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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篇《朝生暮死》

她:「你下午沒別的事兒吧?」

我:「嗯,沒事兒了。」

她:「那你先別走了,咱倆聊聊?」

我:「好啊。」

她是我認識很久的一個朋友,職業是心理醫生,有催眠資質。曾經在很多時候給過我很多幫助,如果沒有她的存在,有些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該去問誰——指對精神病患者這方面。

我:「是覺得我有精神病人的潛質了?」

她:「哈哈,看你說的,就閒聊。我突然對你很感興趣。」

我:「嗯,認識7 年了,今兒才感興趣的?」

她:「喲?都7 年了?你記那麼清楚?」

我:「對啊,我生日您總是送一種禮物:領帶。各式各樣的領帶。」

她笑:「是,我很頭疼送男人生日禮物……說起來,好像我老公也只收到過領帶。」

我:「你就是禮物,對他來說你就是最大的禮物。」

她:「嗯,下次我認真告訴他,哈哈哈哈。」

我:「你怎麼沒正經啊?我哪兒讓您感興趣了?」

她:「不正經的是你,聊天還錄音?習慣了吧?」

我:「嗯,您說吧。」

她:「真受不了你……我是想問,你最初是怎麼選擇接觸他們(指精神病患者)的?不要說別的客觀原因,我問的是你個人意願的問題。」

我:「還記得幾年前你給我做的深催眠嗎?」

她:「因為這個?」

我:「嗯……一部分吧?不過我聽錄音的時候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所以我說不讓你聽。」

我:「不管怎麼說,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萌生那個想法的,雖然後來想的更多……對了我跟你說過吧?每個人看待世界是不一樣的?」

她:「嗯,角度問題。」

我:「後來我發現更多的東西,不僅僅是看到的不一樣。」

她:「你說。」

我:「一個世界的人,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世界。反過來,這些不一樣的世界,也影響了看待者本身。」

她:「你最近說話喜歡兜圈子你發現沒?」

我笑了:「我的意思是說:既然一個世界被可以演繹成這麼多樣,那麼嘗試一下很多個世界來讓一個人看吧?這樣似乎很有趣。」

她:「我能理解,但是這樣很危險。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接觸太多的問題。」

我:「我知道危險,尤其我這種沒系統專業知識就憑小聰明死頂的人。不過,我太好奇了。」

她:「你不覺得你好奇心太強了嗎?」

我:「說句實話吧,我自己都覺得早晚死這上邊。」

她:「你別瞎說……對了還有件事兒,我想問問,你平時個性挺強的,為什麼能接觸那麼多患者?而且還都跟你聊得不錯?」

我:「我也是精神病唄。」

她很嚴肅:「我沒跟你開玩笑,也不想對你診療什麼的,我想聽你的解釋。」

我:「我說的玄一點兒你能接受嗎?」

她:「你說吧,我見得患者比你多。」

我:「OK,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就在身體周圍。用那些騙子、半仙的話就是氣場,說偽科學點兒就是個人的磁場。其實說的都對,也都不對。說的對是因為的確有類似的感覺;說的不對是因為那個劃定還是以概念劃定的。我可以試著解釋下:其實那種所謂個人的空間,是自身的綜合因素造成的。拿我舉例,從我的衣著,舉止,到我的眼神,表情,動作,還有我因為情緒造成的體內化學物質分泌,然後通過毛孔擴散到空氣中,這些都是造成那個所謂空間的因素。」

她:「嗯,分析的有道理。別人在不知不覺中接觸了你的化學釋放,看到或者聽到你的言談舉止,受到了一些心理上的暗示,結果就在感覺上造成了『場』的效果。」

我:「就是這樣的。而且這個『場』還會傳染。當有人感受到後,如果接受這個『場』的存在,情緒上受感染,身體就會複製一些動作、化學氣息啥的,說白了就是會傳染給其他人。

最後某個人的個人空間被大家擴散了,導致一些群體行為。例如集體練功一類的,經常出這種事情。」

她:「群體催眠或者說是症候群……你怎麼打岔打這麼遠?」

我:「不,我沒打岔。我是需要你先瞭解這個情況。好,我們說回來:你剛剛說我個性很強,其實我自己知道。但是帶著這種個性是接觸不了精神病人的。所以我會收斂很多。面對

他們的時候,我沒有表情,沒有肢體語言,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和情感,我要全面壓縮自己的空間。這樣,我才能讓對方的空間擴大,擴大到我的周圍。也就是這樣,才能接受我。為什麼?因為我沒有空間,我的空間和對方是融合的。其實呢?不是融合,我收縮陣營了而已。

但是這種情況對方很難察覺。」

她皺著眉:「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好像用客觀這個詞不太恰當……」

我:「不是客觀,是徹底的謙卑,態度上的謙卑。」

她:「嗯,有點兒那個意思……很有一套啊你!」

我:「別逗了,你也知道那個謙卑只是一時的姿態,其實我是要瞭解他們的世界,他們的世界觀。」

她:「那你為什麼不瞭解正常人的呢?」

我:「理論上講沒正常人哈?因為正常這個概念是被群體化認可的……」

她:「別東拉西扯,說回來你。」

我:「哦……我挑這個群體是經過反覆考慮的。你想啊,什麼人會渴望對別人說這些呢?

