算利用這個機會,發動政變,驅逐斯卡利。這個消息被他信賴的朋友洩露,斯卡利取消中國之行,在週末的董事會議上與喬布斯對峙。在那個關鍵的週末,喬布斯糊里糊塗地遲到。當他來到會場的時候,斯卡利與股東合謀,鎮壓了喬布斯預謀的政變,將他逐出親自創建的公司。”

這有可比性嗎?太扯了,溫迪向天花板翻著白眼,又來了,那藍和郭鑫年連番五次地拿著《喬布斯傳》絮叨,簡直當成了紅寶書。那藍將書合上,看著每位股東:“當時,所有股東都認為逐走喬布斯是最佳決定,包括蘋果公司的另外一個創始人沃茲尼亞克,以及喬布斯的天使投資人,情同父子的馬庫拉。任何有基本商業常識的人都會這樣做,因為喬布斯的想法太瘋狂。”那藍看著每個人質問:“結果怎麼樣?蘋果失去了整整十年,瀕於破產。”

“我們正在重蹈蘋果董事會犯下的錯誤,把創始人趕出公司。”那藍從沒有這麼激動,指著郭鑫年:“這人糊里糊塗,甚至分不清我和溫迪,和她上了床,還以為是我。”

郭鑫年是極品二貨,也不敢在公開場合這麼說話。那藍向來文靜,今天說話卻是石破天驚,引起軒然大波。溫迪臉色蒼白:“那藍,你說什麼?”

楊洋陽知道怎麼回事,蘇菂和高摩的分析師們相顧失色。在投資界,投資人與創業者發生情感糾葛不少見,卻極少放在檯面上。那藍不怕徹底得罪溫迪,緩緩說道:“郭鑫年只想做出一個好產品,這是他的夢想。現在賣出魔盒,高摩的確可以賺到一些,這有什麼意義?我們是投行,推動創業公司發展是我們的職責。只要提供一點點資金,就可以幫助魔盒成長,這個過程不會一帆風順,就像孩子成長一樣。但是我相信,當夢想開花結果的時候,回報將遠遠大於賣出去的價格。”

郭鑫年驚訝地看著那藍,三天在北戴河的相處,她堅定地站在自己一方,反對賣出。溫迪被當眾揭穿秘密,恨得咬牙切齒,外表極為鎮靜。她其實預知到了這樣的結局,她冒充那藍的時候,就想到被拆穿的可能,當什麼都沒聽見,冷冷地分發著財務報表:“在商言商,高摩是投行,使命是為股東創造價值,不僅更多,而且更快,股東大概等不了三年。這是魔盒的財務報表,現金流能支持到什麼時候?”

這是溫迪的撒手鑭,魔盒的現金快速流失,如果高摩不追加投資,只能賣出股份換取現金。溫迪勝券在握,不慌不忙地說道:“金泰和企鵝將會提供第二輪併購條件,下午繼續。”

“我退出。”郭鑫年站起來,揚長而去。

溫迪語氣平靜地說道:“沒關係,我們仍然可以表決。”

“我退出。”那藍推開椅子,扭頭離開。

溫迪聳聳肩膀,笑笑:“大家午飯吧,下午兩點就會有消息。”

48 底線和交易

溫迪匆匆趕到采蝶軒,點了羅維最喜歡的飯菜。

她懷念那段感情,甜蜜和完美,卻不後悔。接受求婚然後就是生兒育女,我不要那種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日子,這世界還有太多美好,我還不曾體驗。我和那藍不一樣,大學暑假的時候,我在麥當勞打工,那藍去香港購物,我在食堂吃飯,她和少爺去吃大餐。她有家庭的支持,我卻要供養臥床不起的媽媽,沒人可以倚靠,只能靠自己。

那藍、郭鑫年和羅維大談創業精神,溫迪嗤之以鼻。我才是最有創業精神的人,因為我一無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即便失去羅維和郭鑫年的感情和那藍的友情,我也不害怕!

羅維推門進來,他往返於深圳和北京,耐力達到極限。歲月沉澱耗費時日,唯有失敗才能夠讓人迅速成熟。不是人人都能面對失敗,很多人會認命,苟且終生,只有胸懷夢想,志向遠大的人才百折不撓,鳳凰涅槃,羅維屬於後者。他脫胎換骨,眼神中投射出自信和成熟,溫迪抑制呼吸,平息心跳,預見到他未來的光明燦爛。可是,陪在他身邊的人卻不是我。想到這裡,她心裡酸楚。

“不高興?”羅維關心溫迪,五年的感情,怎麼能說忘就忘?

溫迪擦去淚水看著羅維,說道:“親愛的,我為你驕傲和自豪,你會改變世界。而我,那個時候,不管能不能陪在你身邊一同享受榮耀和快樂,我都會為你衷心祝福,因為我們深深愛過。”

羅維看著溫迪,我曾經像一個雜耍藝人,要抓住空中的每個火把,我也像孩子,貪婪地要保住每個玩具,那時腳不沾地,狂妄無知,失去了她,那是我的錯。羅維輕輕撫摸她的秀髮,她拒絕了求婚,讓我走上創業的道路,我經歷了刻骨銘心的失敗,背井離鄉,走入人生的低谷。我不怨恨,反而深深地感謝她,創業是一條艱辛的道路,也是最激動人心的旅程。走過低谷,經歷磨難,在迷茫中摸索,才能攀登巔峰,欣賞美妙的景色,創業才是人生的極致,沒有自信、不敢冒險、安於現狀的人不敢走上這條路。

兩個人互相看著,都明白對方的心意。他們不是敵人,而是同盟,他們會互相幫助,互相支持,打破情感的桎梏,不再背叛對方。這是一種感情的昇華,戰壕間的生死友情遠遠勝於戀人之間的感情。溫迪取出文件,攤在羅維面前:“這是金泰的意向,希望你們重新估值。”

羅維不看,反而提醒溫迪:“我們的產品隨時上線,不一定購買魔盒。”

溫迪開誠佈公,說道:“我有股份,想賣出。”

羅維願意幫溫迪這個忙,說道:“要有兩手準備,收購必須馬幻城拍板,我很難影響,他沒有想好。”

“沒想好什麼?”溫迪極善傾聽,立即追問。“贏利模式。”羅維坦率直言。

時至今日,人人都知道企鵝技術怎麼賺錢,可是在三年前,這還是一個巨大的難題。當初新浪微博擁有數億用戶,也無法贏利,不得不賣給電貓集團。郭鑫年自稱找到了解決方案,要不要告訴羅維?溫迪試探著問道:“我有些想法,或許可以試試。”

羅維抬起頭,他急需答案:“什麼?”

