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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篇《角度問題》

她:「問題在於我們成年後都想複雜了。」

我:「很正常啊?」

她:「不,這個說起來很悖論。你看,成年人用自己的態度去教育孩子,但是教育孩子什麼呢?長大之後的事情對吧?那麼孩子能不能接受?或者成人表達的時候能不能說明白?萬一表達錯了呢?萬一理解錯了呢?那麼接受知識的孩子會被影響一生啊。可是,問題又回來了:到底什麼是正確的?」

我:「現在有這麼多兒童教育的……」

她:「等一下啊,說個我自己的觀點。」

我:「嗯。」

她:「絕大多數從事兒童教育的人,並不懂孩子。需要舉例嗎?」

我:「很需要。」

她:「好,我們就舉例:我看過一些給孩子看到文章,例如說早上出門吧,會用孩子的口氣去說:天空很藍,朝陽很美,樹木青翠,空氣新鮮,諸如此類,對不對?」

我:「是這樣,這是表示孩子的純潔。」

她微笑:「那我來告訴你我知道的吧。就早上出門看什麼的問題,我問過不下100 個孩子。

你知道孩子都在看什麼嗎?」

我:「不是剛才那些嗎?」

她:「絕對不是。他們的身高沒我們高,也就沒興趣看那麼多、那麼遠、那麼宏觀。他們比我們更靠近地面,地面才是最吸引他們的。他們會看蟲子;會注意走路踢起來的石頭;會留意積水的倒影;會看到埋在土裡一半的硬幣;會認真的研究什麼時候踩下去才會發出踩雪特有的咯吱聲;他們會觀察腳下方磚的花紋……他們注意的太多了,但是沒幾個仰頭看天、看朝陽、說空氣新鮮的。」

我:「你的意思是說很多孩子讀物其實那是成年人角度看的?」

她:「是這樣,我們看這種文字,會覺得很新鮮,而孩子看著會覺得很無聊。孩子很聰明,但是他們不大會表達,他們只能直接反應為:沒興趣。」

我:「你從什麼時候起留意孩子的態度的?」

她:「4 年前吧?大概是。那是跟我哥和嫂子去逛商場,小外甥一直在鬧,就是不願意在商場。開始我覺得他是想幹別的,後來發現不是。就在我蹲下去給他繫鞋帶的時候,我環視了四周才發現,在孩子眼裡,商場一點兒都不好玩兒。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腿,鞋子,褲子,很沒意思。」

我:「所以……」

她:「所以我才明白,我已經忘了小時候的那些看法了。」

我:「所以你也就是現在這種生活方式。」

她點了點頭。

她的家佈置的像個孩子的房間,到處都是那些色彩鮮艷的裝飾,所有的傢俱都是圓邊圓角的,天花板上有螢光點,如果關了燈會顯現出銀河——這個她給我演示過了。連給我喝水的杯子都是卡通人物形象。最有意思的是她的電腦桌,在一個小帳篷裡,而帳篷外面裝飾的像個草坡,上面還有野生動物……

她:「其實我們很多習以為常的東西,本身就有點兒問題的,但是沒人發現。」

我:「還得舉例。」

她笑了下:「你留意過過超市那種牛肉乾或者防腐包皮裝的香腸嗎?還有外面賣的那種很辣的鴨脖子什麼的。」

我:「見過,那個怎麼不正常了?」

她:「有一次我在超市買東西,一個小男孩站在貨架前很驚恐的看著牛肉乾。我覺得他表情很好玩兒,上去問是不是饞了?那個孩子說:牛很勇敢。我好奇,問他怎麼知道牛很勇敢?他指著貨架上的大包皮裝牛肉乾說:你看啊,那個牛舉著自己的肉告訴大家這個好吃。我當時就忍不住笑了,還真的是那樣。然後我留意了很多肉食包皮裝,發現都是這樣的——幾隻或一隻鴨子(注意區分)舉著一個鴨脖子伸出大拇指;一頭豬憨厚的托著一大塊肉排讚美;一頭牛美滋滋的介紹著牛肉怎麼怎麼誘人;幾條魚歡天喜地的捧著裝盤的魚罐頭……太多了。」