一定是那些平時不被接受的人,不被理解的人,被當做異類的人。他們很願意告訴別人或者本質上、內心深處很願意告訴別人,就算他們掩飾,但是相對正常人來說,也是好接觸太多了,他們相對很容易告訴別人:我的世界是這樣的!只要有人願意聽、願意花時間去接觸;而所謂的正常人很難做到那麼的坦誠,他們太多顧慮了。這樣我會多花一倍,甚至N 倍的時間去接觸,太累了。」她:「有道理。我再把話頭臨時回去一下:你說了為什麼挑選那個人群,為什麼想看很多個世界,以及你好奇。可我還是想知道你最根源的是被什麼驅使的。」

我認真的看著她:「你肯定知道,不用我自己說吧?」

(受字數限制,本篇未完待續)

她:「我們不要玩兒諸葛亮和周瑜猜火攻那套,我想讓你說。」

我:「呃……好吧。我從根本上質疑這個世界。」

她:「你不接受那個公眾概念嗎?」

我:「什麼公眾概念?」

她:「活在當下。」

我:「我接受,但是不妨礙我抽空質疑。」

她:「好了我現在回答你:這就是我對你感興趣的地方。」

我:「質疑的人很多啊。」

她:「不同的就在於:你真的就去做了。我們原來聊的時候你說過,你會嘗試多種角度看一個事物,你最喜歡說的是:要看本質。」

我:「對啊,看清本質很多事情都好辦啊。」

她:「露餡了吧,你的控制欲太大了。你對這個世界的變幻感到困惑,你很想找到背後那個唯一的原動力,你知道那是本質,你想掌握它。否則你會不安,你會失眠,你會深夜不睡坐在電腦前對著搜索欄不停的找答案,你休息的時候會長年累月泡圖書館,查找所有宗教的書籍,歷史的書籍,哲學的書籍,可是你看了又不信,反而更加質疑了,對不對?你不知道怎麼入手,你覺得總是差那麼一點兒就抓住了,但是每次抓到的都是空氣……」

我:「停!不帶這樣的!說好了閒聊的!」

她:「好我不分析了,我想問:是什麼讓你這麼不安呢?」

我:「我沒不安。」

她:「別抬槓,你知道我指的是你骨子裡的那種感覺,不是表面。」

我:「這得問您啊,深催眠那次的分析您始終不告訴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狡猾的笑了:「等你長大了我就告訴你。」

我:「該死的奚落……」

她笑的很開心。

她:「你知道嗎,我沒想到你會堅持這麼久,指接觸患者。」

我:「嗯,我自己也沒想到。」

她:「不是一個人吧?」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你是說我分裂了?」

她:「幾個?」

我:「我想想啊……4 個吧?」

她:「痛快招吧,別藏著了。」

我:「有啥好處?」

她想了下:「等你走的時候,給你原來那次你的催眠分析。」

我:「真的?」

她:「說吧。」我:「嗯嗯!好像四個人格分工不同的。最聰明、最擅長分析的那位基本都深藏著,喜歡

靜,喜歡自己思考,接收的信息只會告訴其他人格,不會告訴外人,這個叫分析者吧?而現在面對你的這個,是能說會道的那種,啥都說的頭頭是道,其實思維部分是來自分析者的,這個叫發言人好了;還有個女的,負責觀察,很細緻,是個出色的觀察者,可能有些地方很脆弱,或者說軟弱?還有一個不好說,不是人類吧?或者比較原始。」

她極力忍著笑:「藏了個流氓禽獸?」

我:「不,你現在面對的才是流氓禽獸。」

她笑的前仰後合。

她:「好了,不鬧了……我覺得你情況很好。你接觸了那些後,心理上沒有壓力嗎?」我:「怎麼可能沒有,而且很多是自己帶來的壓力。」她:「自己帶來的壓力?」

我:「沒勁了吧,不要重複我最後一個詞,這個花招是你教我的。」

她:「不好意思,習慣了。」

我:「我發現我接觸的越多,疑惑就越多。因為他們說的太有道理的,但是這跟我要的不是一回事兒。雖然很接近的感覺,但總覺得還不是那個點……這麼說吧,如果說有個臨界點或者沸點或者冰點或者燃點的話,每次都是即將到達,然後沒了,就到這裡了。我猜可能不是自己領悟的,沒辦法吃透……哎這讓我想起那句佛曰了:不可說,不可說。」她:「我也想起這句來了,不過……原來你的質疑成了一種保護……可這樣的話壓力更大,