溫迪判斷著他的表情,說道:“生態系統。”

生態系統?羅維腦中火花一閃,思索著這個詞背後的含義。這是他苦思冥想的難題,必須突破這一關,產品才能上線。怎樣摸到企鵝技術的底牌,獲取最大的利益?溫迪輕輕問道:“記得嗎?光大銀行的那次談判。”

在五年前的那次談判中,羅維被疲勞戰術折磨,在談判桌上睡著。溫迪奉命羞辱,把商務文件扔出門外,自己跟出去,將羅維送到客房休息,然後就是昏天黑地的一吻。溫迪情迷之下吐露關鍵的價格信息,羅維據此讓步,完成談判。羅維當然記得:“你說出光大銀行的底線,我們反而雙贏。”

這筆交易值得做,溫迪提議:“為什麼不再試一次,你說出底線,我告訴你生態系統的策略。”

羅維怦然心動,還記得五年前她的眼神、目光和那深深的一吻。那是非常划算的交易,不僅贏了生意還贏得了溫迪,這次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答應:“好的,誰先?”

溫迪取出U盤,裡面有郭鑫年的文檔,那是他和那藍在北戴河三天的結果,交給羅維:“全在這裡。”

羅維收好,靠近溫迪的耳朵說:“企鵝技術不會再抬高價格了,盡快與金泰成交,獲利了結。我們就要發佈產品,一旦出手,雷霆萬鈞,無人能擋!”

溫迪大吃一驚,羅維的消息極有價值,企鵝技術是互聯網霸主,實力百倍於冪聊,千倍於魔盒!一旦產品上線,魔盒必將再次快速貶值,金泰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必須抓住!

溫迪得到羅維的底牌,憂心忡忡,她本來想左右逢源,其實金泰才是唯一的出路。她匆匆吃完飯,返回高摩。羅維留在采蝶軒,打開U盤中的文件,瞳孔立即放大。他迅速結賬來到路邊,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快,機場!”

他登上飛機仔細閱讀,郭鑫年能夠想出魔盒,絕非偶然,也只有他才能想到魔盒的未來。對講機吸引用戶,下一步留住用戶,郭鑫年的解決方案是生態系統。這個設想十分獨特,好友圈是具有私密性的熟人社交平台,與新浪微博和開心網有巨大的不同。羅維向後翻,魔盒成為遊戲入口。他手指滑動屏幕,支付平台,他竟要與電貓開戰,搶奪交易寶的地盤,將信用卡與魔盒綁定,資金在賬戶中停留幾天,就可以拿到數億的現金流,即便不去投資,放在銀行吃利息,每天都有幾百萬淨收入!搜索平台對壘奔狼,天哪!羅維大吃一驚,郭鑫年狂妄至極,想常人之不敢想,搶了企鵝技術的即時通信的生意,還要用好友圈對壘新浪,再與電貓為敵,搜索業務對決奔狼!用遊戲業務,與網通、狐撲、盛大,與所有的互聯網公司決戰!其實這只是一件事,生態系統化。

郭鑫年就像陳勝、吳廣,揭竿而起,要挑戰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

羅維啪地合上電腦,溫迪的U盤為他打開了全新的天空,入口的爭奪只是前哨戰,生態系統才是最終的決戰!這才是席捲互聯網行業的對決,把家底兒都要博進去,成則定鼎天下,笑傲江湖,敗則粉身碎骨!他不敢再看,害怕自己陷進去,必須抵制這個誘惑!

不能冒那麼大的風險,不能把企鵝技術拖入這場浩瀚的戰爭。現在互聯網三大巨頭鼎立,互不侵犯,輪流坐莊,各領風騷,各有閒情逸致,為什麼要全面開戰?這是重大的決定,我沒有宣戰的權利,來挑起互聯網世界大戰。

羅維起來,將電腦塞入行李箱中,他不想再看,他被這場大戰嚇呆了。

可是,移動互聯網時代撲面而來,誰能躲開?產品迭代要像海浪一般,一波波頑強地進攻,持續不斷地衝擊,直到將對手淹沒。這是殘酷的市場競爭,你不發動珍珠港之戰,他也會扔原子彈!羅維又忍不住取出U盤,放在面前,這只粉色的迪士尼米老鼠U盤充滿誘惑,羅維終於忍不住打開電腦細看,直到飛機降落。

羅維回到廣研所,工程師們無所事事,在身邊晃來晃去,偷偷研發?或者聽聽馬幻城的意見?嗯,應該再仔細看看。羅維無法逃脫誘惑,猛然起來,將U盤再次塞入電腦,貪婪地看著。郭鑫年已經把想法變成功能,又在白紙上描述出來,數百張圖片呈現在電腦屏幕上,羅維貪婪地吸收著,沒日沒夜。辦公室、大巴、酒店,吃飯的時候,他不知道用了多久才看完,又用幾天才消化完畢。文件中蘊含著無邊無涯的攻勢,這才是真正的顛覆。羅維規劃的六波攻勢就像小兒科,社交、遊戲、支付,搜索全都進入一個生態系統中,永無止息的力量,掀起狂風駭浪,席捲整個互聯網世界!當羅維吃透的時候,他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走到庭院中間,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遠處,小蠻腰七彩斑斕,刺破蒼穹!