我撓了撓頭:「可是都這樣吧?難道讓大灰狼舉著肉腸宣傳?」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真的就是這樣?其實我只是舉個例子,這些包皮裝就這樣好了。當我們習慣了,就習慣了,但是孩子不這麼看,他們會發現問題,他們會覺得不正常,他們會質疑這些,他們會有新的想法。但是,我們不是,只是因為:習慣了。」我:「你的工作是插畫師,你可以有那樣的態度對待,但是別人都要謀生,都要生活,不

可能都是那種狀態的。」

她:「不,你錯了,我工作的時候就是工作,從態度到方式,都是工作的狀態,因為我是在謀生。這也就是工作只會給成人的原因。可是一旦放下工作,我會是個孩子,因為我喜歡這個新鮮的世界,而不是習慣的世界。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喜歡,而不是必須跟別人一樣的態度去看。」

我:「嗯……有道理,這點我認同。」

她:「所以,我這麼生活,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了。至於我是不是要對所有人說這些,這是我的權利,假設我不願意說,那麼我就不說,別人怎麼看我,不是我的問題,是他們的問題。就像那個朋友,覺得我很怪,不正常,所以找你來跟我接觸,對吧?我覺得她不正常,而不是我。」

我:「很高興你能告訴我這些。」

她:「不,你應該高興你自己也是那種喜歡新鮮世界的態度,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不會告訴你的。我告訴你了你也不懂,或者歪曲理解我的想法對嗎?就像這些我沒興趣告訴我的朋友一樣。她很好,她很關心我,可是她不理解我的態度,所以我也就不會說給她這些。」我:「嗯……那麼我該告訴她你的這些事情嗎?」

她:「這個在你,你做決定。」

我:「嗯,我到時候會決定的。」

她:「好。」

我:「那你這麼做會不會很累?」

她:「累?談不上吧?這是我喜歡的事情,所以不覺得累。人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時候,

會很投入、很瘋狂,而且會自己找問題、想辦法。」

(受字數限制,本篇未完待續)

我:「這個我承認。」

她:「生存和興趣永遠是最好的動力。當然了,現在大家都在追求物質生活,把那個作為動力,也沒什麼不可以。很多人,用很多不同的方式,去做很多不同的事情。比方說你想有大房子、有好車、有漂亮老婆,那麼你拚命掙錢。另一個人想過野人的生活、不想跟錢掛鉤、希望活的像個狼;還有人一門心思變著花樣環球旅行,掙點錢就跑出去玩了……那麼你站在你的角度說:『你們都是傻子,都有病。不為了錢折騰個屁!』而他們也會笑話你為錢瘋了,或者根本無視你。其實這是什麼?就是價值觀的問題。說白了就是角度問題。再說一個:你認為帝王追求長生是為了什麼呢?其實因為他已經是帝王了啊,還能追求什麼?天下已經是

自己的了,過去外星生物領域還沒展開,想不到去征服,而對於自然的唯物認知比現在更少。

而想站在更高的角度,所以只有……」

我:「只有求仙問道,煉丹吃藥。」

她:「就是這樣的。對了還有,你發現沒?孩子對於自然的敬畏超過成人。」

我:「你思維真是亂跳啊……那是孩子物質認知不夠的問題吧?」

她:「我沒亂跳,越過了一段話題,不過我會說回來的;剛剛說的不是認知的問題,是孩子有時候能一眼看透本質。」

我:「哎,這個有點離譜了就,孩子的經驗和閱歷不足啊。」

她:「正是因為這些不足,孩子的本能更強烈些。很多孩子會和喜歡小孩的人親近,而疏遠不喜歡小孩的人,但是之前不需要交流和試探,為什麼?雖然沒有過交流,但是孩子總能捕捉到一些蛛絲馬跡,直接反饋給自己,形成本能,而且還是在大腦無意識的情況下。」

我:「嗯,好像是有這樣的情況。」

她:「再說回來:我們看待事情的時候,經常用客觀認知去理解,都說:就是那樣的!其實很多客觀認知只是一個假定罷了,很多事情沒有解釋清楚到底為什麼。」

我:「舉例吧還是。」

她笑了:「就說樹木吧,孩子認為樹木有思想,只是站在那裡不動不說話罷了。我們會說那不可能,如果樹會說話,我怎麼聽不到?」

我:「懂你的意思了。交流就非得說話?就算樹說話就得非得讓人聽得見?聽得懂?我沒領悟錯是這麼個精神吧?」

她大笑:「對,就是這樣的。而且真的有成人去研究的話,一定很多人就說表示:是不是有病?吃飽了撐的吧?知道樹能說話了,有用嗎?能賺錢嗎?」

我:「嗯,用一個價值去衡量所有的事情。」

她:「沒錯!不過我有時候想,沒準樹扎根很深,真的知道什麼地方埋著寶藏或者很有金錢價值的東西呢?那是不是有了一個成功的例子後,大家都瘋了心似的去研究樹到底說什麼了。因為有最直接的經濟成果啊。」

