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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篇《滿足的條件》

他:「你為什麼要記錄這些?打算彙集出來寫東西?」

我:「也許吧?沒想那麼多。」

他:「是一種興趣愛好?」

我:「嗯。」

他:「哦,有人看電影,有人找小姐,有人出去玩兒,有人聊天,有人看書,有人研究做飯,有人算計別人,有人用望遠鏡觀測星星,有人養小動物,有人跑步,有人畫畫,有人下棋,有人發呆,有人看電視,有人胡思亂想,有人收集絲襪,有人玩電腦遊戲,有人聽音樂。

而你,選擇這種方式作為平時的愛好?」

我:「對。」

他:「這樣啊……收集多少了?」

我:「很多,但是還沒來得及整理。」

他:「很花時間嗎?」

我:「對啊,要消化吸收整理分類,還得刪減。」

他:「好玩兒嗎?」

我:「呃……還成。」

他:「那你為什麼不選擇跑步呢?」

我:「跑步……也許我更喜歡收集這些吧?」

他:「我就喜歡跑步,假如你跑步,你會認識一些也跑步的人。跑步的人大多數都很健康的,至少生活方式上很健康。很可能還會遇到美女。而且還是很健康、衣食無憂的那種美女。

因為每天掙扎在生活線上的人,沒那個心思和精力去跑步。跑步多好啊,能遇到生活富足,又健康的美女。要是努力追求的話,很可能會娶了那個女人,想像一下,你們都跑步,都很健康,那麼你們所生的孩子身體也一定非常好。因為你們的健康生活方式會帶給他。這樣你們有健康富足的生活,你們的孩子一定也是健康的身體,同時在你們的關注下,也會繼續很健康。你為什麼不跑步呢?」

這就是這位患者的思維方式。目前為止,大約快2 個小時了,我基本沒說啥,都是他說。而且他會說很多,無論話題延伸到什麼地方,他總是能說很多很多。

我:「我沒想那麼多……」

他:「那你在想什麼?」

我:「我在想你說的那些只是假設。」

他:「如果我不假設,我們之間的話題會在某些事情上亂跳。從這個話題,到另一個話題。

那種時候不受控制。等到進入了一個你我都不喜歡的話題,那麼我們就沒得說了,就陷入尷尬的沉默了。用個很俗的說法就是那時候天使飛過了。是不是有什麼帶翅膀的東西飛過咱倆都不知道。要是你說你看到了,那我覺得你也快入院治療了。你穿病號服肯定沒我好看,因為體型高大的人穿病號服太顯眼了,那種很舊顏色的條紋病號服穿一件也許還不是問題,要是穿一身就會怎麼看怎麼彆扭。你穿著這種病號服整天跟我在一起說那些帶翅膀的東西飛過,但是我會覺得你比我病的更厲害,所以你講述的內容我都會無視。因為你是瘋子,我是相對病情輕一些的瘋子,到那時候咱倆就沒什麼可聊的了。所以我現在按照我的思路假設著好了。

你說對不對?」

我覺得有點兒暈。

我:「我沒記住太多,好吧,你就假設著吧,至少現在我還沒覺得痛苦。」

他:「痛苦不好嗎?」

我:「貌似……不好吧?」

他:「其實痛苦就是一種清醒的過程啊。」

我:「但不是人人都需要那種過程吧,別的方式也可以對吧?」

他:「對不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這麼認為。當然你可以不這麼認為,那是你的權利,可是你沒有權利干涉我去這麼認為。有醫生做分析說我總體來說還是屬於樂觀情緒的,但是樂觀的人怎麼會在精神病院呢?這似乎很悖論。樂觀的人什麼都能想通不會鑽牛角,很多人都會這麼認為是吧?其實不是,精神病人不是用樂觀來判斷的,是通過其他方面來判斷的。具體怎麼判斷我忘了,但是總是有人提出一個觀點後很多人就說:是這樣的。於是某人就被判斷為是精神病了。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樂觀的。所以說很多人的看法都錯了,認為想不開的人才會得精神病,想得開的人不會得精神病。可是我身邊就有很多想得開的精神病友,非常想得開。甚至饞了說想吃肉就殺了自己的孩子吃肉都沒問題,很想得開。因為自己原本沒有孩子,但是後來有了,那麼現在又沒有了,吃了。吃了就吃了唄,反正原來也沒有。只是失去了而已。感情問題也不是必須的……」

我:「你等一下,殺人是錯誤的。」

他:「但是士兵在戰場上都殺人啊,而且還是殺不認識的人,跟自己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的人都得去殺。你可以說那是為了某種目的,那麼為了某種目的就可以殺人?這麼說那所有的殺人犯都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殺人的。要不你會說為了某種大多數人的利益去殺人?那現在人口最多的國家是印度了對吧?那印度可以隨便的殺了別的國家的人?人口多還真佔便宜嘿!