凌晨三點十分,羅維突然走回辦公室,裡面是沉睡的工程師們。他大聲敲響門板,就像擂起戰鼓,大聲發出指令:“大家起來,我有些瘋狂的想法,非常瘋狂!”

49 原型圖

“這是垃圾!”盧卡仔仔細細地研究了程嘯虎的打車軟件,扔在一邊。那藍從北戴河返回北京,將程嘯虎約到車庫咖啡。她不只是給錢的投資人,凌步更缺技術合夥人,盧卡認識一堆這樣的人。

“給我們些鼓勵,好不好?”程嘯虎一臉不快,他花了兩個月和外包團隊溝通,原始設計、頁面圖、反覆測試,唯一的問題只是接通率。

“哪個App還要註冊?”盧卡戴著棒球帽,他一向都很酷。

這一下問住了程嘯虎,不由得他不服,只好問盧卡:“你看怎麼辦?”

“推倒重來。”盧卡抿著咖啡,看出程嘯虎不服,“這種垃圾代碼,沒人願意接手。”這是實情,讀別人的代碼,如果寫得好就像心曠神怡的好詩,如果代碼不好,如同嚼蠟。對盧卡來講,很難遇到讓他心曠神怡的代碼。

程嘯虎犯了難,資金捉襟見肘,再找外包團隊不一定就能做好。那藍看出了他的為難,將球踢回給盧卡:“你看怎麼辦?”

“這樣吧,我幫你做份原型圖,你拿著去找技術團隊,不會出錯。”盧卡一眼就看透了產品邏輯。坦率來說,產品沒做好不完全是外包公司的問題,很多邏輯程嘯虎就沒想明白。

“這怎麼好意思?要不我付錢吧。”程嘯虎靦腆起來。

“不用,我這麼貴的人,估計你也付不起。”盧卡站起來,向裡面會議室指指,示意程嘯虎跟來。車庫咖啡的設施還是隨便讓他用,他轉身向那藍說:“你別來了,幫不上忙,大愚找你。”

人人都在那藍面前極有禮貌,盧卡生硬地讓她離開,那藍很少遇到。盧卡和郭鑫年都不是八面玲瓏的人,只是癡迷於自己的一方天地,這是專注的結果。盧卡和程嘯虎在會議室裡泡了整整一下午,碰撞了產品的每個細節,程嘯虎將信將疑。在過去,他把想法做成PPT(幻燈片)文件,交給外包團隊研發,盧卡偏要先做原型圖,到底有沒有必要?

50 老爺子出手

雍和宮,五道營,茶館的二層,陽光房。

沒有那麼多遊客,工作日的下午更是空曠。那藍沒有預訂,居然可以霸佔茶館頂層的陽光房。一壺上好的紅茶,寬敞的大床,從玻璃窗外可以看見北二環的車流,高高的柳樹,起伏不斷如同波浪的屋脊。一隻懶洋洋的貓咪伸著懶腰走過去,引得那藍打個哈欠,閉上眼睛舒服地躺在那裡,甜蜜又溫暖,放鬆地進入睡眠狀態。真是奇妙的經歷,從北戴河回來只有幾天時間,感情快速升溫,自然而然地牽手,點著對方愛吃的飯菜,聽著共同喜歡的音樂。那藍靠在他身邊,毫無戒心地酣睡,彼此的熟悉和信賴達到了驚人的程度,他們曾經那麼長時間的互相吸引。

此次相遇,其實是久別重逢。

溫迪是熊熊烈火,燃燒熱血和慾望,那藍是婉婉細水,滋潤心田。郭鑫年明白了精神伴侶的含義,那藍給他安靜的力量,讓他排除雜念,專注在一個點上。他抓起筆開始工作,用一張張白紙記錄和描述,想法成形之後,勾勒著界面,下周就可以開始編程。好友圈功能盡快上線,這是鞏固根據地的妙著,穩住用戶就有勝無敗。冪聊至少一段時間才能跟進,這個時候,郭鑫年的拳頭又飛到了宇泰來的眼前,一招快似一招,足夠決定勝負。

無論他怎麼模仿,我總要領先一步。

忽然,那藍的手機跳起來。郭鑫年抓起來放在耳邊,就像是自己的電話:“阿姨,我是郭鑫年,她在。”

電話中傳出慌亂的聲音,那藍媽媽尖叫著說道:“叫她接電話,立即!”

郭鑫年拍拍那藍,她睡得不沉,睜開眼睛,手捂著嘴巴,眼睛迷離地接起電話:“媽媽,找我?”

那藍媽媽的語氣大不相同,這是一種慌亂:“同仁醫院,爸爸病了。”

那藍細問幾句,放下電話起身說道:“鑫年,我要走了。”

溫迪與郭鑫年熟悉之後,叫他大愚,那藍卻從大愚改稱鑫年,郭鑫年能夠品出味道的不同。出租車路過什剎海,那藍買了燒餅夾肉,這是爸爸最愛的一口,然後直奔同仁醫院。她預感到了什麼,腳步不停地到了病房門口,看見媽媽被兩名工作人員攔在門口,禁止入內。一切是那麼怪異,為什麼不能見爸爸?