我:「嗯,還真是!我突然很想往這方面發展了。」

她還在笑:「你很有經濟眼光嘛,哈哈。好了,再說回來吧。」

我:「不,我覺得上一個話題很重要!」

她笑得前仰後合:「別鬧,說回來。你看,我們需要這麼多可能性才去想瞭解樹到底會不會交流,而孩子不是,他們就很直接、很乾脆的認為:樹一定是會說話的!」

我:「是這樣,成人會需要證據什麼的。」

她:「對,再來說證據。證據是個很好玩兒的事情。比方說吧,你到了1000 年前,你說地球是繞著太陽轉的,太陽系是銀河系很小的一個星系。別人說:好,你證明給我看,我就相信。你怎麼辦?」

我:「……」

她:「而現在,你要是讓別人證明給你看,別人會懶得理你。但是有趣的是:那個懶得理你的人,真的就見過太陽系在銀河系中的位置?真的就能解釋清地球圍著太陽轉嗎?肯定解釋不清,但是他上學的時候籠統的學過,雖然那堂課他快睡了或者已經睡了,但是大家都那麼認為,他自然就那麼認為。」

我:「但是用數學公式和一些計算……」

她:「那需要很多很多基礎知識對吧?大多數人,做不到。只是那麼籠統的知道罷了。」

我:「嗯,有道理。記得原來我看過一本小說,說一個人回到了過去,怎麼怎麼大顯神威

一類的,其實那不可能。就算真的回到過去了,也什麼都做不了,只是個普通人罷了。或者是個普通的瘋子罷了。」

她:「嗯呢!就是這麼回事兒。其實是我們群體性的站在現代人的角度,很多東西已經成為了認定的現實,不需要探索或者被忽視掉了,不能引起我們的注意。但是孩子不知道那些,他們會好奇,會什麼都刨根問底。你告訴孩子說光合作用,孩子會要求你解釋的更詳細,當你解釋的詳細會發現,最根本的成因或者最初怎麼出現的,你並不知道。而且,很多專業的科學家也不知道成因,他們只能籠統的告訴你:進化來的,具體的還需要考古證據——看懂沒?話題又轉回來了。」

(受字數限制,本篇未完待續)

我:「好像是這樣……」

她:「就是這樣的,所以宗教的存在,我認為還是很有必要的,把許多事情簡化了。為什麼會有人類呢?上帝造的。怎麼造的呢?你管呢,上帝無所不能,想造就造。」我笑:「有意思。」

她:「其實可以這麼說,宗教總能解釋最古怪、最離奇、最莫名其妙的事情。你研究宗教會發現,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宗教來解釋。」

我:「原來是這樣!神是萬能的,最天方夜譚的事情也可以說出來,以後如果對上號了,就說是神的預見罷了;對不上也沒關係,說明還沒發展到那種程度,一代一代的傳,死無對證,永遠都是神最偉大。」她:「就是的啊,其實很多邪教組織就是利用了這點才生存的,我覺得宗教還好,至少讓人向善。邪教就愛誰誰了,反正傻子多得是。教主們都是一個思路:都信啊,都信!信了大家一起升仙。升仙前,金錢你要它幹嗎?給我,我甘願墊底兒……」

我:「我覺得你沒病,很有意思,而且思路很活躍。」

她:「還是角度問題,我們如果不聊這一下午,你怎麼想還難說呢。我們聊過了,你理解了我的角度,也就接受了我的行為。就這麼簡單。」

我:「我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事兒:如果,你真的瘋了,我是被你帶瘋了,那怎麼辦?」

我們都愣了一下,然後同時爆發出大笑。

那天走的時候,我覺得很充實、很痛快、很開心。真的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認為她精神有問題。或者認為她不正常的人其實才是不正常的?這種事情,細想很有意思。嗯,是的,角度問題。

【本篇寫給巨東、樸岸、楊導,以及那個爆笑的撞車分鏡——角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