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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篇《雙子》

第一眼看見她,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出身於那種衣食無憂、家教良好、父母關係融洽的家庭。因為她的鎮定和自信——就算穿著病號服也掩飾不住。

我:「你好。」

她謹慎而不失禮節的回應:「你好。」

我:「沒關係,您放鬆,我不是做心理測評的。」

她:「哦……那你是幹嘛的?」

我:「我打過電話給您。某醫師您還記得嗎?他告訴我您的情況,我想瞭解更多一些,所以……可以嗎?」

雖然電話裡確認過了,但是我必須再確認一次。

她緩緩的點了點頭。

我:「如果您不想說,或者到一半的時候改主意了,隨時可以停下。」

她:「不,不會的。」

我:「好,那麼,您的情況是……」

她:「我先要告訴你一件事,這個是比較……說巧合也好、注定也好、命運也好、遺傳也好,這是我母親家族的一個特點。」

我:「遺傳病嗎?」

她:「不,不是病。我們母親那邊家族,只要是女性,都是雙胞胎。我的媽媽是,我的外婆是,往上一直算,有家譜記載的,一百多年前,都是。」

我:「雙胞胎的確有遺傳因素……不過您這個幾率也太大了……那麼您有小孩了?」她:「我的兩個女兒15 歲。」

我:「明白了。記錄上說您的妹妹去世了。」

她輕歎了下:「對,快一年了。」

我:「這些您能說說嗎?」

她:「說就說吧,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我是雙胞胎中的姐姐,這個你知道。我是那種不大愛說話的人,我妹妹和我正相反。雖然我們長得很像,但是性格是完全相反的。她屬於比較開朗外向,我不是。人家都說雙胞胎各方面都很像,但是我們只有長的像。僅僅是看外表,像到我女兒都分不清的地步。其實細看還是能分清的,因為我們是鏡像雙胞胎。我頭上的旋偏左,她偏右。我有點兒習慣用右手,她用左手。但是我們生活卻不一樣,她結婚又離婚,沒有孩子。」我:「就是說您和她面對面站著,是完全一樣的?」

她:「對。」

我:「我曾經聽說過雙胞胎都有心靈感應,是嗎?」

她:「很多人都是好奇就那麼說,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心靈感應——如果你非得把那個叫『心靈感應』。對真正的雙胞胎來說,不存在什麼奇妙的事兒。我不用什麼特別的方式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麼、在幹什麼、身體是不是很好、情緒是不是有問題。」

我:「這還不夠奇妙嗎?」

她:「我不覺得。我們從沒出生就在一起,彼此知道對方的想法和情緒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我們小時候家裡沒有電視機,有了後覺得很新鮮。你出生家裡就有電視機,所以你不覺得那個有什麼特別的。一個道理。」

我:「可能吧,但在非雙胞胎看來已經很奇妙了。」

她:「雖然她生活上不是很順利,不過其他的還好。但是後來……你也知道,他前夫把她殺了。」

我:「呃……我想確認一個問題,可以嗎?」

她:「你想問我那天有沒有感覺對吧?有,我夢到了。」

我:「夢到她前夫……」

她:「對,所以沒等人告訴我,我就打電話報警了。」

報告上是這麼寫的,報警的人是眼前的這位患者。

我:「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聽您確認下。」

她:「沒什麼,過去了。」

她克制力很好。表情相對平靜,眼圈卻有點兒紅。

我試探性的問:「您抽煙嗎?或者要水嗎?」

她花了最多幾秒就鎮定下來了:「我什麼都不要,你可以抽煙。」

我:「呃……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那麼後來呢?」

她:「後來雖然我很難過,但是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半年前我突然夢到我妹妹了,她說不習慣一個人。我一下子就醒了,之後事情開始不一樣了。」

我:「例如?」

她沒回答,反問我:「你相信鬼嗎?」

說實話我對這個問題一直很困惑很費解,因為目前的說法極其混亂——雖然有很多說法能說明鬼不存在。比方說有個朋友就說過:見鬼的那些人都是看到穿著衣服的鬼吧?難道說衣服也變成了鬼,被穿?所以那個朋友斷定鬼是人們一廂情願的一個幻覺。而且的確沒辦法直接證明鬼存在。但大多數人說起鬼,都會信誓旦旦的說身邊某個很親近的人見過或者怎麼怎麼樣過,所以我對這種事情是中立態度。就算我有過類似的經歷,可是,至今我沒辦法確認那是什麼。所以我只能、也只好用不置可否的態度去看待這件事。

我:「嗯……不是太信……」

我覺得我這句回答跟沒說一樣。

她:「我原本不知道是不是該去信,但是我見過了。」

我沒掩飾自己歎了口氣。

她:「我知道你不相信,有些醫生也不相信,他們認為我受了刺激。但是我不是那麼脆弱的人。生活中的打擊我可以承受,但是超出想像的那些,我承受不了。」

我:「好吧,對不起,我放下我觀點和態度。」

她:「記不清在哪一天了,我早上起來洗臉後側過身去拿洗面奶,眼角餘光看到鏡子裡的我雖然動了,但是還有個跟我影像重疊的影像。」

我:「怎麼個意思?我沒聽明白?」

她:「鏡子裡,我有兩個影像。我照鏡子的時候,和我的影像重疊了,我看不出來。但是我的影像隨著我側過身,另一個卻沒有,還是原來的姿勢,並且看著我。我幾乎立刻就知道那是我妹妹。」