工作人員很客氣,態度卻堅決,那藍爸爸要暫時隔離一段時間,任何人都不能探望。那藍問不出原因,只好舉起燒餅夾肉,要求送給爸爸。工作人員商量一下,一人檢查燒餅,確認裡面沒有夾帶紙條,才拿進去,另一人守在門口,森嚴守衛。那藍與媽媽相對無言,開始漫長的等待,整整一晚,無法見到爸爸。媽媽沒遇到這種事情,和工作人員爭論了一個下午,急怒攻心,血壓迅猛躥上去。那藍只好陪她回家,弄些吃的,讓她上床休息,仔細整理經過,卻想不通原因。

爸爸被限制在醫院,拒絕親友探視,這意味著什麼?下一步就是在規定的時間和地點交代問題,那是極其嚴重的後果。那藍不寒而慄,必須盡快把爸爸拯救出來。

為了爸爸,我不惜代價。

企鵝技術一旦收購魔盒,就會徹底毀滅飛訊的贏利模式。少爺緊張極了,以他的家族背景,在央企一言九鼎,民企和私企卻不吃這一套,很難對付企鵝技術,必須搶先下手。

如果少爺久經商場,便會順勢而為,放棄併購魔盒。可是他年輕氣盛,手裡又有大把現金,一定要拿下魔盒,正中溫迪的謀劃。溫迪是強硬的談判對手,高摩的分析師依據數學模型,對魔盒的估值做了精準的分析和計算。少爺在美國讀過MBA(工商管理碩士),一知半解,不能認又拿不出更好的公式,只好在高摩的框架裡妥協和交換。經過幾輪協商,魔盒的估值被壓縮到一億美元,少爺滿意了,爭執的焦點在於持股比例。少爺不想控股,他做過一段時間研發,幾個月封閉在辦公室裡已是極限,從今往後每天都這樣,他絕對做不到。賺錢為了生活,要是把生活都搭進去,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有錢大家賺!好在老錢也參與談判,與少爺並肩作戰,為他分析形勢,安撫情緒。

溫迪另有心思,金泰是唯一的買家,企鵝技術只是虛假的籌碼,幸好少爺不知道這一點。她力爭得到更多的現金,她幾個月前入股的時候,魔盒估值一千五百萬人民幣,如果按照一億美元達成協議,投資就升值五十倍。然而,一旦企鵝技術進入市場,魔盒就會瞬間貶值。

既不能投懷送抱,又不能拒人千里,溫迪很擅長。經過幾輪艱苦的妥協,金泰用三千萬美元收購魔盒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高摩的投資翻了三倍,溫迪也可以兌現千萬人民幣的現金,還保留一些股份,皆大歡喜。在談判過程中,唯一讓少爺遺憾的是,對手是溫迪而不是那藍。少爺又勸慰自己,還是那藍不參與談判的好,免得一家人為了商場的利益爭執。

少爺剛結束談判,就接到了那藍的電話,要求見面。

還是老爺子厲害!不佩服不行,自己不夠老辣,也沒這個手段。我百般請求,低三下四,那藍就是不答應。老爺子一出手,她立即服軟,看來我還是要向老爹虛心求教。他確定了見面的時間地點,放下手機,再看一遍協議,向溫迪伸出手來:“就這麼定了,我拿回公司審核,預祝合作愉快!”

少爺急著去見那藍,這得瞞著老爺子和老錢,他答應不聯絡那藍。他放下筆站起來,對溫迪說:“魔盒創始人和我有些誤會,要是談不攏,我可以幫你。”

溫迪不知道小模特菲菲的事情,困惑地看著少爺,忽然笑了,給了少爺一個消息:“嗯,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那藍好像和郭鑫年正在交往。”

“什麼?那藍是我的未婚妻!”少爺暴跳如雷。

51 魔盒再生

盧卡用了一個通宵就做好了原型圖,跳過那藍,直接聯絡程嘯虎,這是他的風格,他不喜歡多餘的沒必要的周折和客套。當程嘯虎來到車庫咖啡的時候,意外遇到了楊洋陽,盧卡介紹說:“她是我未來的女朋友,正在追。”

“加油。”程嘯虎坐下,一摞原型圖已經打印出來放在他眼前,埋頭去看,盧卡和楊洋陽遞杯咖啡過來就不知道消失到了哪裡。他越看越頭疼,盧卡刀削斧鑿,原來滿滿的功能只剩了一幅地圖和一個對講機界面,這麼簡單?程嘯虎本想解決接通率的問題,現在是徹底的顛覆。

他剛抬頭的時候,盧卡和楊洋陽像連體人一樣走了過來,程嘯虎問道:“真的全部推翻?”

“你擔心什麼?”楊洋陽不答反問,如果是盧卡,肯定會說,垃圾必須倒掉。

“時間。地推團隊已經到位,月底在北京和深圳同時啟動。”程嘯虎曾是電貓集團的地推高手,一環扣一環,早已安排妥當。如果產品推倒重來,篩選外包團隊、談判簽約估計就到月底了,開發兩個月,測試一個月,已經是最保守的時間表。他不能這麼長時間養著整個地推團隊,養不起。

盧卡已經技癢,說道:“對講機功能,我們有現成的。地圖也不難,調用奔狼或者高德的接口就行,比較麻煩的是支付功能。”

“也很簡單,只要調用接口。”程嘯虎這句話暴露出了不懂技術的缺點。

“只要支付,每個細節都必須特別嚴密,防止漏洞被刷單,測試就要反反覆覆測好幾遍。”楊洋陽一說話,盧卡就不開口了。他有自知之明,他只在寫程序方面比楊洋陽強,其他萬萬不敢比。

程嘯虎以前在交易寶,聽說過這個說法,原先的開發團隊沒有在這方面下太多功夫。也就是說,現在的打車軟件中可能存在致命的缺陷,暫時看不見,一旦全面推開,很可能有人利用其中的缺陷去刷單,直到將公司的現金流刷光,不由地呆了起來,創業真是一步一個坑,隨時都吞人。

“我可以幫你。”盧卡在凌步上看到了魔盒的影子,將語音對講嵌入移動互聯網的產品中,比在魔盒上用語音廣告賣衛生巾好很多。程嘯虎的出現,讓魔盒找到了一條不同道路,乘客尋找司機的時候,不用敲出文字,只要輕輕說一句話就可以了。楊洋陽也立即看出了其中的商業價值,魔盒沒法贏利,打車軟件卻可以。

52 入口之戰

羅維想通了生態系統的概念,馬幻城的三大難題迎刃而解。他趕到總部,直入馬幻城的辦公室,將政策法規的情況匯報一遍:“不用再擔心政策法規了,我們可以大舉入市。”

電視播出領導視察創業街的新聞,電信部再也不提牌照的事情。馬幻城點頭認可,問出第二個問題:“經營模式的問題想好了嗎?”