你的世界觀雖然沒被扭曲或者影響,但是你的自我焦慮還是沒解決啊?」我:「沒錯,開始是。那陣嚴重的失眠,我覺得真的快成三樓樓長了。不過,某次覺得即將崩潰的時候,還是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她:「找到宣洩口了?自殘還是什麼的?」

我:「去,沒那麼瘋狂,很簡單,四個字:一了百了。」

她狐疑的看著我。

(受字數限制,本篇未完待續)

我:「幹嘛?看我幹嗎?」

她:「我怎麼覺得這更瘋狂啊?你不要嚇唬我。」

我:「我還是直接說明白吧。死,就能解決那些問題。但是跟你想的不一樣。」

她:「你怎麼剛才好好的現在不正常了?」

我:「你沒明白,死這個概念太複雜了,我用了其中一種而已。也算是自我暗示的。每天睡前,我都會告訴自己:我即將死了,但是明天會重新出生的。」

她:「明白了,真的可以那樣嗎?」

我:「不知道對別人是不是管用,但我很接受自己的這種暗示。每天早上,我都是新生,一切都是過去式了。雖然會有記憶,但那種狀態只是一種時間旅行的狀態,重點在於:旅行。就像出去旅遊,心裡明白總要回家的,這樣思維上的死結很快就解開了,就是說跳出來了。

每當面對一個新患者的時候,我總是盡可能的全身心去接受,全身心的融入,盡可能謙卑,盡可能的讓對方放大自己的空間,我可以背負著全部。但是當晚,我死了,我卸下了全部。比方說情感方面卸下了,而那些觀點和知識作為資料收起來,就像人體內的淋巴系統一樣,病毒碎片收集起來,增加了免疫力。其實電腦殺毒軟件不就是那個原理嗎?我也借用了,借用在思維上。不是我多強大,而是我學會了一種狀態,用精神上的仿生淋巴系統來自我保護。」

她:「……朝生暮死……」

我:「嗯,就是這樣的。」

她:「原來如此……」

我:「所以我再強調一遍:要看本質。本質上我要的是:找到我想知道的。如果那部分只是資料,我很樂意收起來,但是我知道那是資料。而不是答案。就像一個計算過程,那只是過程。」她:「你到底算感性呢?還是算理智呢?你的感性是動力,但是你全程理性操控的狀態。」

我:「沒那麼嚴格的劃分吧?就跟唯物和唯心似得,其實本身不衝突,各自解釋各自的。大多數人都是唯心唯物並存的態度。一部分在唯物基礎上,另一部分在唯心基礎上。」她:「這個我同意,唯物和唯心本來就不是對立的,不清楚為什麼有人為這個弄得你死我

活的。」

我:「對啊,要接受不同於自己的存在啊……對了你說我控制欲太大,我這不接受了不同於自己的存在嗎?」

她抬頭揚起眉看著我:「你清楚我說的是兩回事兒!我覺得你算精神病人了,還是甲級的

那種。」

我笑:「怎麼個意思?還帶傳染的?」

她:「別往外擇自己啊你,傳染?你那不是被動的傳染,你那是蠱惑了都。」

我:「可我的確是不知不覺中……」

她笑了:「算了吧你,我還是比較瞭解你的,某位同志。」

我:「我該感激你對我的瞭解嗎?」

她:「你把自己也劃歸一個案例吧?挺有特點的,屬於特自以為是那種。」

我:「嗯?好主意!」

她反應了一下:「你不是打算真的這麼做吧?」

我的確做了,你看到了?我相信你一直在看。至於所謂的隱私問題,我不覺得這算是隱私,沒啥可藏著的,而且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樣的想法、一樣的思維方式,甚至也做了。但是我選擇說出來,這也不是什麼八卦猛料,沒什麼不能曝的。

至於別人怎麼看,我都接受,因為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啊,承認不同於自己的存在,這個很重要。關於我的承受能力問題,其實不是問題。在每天早上出生,就做好準備了,準備好接受那些不同的世界,。每天晚上我死掉,結束了那些,收取我所需要的,儲存。

我就是這樣,朝生暮死的面對每一天。

是啊,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