我:「嗯,是這樣,我對眼角餘光問題知道一些。因為所謂的餘光其實是視覺邊緣,那個邊緣是沒有色彩感的,因為也不需要有色彩感。所以很多時候用餘光去看,會出現模糊的一團,正經看卻沒有了。正是如此,才有相當多的人對此疑神疑鬼。」她:「我能理解你的解釋,而且最初我也認為只是眼花了。因為畢竟我妹妹不在了是個事

實,加上我不久前又做的那個夢,所以也沒太多在意。但是那種事情頻繁的發生。」

我:「嗯,就算您沒有特別強調,但是我知道您和您妹妹的感情很好。」

她輕歎了一下:「是,如果不發生另一件事兒,我會認為自己不正常了,我也會承認我精神上出問題了。但是那件事兒,讓我到現在都不能完全確認我精神有問題,就算我現在自願住院觀察。」

(受字數限制,本篇未完待續)

我:「什麼事情?」

她:「有一次我和我先生在睡前閒聊,他說他最近需要去看看眼睛,可能該配老花鏡了。

我問他怎麼了,他說經常看到我走過鏡子前,人已經過去了,但是鏡子裡還一個影像,定睛仔細看,又什麼都沒有了。」

我:「您確定不是您告訴過他的?」

她:「我確定,而且我沒有說夢話的毛病。」

我:「會不會您有其他方面的暗示給過您先生?」

她:「不會的,我不是那種隨便亂講的人,我先生也不是那種亂開玩笑的人。暗示一類的,更沒必要。」

我:「之後呢?」

她:「之後我經常故意對著鏡子,晚上或者夜裡不敢,只敢白天,有時候故意動一下身體,看看到底是不是精神過於緊張了。其實,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的問題。」

我:「有結果嗎?」

她:「有的時候,的確我不是一個影像,不用餘光就能看見。」

我:「那麼您最後跟您先生說過了嗎?」

她:「過了又一個多月我才說的,我實在受不了了。」

我:「您先生的態度是……」

她:「我先生傻了,因為他這輩子都是那種很嚴肅的人,不信這些東西,甚至我打電話報警那會兒,他也只認為是親人之間那種特別的關注造成的,而不會往別的地方解釋。但是鏡子裡的影子這件事,他也見過不是一兩次了。所以他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您的女兒見過嗎?」

她:「她們住校,平時很少在家。」

我:「後來?」

她:「後來就是來醫院看了,在介紹你來的某醫師之前,還有一個醫師看過,你知道那件事兒吧?」

我:「我不知道,沒聽說有什麼事兒。」

她:「那個醫師說我是幻覺,我先生問如果是幻覺,那麼在兩個人沒有交流這件事的情況下,為什麼自己也看到了?那個醫師解釋說是什麼幻覺症候群。我先生脾氣很好的一個人,那天是真的急了,差點兒跟醫師打起來,說那個醫師胡說八道。後來才換的某醫師。」

我:「原來是這樣……那我的朋友……呃,某醫師怎麼說的?」

她:「他問了情況後,又問了好多別的,什麼有沒有聽見不存在的人說話,家族有沒有病史,最近工作生活如何一類的。之後帶我們做了一些檢查,說初步看沒什麼問題,所以也不用害怕,如果條件允許,可以選擇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就是這樣。」

我:「明白了。」

她:「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愣了一下,想了一會兒:「嗯,因為我不是醫師,所以我無責任的就這麼一說,您不妨這麼一聽,好嗎?」

她:「你說吧。」

我:「您,不管是夢裡也好,鏡子裡也好,嘗試過跟您妹妹溝通嗎?」

她仔細的想了想:「沒有。」

見面結束後的幾天,我抽空去找了一趟某醫師——我那個朋友,把大體上的一些情況說了一下,他聽完皺著眉問我:「你覺得那樣好嗎?」

我沒反應過來:「什麼好嗎?」

他:「我怎麼覺得你把患者往多重人格上誘導了?」

我這時候才明白:「糟了,那怎麼辦?」

他猶豫了好一陣:「到不是不可以,有過這樣先例……最後如果能人格統一化倒是也有過……不過,你最好以後不要說太多,你不是醫師,你也沒那個把握暗示。」

我知道我給他添麻煩了,我還記得當時自己臉通紅。

後來那個患者出院了,出院後還特地打電話給過我,聽得出她很感激我提示她要和「妹妹」溝通,現在「妹妹」和她在一起。我嚇壞了,沒敢問是不是共用一個身體那種「在一起」。

跑去問朋友怎麼辦,他說沒問題,算我誤打誤撞就用這種辦法減緩患者情況了。

讓我欣慰的是:到目前為止,她的情況都很穩定,沒再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沒再敢問,不是逃,而是慚愧。

寫下這一篇,作為一個警示,也是提醒自己:我能夠做什麼,我不能夠做什麼,不要自以為是。

這件事之後,我曾經刻意的去接觸一些雙胞胎。心靈感應那個問題,的確存在,即便兩個人不在一起生活也是一樣,沒跑。具體為什麼,用現有的學科還是暫時解釋不清的。

也許只有雙胞胎自己才能明白那種雙子的共鳴到底是什麼吧?

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