羅維坐下,看著馬幻城的眼睛說:“Pony,中國的互聯網格局三足鼎立,將來會怎麼樣?”

馬幻城也想掂量羅維,看他有沒有顛覆世界的能力,反問:“你覺得?”

羅維還不確定,要不要發動全面的戰爭,委婉地描繪心目中的藍圖:“北有奔狼,經營搜索業務;東有電貓,建立起電商體系;南有我們企鵝技術,佔領即時通信市場。三家之中,我們的贏利模式最不清晰,扣扣是我們的基礎。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扣扣岌岌可危,如果不絕地反擊,將會沉淪,如同狐撲和網通一般。”

馬幻城故意笑著說:“或者我可以去養豬,要不去養馬?”

羅維不接馬幻城的玩笑,鼓足勇氣說道:“移動互聯網大潮正在撲面而至,如果躍上浪潮之巔,就能重新奠定中國互聯網未來十年的格局。”

“哦?說說。”馬幻城正在搶奪移動互聯網的橋頭堡,沒想到羅維還有這麼遠的構思。

羅維將電腦連接到投影機,一頁頁講述藍圖,即時通信、社交、遊戲、支付、搜索和購物,打造一個基於通信的生態系統。他講了三個小時,馬幻城被這個膽大的設想驚呆了,這不是一場入口之戰,而是互聯網行業的世界大戰,橫掃六合八荒,虎視天下!馬幻城手掌顫動,杯中茶水波瀾環動。他一口飲乾來到窗邊,看著遠處的大鵬灣,心潮起伏!

羅維不滿足打贏入口之戰,還要佈局天下!馬幻城背對羅維,考驗他的決心:“我們三分天下有其一,舒舒服服,何須如此?”

“秦王嬴政雄踞函谷關,稱霸諸侯。他又何須破六國而一統天下?”羅維既然一無所有,反而無所顧忌,堅定地說道:“天下一統是大勢,不是秦國滅亡六國,就是被六國滅亡。”

不是秦亡六國,就是六國亡秦!馬幻城被這句話打動,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羅維走到白板前,畫出一幅路線圖,說道:“我計劃先發佈新產品,以月為週期,先導入扣扣用戶,再用晃一晃和海水瓶吸引陌生用戶,將魔盒和冪聊的用戶搖過來,獨霸即時通信市場。”

羅維連發四拳,一個月一個週期,一拳快似一拳。馬幻城點頭,然後?羅維畫出第二個波浪,說道:“如果不出我所料,我們將聚集上億用戶,此時發佈好友圈功能,這是一個私密的熟人社交網絡,杜絕新浪微博的缺陷,一年時間終結新浪微博。”

新浪微博外強中乾,郭美美、表哥、表叔,早已天下大亂。不用企鵝技術出手,自然會有人修理,馬幻城笑了。“接著,立即發佈3.0版本,加入遊戲功能,開始贏利。”羅維翻開白紙,描繪設想中的遊戲接口。他日夜不息地在廣研所千思萬慮,一一呈現出來。

這是一場外圍戰,經營遊戲業務的公司包括盛大、巨人、孤山、狐撲和網通,都是小諸侯。馬幻城對這一戰並不擔憂,點頭認可:“嗯,這一仗可以打。”

下一仗才是硬仗,羅維卻問道:“第四波挑戰誰?奔狼還是電貓?”

馬幻城一驚,羅維果然要挑起全面戰爭,同屬三大巨頭,奔狼實力稍遜:“先挑軟柿子捏?”

“與人打架,先打傷幾個弱的,還是出手就幹掉那個最凶悍的?”羅維風格已變,雷厲風行。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馬幻城慢吞吞說道,心裡極為擔憂。電貓絕對是如日中天的電子商務老大,光棍節一天的銷售額,淨遠超過美國的黑色星期五。我真的要和雲滄海開戰嗎?

“他既金盆洗手,我們何不兵臨城下!”羅維參加了互聯網論壇,對天下大勢瞭如指掌。他指著路線圖上的第五波攻勢,說道:“當我們打垮電貓,本有一戰之力的奔狼大勢已去,只能俯首稱臣!”

好啊,成大事者,羅維也!馬幻城退後一步,看著投影機的產品路線圖,心情起伏。

“定鼎中原之後,還要逐鹿天下!”羅維開始描繪終極的攻擊,“海外有大量華人,他們必定與國內的親朋好友溝通。我們借船出海,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和角度,與Facebook決一雌雄。”羅維的設想極為大膽,他竟要跨出國門,挑戰世界巨擘。

馬幻城笑出聲,既為羅維的狂妄而開心,又想到Facebook被政府攔在國外,自己進可攻退可守,真的立於不敗之地。

羅維擦去白板上的文字,不想任何人看透他的戰略意圖:“必須盡快打贏入口之戰,拿下魔盒和冪聊。”

馬幻城點頭讚許,戰略模糊,速戰速決,等世人明白過來的時候,大勢已定!他期望羅維顛覆扣扣,沒想到他竟要顛覆整個互聯網世界。馬幻城終於可以反擊了,說道:“那個郭鑫年號稱懂得時間管理,我倒想和他比比速度。”