現在你還堅持殺人是錯誤的,那麼你就應該拒絕所有的殺人方式和動機。我們從太空看不到地球有國界,但是我們實際上有很多很多國界,為了國家和民族就去殺人?而那些能殺人的人,就去殺人,用自己國家的名義去殺人,而達到某種目的。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人就是這樣的。有了很厲害的武器就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其實是真的很了不起嗎?只是有了厲害的武器罷了。但是厲害的武器沒錯誤,也不會自動自覺的去殺人,而殺人的人,總是永遠都有理由的。這個是對的?那別的國家的人也這麼看,認為你還是錯的呢。所以殺人到底是對錯的概念不是你決定的,而是你所在的群體決定的。你的群體賦予你殺人的權利了,你就可

以殺。不給你殺人的權利,你殺人是要受懲罰的。因為你沒有殺人牌照。」

我:「我瞭解你的情況了,你是很喜歡把事情搞複雜那種。」

他:「不,我正相反,我是把事情簡單化那種。你們才是把事情搞複雜那種人。你們什麼都要賦予一個借口,就像剛才說殺人一樣,那都是借口。但是借口是借口,不會是理由。你們總是會解釋這,解釋那。解釋其實就是掩飾。真正的解釋不用解釋。你吃飯不用解釋,你喝水不用解釋,因為你需要,那個是理由。但是你的目的是活著。為什麼呢?這類的問題,其實你們都不想。我會想,這樣事情才能簡單化,我希望能明白我為什麼活著,就沒事兒了,我做什麼都會很簡單,因為目的是我活著。但是你們就把這些問題放一邊,想的是活著怎麼才能更好,但是為什麼活著,不知道。」

他有點兒把我繞暈了。

(受字數限制,本篇未完待續)

我:「啊……其實,活著不重要,因為已經活著了。所以想那些不是有意義的。」

他:「還是借口啊,那不是理由。如果你問一個人,什麼會令他滿足?很多人會說很多千奇百怪的需求,但是最多的是要錢啊,要健康啊,要長壽啊,不能說百分之百,但是這個比例一定是大多數。但是真的那些就令他們滿足嗎?肯定不是,為什麼呢?因為這個滿足了,還會有新的需求。如果真是滿足,就不會有更多需求了。你可以說那是對於需求的更高標準進化,但那還是一個借口罷了,不是理由。你很滿足的吃飽了,吃的很撐,再好的食物你也不會有很大興趣。你渴了,喝夠了,喝的很滿足很撐,你不會惦記再找別的東西繼續灌下去了,因為,你滿足了。」

我:「你是想說貪慾是一切的根源嗎?」

他:「我不想扯到哲學或者宗教上。我只是想說,你們,其實並不是真的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你有錢了會想要大房子。你有大房子了會想要好車,你有了好車後會想要美女。你有了美女之後會想要地位。你有了地位之後會想要名氣。你有了名氣之後會想要權利。你有了權力之後會想要榮譽。你有了榮譽之後會想要名垂千古。你名垂千古之後會想要無盡的生命來看到自己名垂千古。那麼你看到了,你滿意了,你都得到了,你會滿意的決定自己死掉?恐怕不會,誰知道你又想起什麼來了。那些你得到了,你是真的得到了,你不會就此罷手,你會無窮盡的想要更多。但是,那些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不見得吧?你們想要那麼多,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就活著,我就在這裡了。那麼誰才是真正有問題的?難道我非得和你們一樣都瘋了,我才能不在這裡?其實這裡就是正常人居留地,是你們這些瘋子弄得。不過我覺得挺好,至少不用出去跟你們瘋瘋癲癲的混在一起,到最後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活著。」

我覺得自己腦子被搞得七葷八素的。

我:「呃,你不是剛才說這裡是瘋子住的地方嗎?」

他:「你不要在我的比喻方面挑這種細枝末節的錯誤。非得挑的話,那你剛才還說我那些都是假設呢。」

我:「但是你的確在假設啊。」

他:「但是我的確也認為你們都是瘋了。」

我:「那在這裡的都是正常人嗎?隔壁那個拉了大便滿牆塗的也是?」

他笑了:「你看你,極端了吧?警察隊伍裡還有敗類呢。匪徒裡面還有良心發現的呢。抗日還有漢奸呢。一棒子打死就是極端對不對?」

我快速的翻了一下手頭的資料,找到他的原職業再次確認:精神病科醫師。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腦子裡冒出一句俏皮話來: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

我:「你曾經是醫師……」

他:「對啊,我負責那些妄想症的患者。不過後來發現出問題了。」

我:「出什麼問題了?」

他:「有那麼一陣我覺得自己精神才是不正常的,後來又沒事兒。等過了幾個月,我發現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我努力想清除掉那些不正常的想法,我主動去心理調整、休假。等我覺得我沒事兒的時候我回來上班,但是這時候才發現,原本我認為不正常那部分,其實才是真的本質。而之前一直被一種假象覆蓋著。我困惑了好久:難道說我是本來就是個精神病人?

用一些表象掩蓋著什麼,現在發病了?最後我終於搞懂了,原來所謂正常的概念,都是你們這些瘋子加給我的,而我原來是正常的,被你們的那些借口搞得不正常了。結果我就再三斟酌,決定留在真實的這面,不再跟你們這些瘋瘋癲癲的人起哄了。在這裡,我覺得很滿足。」

他面帶微笑的看著我,很坦然,甚至很怡然。

我記得來之前,催眠師朋友給他的評價:「可能他會把你說暈,而且說的很複雜。其實他心裡,在深處,很深很深的深處,是個很單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