“好的,就比速度!”羅維曾經慘敗,現在也要反敗為勝,不僅為了企鵝技術,也為奪回自信。

這是互聯網世界大戰的第一仗,不容有失。羅維胸懷夢想卻踏實地,與團隊同甘共苦又充滿冒險和叛逆精神,正是久久尋覓的創業者。馬幻城當即下了決斷:“我調五百名工程師給你,三天後到達廣州。”魔盒的研發團隊只有十人左右,宇泰來只有幾十名工程師,馬幻城一次派出五百人,聲勢浩大。

“Pony,我愛小團隊,也喜歡指揮大部隊。”羅維現在的團隊如臂使指,配合默契,大戰在即,他沒有拒絕支援,韓信點兵,多多益善。

“總部市場團隊也派給你,交給那小伙子,何小芒!”馬幻城心中有股莫名的激動,補充道,“還有,給他一億的市場推廣資金,這個時候不能手軟。”

“好的。”羅維不想燒錢宣傳,卻不會拒絕現金。

“新產品有名字了嗎?”馬幻城思路連轉,繼續問道。

“想了幾個,都不滿意。”羅維以前的產品叫作龍郵,他不想再用這個名字。

“叫微訊。”馬幻城早已想好。

“微訊,好!”羅維贊同,這名字很普通,卻符合企鵝技術一貫的平實風格,“這是開機畫面。”羅維連接投影機,巨大的圖片投影到幕布上:一個孤獨的小人面對藍色的星球,星球被雲團籠罩,只露出部分地貌特徵,狹長的紅海和馬達加斯加,應該是非洲大陸東北角。馬幻城越看越不解:“這說明什麼?”

這張照片寄托著羅維對溫迪的渴望,希望她回心轉意。他向馬幻城解釋了這張圖片的來源:這是宇航員在“阿波羅”飛船上在太空遠眺地球,用八十毫米鏡頭的哈蘇照相機,拍下了完整的地球照片,表達出我們內心的獨孤,以及對溝通的渴望。”

絕望的孤獨,馬幻城認出了地形,問道:“為什麼背對中國?”

“因為等待著她轉過來。”羅維從北京回來,得知溫迪和郭鑫年的戀情,痛苦不堪。

“她是誰?”

“我的未婚妻,你見過的,溫迪。”羅維還是放不下溫迪。

“很不錯的女孩子,你想她?”

“對。”

“為什麼不去找她?”

“我在等她回心轉意。”

“如果需要幫忙,告訴我。”馬幻城適時打住話題:“我喜歡這張圖片,每次打開微訊都能看見,雖然沒人知道這幅圖片背後的愛情故事。”

“魔盒怎麼辦?他們讓我們盡快重新估值?”羅維不想多談這幅圖片。

“以前估值是一億美元?”

“是的。”

“五千萬。”馬幻城看著羅維,溫迪是他女友,他會不會偏袒?

“為什麼不升反降?”羅維不解。

“第一仗的對手是誰?”馬幻城的思路回到商業競爭上。

“魔盒和冪聊。”

“誰更強?”

“冪聊。”

“如果一定要併購,應該買誰?”馬幻城思路深遠,不僅想好“微訊”這個名字,也定好了競爭策略。那七個老男人,才是馬幻城的併購對象,廢掉實力更強的冪聊,勝負便沒有懸念。

微訊發佈之日,便是開戰之時。馬幻城和羅維聯手發動這場戰爭,他們互為補充,缺誰都不行。羅維在戰術層面,規劃了一波波的攻勢,馬幻城站在更高的戰略層,指引方向。

羅維從內心感激溫迪,她提供U盤指明了作戰方向,馬幻城才決心發動這場戰役。他離開馬幻城辦公室,打開手機將這張星球小人的照片發出去,問道:“記得嗎?”

“記得的。”溫迪的消息很快回來,這張圖片述說著羅維的孤獨和思念,並等待自己回心轉意。

“將會成為微訊的開機圖片。”羅維說道。

“微訊?”溫迪心頭一跳,如果這樣,說明羅維的新產品發佈在即。

“對,新產品叫作微訊,很快就要發佈,趕緊和金泰達成協議。”羅維時時為溫迪著想,她在魔盒中有股份,他必須盡最大可能幫助她脫離泥潭。

“你們的估值?”溫迪一直在等待企鵝技術的消息。

“五千萬美元。”羅維說出這個數字,他在溫迪面前沒有商業秘密。

“啊!我知道了。”溫迪知道五千萬美元背後的含義,企鵝技術不升反降,顯然已經要和魔盒開戰。

“趕緊從魔盒撤出資金,越快越好。”羅維補充一句,企鵝技術一旦火力全開,魔盒絕不是對手。

53 柳暗花明

程嘯虎已經走投無路了。

外包做出的軟件被證明存在巨大的缺陷,叫車呼叫常常丟失。他還發現,眼花繚亂的複雜界面也搞暈了司機和乘客。盧卡是對的,必須做減法,將所有的功能壓縮到最簡單的一個界面。還有,現在的App極不嚴謹,一旦向司機收費並提供補貼,被人抓住漏洞刷單,就會賠死。

可是,他已經組建了幾十個人的地推團隊,不管職務高低,每人都月薪五千塊,如果延遲幾個月上線,團隊就要解散。錢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競爭對手拿到更多的投資,招到了更多人馬,產品即將上線,時間窗口就要關閉。

“不管他,硬上!”程嘯虎必須用這款不合格的產品來賭,他開始了產品培訓:“兄弟們,產品就要上線,我們眼前只有三關,埋頭向前衝!第一關是出租汽車公司。北京有一百八十九家,咱們不分週六日,兩個月內爭取掃一遍。第二關是司機。別管那些功能機的司機,只管有智能機的,盡量抓到一起,集中安裝和培訓,免費送車載充電器。大家悠著點,數量有限,一槍一顆子彈,一顆子彈一個敵人,彈無虛發!爭取兩個月發展一千個司機。第三個是乘客。這不用擔心,只要產品放到網上,嘩啦啦地就來了。出租車必須跟上,要是乘客叫不到車,第一時間就刪。”

“產品不行啊,司機拿著眼暈,講半天也不懂。”一個小兄弟正在邀請司機內部測試,憂心忡忡。

“是啊,產品至少七十分才能推,現在根本不及格!”

“接通率這麼低,乘客在那兒等,結果根本沒發出去,永遠等不到出租車!”

“強推這個產品是找死。”

程嘯虎面前站著十幾個下屬,有些是他從電貓帶出來的,有些是新近加入的。這個產品讓他們抓狂。程嘯虎為難極了,拍拍腦袋想起那藍,拿出手機走到一邊:“是我,那個產品不行,幫幫我。”他向來堅強,實在沒路才這麼懇求,沒有錢,沒有技術團隊,產品不合格,那藍是唯一的希望。

“等我。”那藍抓起桌面電話打給盧卡,他是絕對靠譜的人。片刻工夫,那藍換回手機向程嘯虎說道:“明天上午,車庫咖啡,帶上你的兄弟們。”

第二天上午,當程嘯虎來到車庫咖啡的時候,他的兄弟們整整齊齊坐在最大的會議室中。盧卡反戴著棒球帽,左手舉著咖啡,右手拿著手機,夾著一台iPad進來。連寒暄都沒有,示意程嘯虎打開手機,甩給他一個鏈接。盧卡坐下辟里啪啦敲起鍵盤:“看看,能用嗎?”

程嘯虎把鏈接轉給兄弟們,點擊打開,居中是一張地圖,顯示著七八輛出租車。這是盧卡模擬出來的數據,地圖上顯示著出租車司機的名字、好評度星級、車牌號碼,地圖下面是一個明顯的麥克風標誌。他按下去說道:“我去交管局,多謝!”

“我是五四五司機,您等著,秒到。”一個地推小伙子最快搶到這個單子,抬起頭來一臉茫然:“這麼簡單!”這是與他們想像中完全不一樣的產品,簡單到了極致,易用到了極致。

“你做完了?”程嘯虎嘴巴沒法合攏,外包團隊做了兩個月,盧卡只用了一周。

“是五百六十個小時。”這對於盧卡來講是小事一樁,魔盒功能完善,他們暫時沒有開發計劃,語音對講功能又是現成的,和地圖功能合併在一起就行了。盧卡用了五個工程師和美工,每天干十六個小時,做出了這個產品。“你們現在就測,每個功能都測三遍,我回去睡一覺,回來一口氣改完。”

“好好,來,你們模擬乘客,你們模擬司機,叫車、付款,設置都測試三遍。”程嘯虎從椅子上彈起,開始張羅。他常說只要努力到極限,老天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在他看來,那藍和盧卡就是老天。

54 化敵為友

一旦企鵝技術發佈產品,金泰肯定改變主意,必須盡快達成協議。溫迪迅速讓步,先把微訊發佈的消息傳遞給楊洋陽和蘇菂。這是關鍵時刻,如果此時不出手,可能就永遠不能出手了,他們毫不猶豫,簽字畫押。然後,溫迪答應金泰的收購條件,在高摩內部走流程。

老錢似乎看出了什麼,提出了新條件:郭鑫年、楊洋陽和盧卡只出讓少部分股份,沒有喪失控制權,創業團隊不能散伙,必須保留核心人員,而且有了大家族撐腰,錢途無量,這個要求合情合理。

楊洋陽想結束創業,開始另一段人生旅程,旅行和遊學。這是她多年的憧憬,如果再干幾年,她就會錯過婚前的一切設想。盧卡喜歡生態系統的設想,興致勃勃,說給楊洋陽的時候,遇到冷臉。很明顯,必須在創業和楊洋陽之間做個選擇,這是他這輩子最難的選擇。當楊洋陽連續三天不理他之後,他只好選擇了投降。

郭鑫年看完協議,放下簽字筆:“我退出,放棄期權。”

金泰最終用一半現金和一半股票併購,股票在五年之內慢慢釋放。如果郭鑫年不留下來,就要損失一半收益,這是一個極難的決定,也是魚死網破的做法。溫迪看著他:“你確定?”

郭鑫年點頭:“確定。”溫迪沮喪不已,三個創始人沒有一個願意留下來,只好再找金泰協商。老錢在電話裡笑了:“我和他們談談,或許有辦法。”

老錢猜出了原因,小模特菲菲的車禍嚇住了楊洋陽。在旁人看來,少爺家族是高枝,攀上便一輩子呼風喚雨。這卻不是楊洋陽的想法,她想離這個家族越遠越好。老錢不和郭鑫年和盧卡談,只找了楊洋陽和溫迪,約在蘇州街的星巴克,充滿威脅的味道。楊洋陽第一次被攔截就在這裡,小模特菲菲也在這裡車禍身亡。老錢早早到達,讓司機在門外候著,選擇一個安靜的角落,沒人可以聽到他的談話,然後點了杯紅茶,直到楊洋陽和溫迪進入咖啡廳。

老錢看出楊洋陽的緊張,露出笑容:“不打不相識,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是吧?”

楊洋陽點頭,溫迪摸不著頭腦,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老錢抿了一口茶水:“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我感慨萬分啊,時代完全不同了。你們喝著星巴克,左手平板電腦,右手智能手機,我小時候哪有這些?我們是江南世家,我依稀記得,爺爺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帶我去上海,周圍是紳士小姐,洋樓和租界,咖啡館和LV(路易威登),和你們差不多。可是好景不長,天翻地覆,換了人間。我大概七八歲的一個晚上,全家十幾口被趕到茅草房,土地和房子被分得一乾二淨。我養了一隻大狗,名叫白狼,成天跟我在村子裡轉悠,威風凜凜。他們說,白狼是地主家的狗腿子,一定要撲殺。白狼跑得快又聰明,衝進茅草房,縮在牆角看著我,以為我能保護他。一夥長工衝進來,在幹部的指引下,要拉走白狼打死。我衝出去問為什麼,他們說,白狼是地主家的狗腿子,欺負老百姓,必須斬草除根。我抱著白狼,不讓他們打,他們就衝我來,打得我的腿上胳膊上全是血。我爸爸拼了命,撲在我身上擋著。最後,白狼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我爸爸皮開肉綻,算給幹部一個交代。我們家一個沒死,算幸運的了。後來我想通了,自古打天下都是這樣,打仗要軍餉吧?窮人哪有,只能打土豪分田地了,既能充作軍餉又給你田地,窮人就得當兵打仗。比起那些被炸斷胳膊斷腿的呼天喚地的窮人,我們地主還算有福氣的了。”

在互聯網時代,老錢對這兩個並不算熟悉的年輕女孩突然說起這些六十年前的親身經歷。楊洋陽聽得真切,問道:“後來呢?”

老錢回憶著苦笑:“‘出身’這個詞,你不熟悉吧?上了年紀的都知道。我是地主出身,去學校被罵作狗崽子,見人就堆笑,不敢露出半點兒不服氣。我爸爸被打之後,不能幹活兒,我就退學和兄弟們擔下了養家餬口的擔子。家裡常常揭不開鍋,幸虧那老長工,我們家過不下去的時候,他讓兒子給端幾碗稀粥,我們一家人才能挺過去。老長工在北方也是大戶人家,耕讀傳家,家學源遠,因戰亂逃到南方,反而變成了貧農。他兒子比我大幾歲,我叫他大長兄。他知道我喜歡讀書,我退學後偷偷趴在教室門口偷聽,不敢讓別人發現。他放學之後,把書給我看,手把手地教我讀書寫字。江南學風極盛,我是地主出身,不甘心,偷偷把身份改成富農,混到縣城去讀書。我畢業的時候,又把身份改了,改成中農,才能進廠當工人。我心裡怕啊,被發現就是現行反革命,就是反攻倒算,沒有改造好的黑五類!你們可能沒聽說過這些詞,這是要命的罪過!我每次填寫資料的時候都膽戰心驚,害怕被別人發現。我不敢入黨,不敢提干。後來,我喜歡上了幹部家庭的女人,戀得死去活來,可我不敢向她提親,也不敢告訴她原因,我害怕政審!只好躲著她。”

老錢目光空幽,他難得說出多年前的往事,記憶清晰。他看楊洋陽和溫迪在認真聽,又說下去:“後來,好像是一九八三年,我聽廣播,三中全會取消家庭成分,再也不用填那些亂七八糟的表格。我樂壞了,樂瘋了,提著彩禮去提親,卻晚了一步。她傷心欲絕,嫁與他人!到現在我都是一個人過,我就是這種性格,認準了就不變心,哪怕明知道錯了。”

楊洋陽是八後,吃麥當勞長大,哪有這種經歷?聽得呆了,那是一個並不遙遠的悲慘年代。老錢笑了說:“其實,有錢人也不都是壞人,很多人辛辛苦苦,勤儉節約,外加一些運氣和聰明,賺到了錢,怎麼可能都是壞人?”

老錢的往事十分真切,楊洋陽聽得入迷,對他印象大變:“後來呢?”老錢還在懷念深愛的女人,深深歎氣說:“我為女人想不通,自怨自艾,一個人跑到上海在街上擺攤兒釘鞋。幾年過去,爸爸去世,我想媽媽,回家找不到,聽說她被大長兄接到省城,平平安安,情形好極了。大長兄有出息,進了官場,官兒越做越大。我想不通,大長兄家也是地主,因為戰亂逃到南方,就變成了貧農。

“大長兄沒有兄弟只有姐妹,我跟著他也是造化。他以前是我家長工,我家救過他們。解放後,我給他管家,主僕顛倒,我沒怨言。這就是時代,誰都不能對抗。我媽去世前,把我拉在床頭,囑托我忠心耿耿,我做到了。大長兄的事情,我一定辦到,他不好說出口的事情,我能猜到做好,還是那句話,認準了就不變了。在我們那個時代,沒有對錯,說你是對的,就是對的,不對也是對的。現在世道變了嗎?沒有,還一樣,對錯根本不重要,關鍵是你跟著誰,為誰幹活兒,你得認。”

老錢說到這裡,終於繞到正題上,含糊其詞地暗示說:“比如,你男人答應送你生日禮物,結果人家變卦了,你可以繼續要,不能報復。對吧?認準了跟著他,哪怕他錯了,你也得認,不能反咬一口,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老錢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兒說到小模特,果然要解釋這件事情。楊洋陽靜靜等著,老錢很機警,笑著說:“溫小姐,麻煩幫我添些水。”

溫迪知道他們有些不希望其他人知道的秘密,乖巧地拿著老錢的杯子去加水,然後坐在窗邊,看著人來人往的蘇州街。老錢支開溫迪,向楊洋陽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嗎?”

這都是死無對證的事情,本來可以不用去說。楊洋陽搖頭,老錢自有動機,漸漸引出話題:“一旦金泰入股魔盒,我們就是合作夥伴。我希望化敵為友,開誠佈公,我們本來就不是敵人嘛。所以,對你們創始人提出了優厚的補償條款,看看。”

老錢不談小模特,卻拿出補償條款,這是胡蘿蔔加大棒,一旦楊洋陽接受條件,拿人家好處替人消災,至少不能添亂,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楊洋陽不想和老錢對著幹,點頭說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拿回去和他們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