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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篇《迷失的旅行者——後篇:回傳》

第二天晚上。

量子物理教授:「你覺得他……正常嗎?」

我:「不正常。」

量子物理教授:「你是說……」

我:「一個人要是這種情況算正常嗎?我沒看出他不正常,所以才不正常。如果他胡言亂語或者隨便說點兒誰也聽不懂的語言我倒是很容易下判斷。」

量子物理教授:「邏輯性呢?」

我:「邏輯性……我已經習慣了,我見過太多邏輯完善的病人了,只不過是他們對事物的感受錯位了。而且很多比你我更理智冷靜。不過這個……」量子物理教授:「什麼?」

我:「可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量子物理教授:「可能是我們不對勁吧?我覺得很可怕……」

我:「我也是……」

他看了下我:「你好像比他痛苦。」

我點了下頭。

量子物理教授:「目前看,很多內容的確是他說的那樣,只是技術上我們還沒達到。不過……很近,用不了多久技術上也許真的能實現了,這個才是最可怕的。」

我:「他說的那些科技水平,現在我們到什麼進度了?」

量子物理教授:「不知道,最近五年關於無條件量子電運方面,相關學術雜誌上基本沒有新內容了,偶爾有也是理論上泛泛的空談。」

我:「你是想說沒有進展?還是你想說各國政府都在偷偷的幹?你是陰謀論者嗎?」量子物理教授:「我不是。但是偷偷干是正常的,畢竟這個技術太誘人,可以說是完全把技術前和技術後劃分為兩個時代了。」

我:「這麼嚴重嗎?」

量子物理教授:「軍事上我們不說了,說民用基礎。想想看,憑空運送,什麼都不需要,只需要接收者的個人信息就夠了。我憑空就弄出一個蘋果在手裡,讓你眼睜睜的看著我變出東西——還不是魔術師那種動作飛快的把戲,而是讓你看到一些東西在我手中組成。你不覺得那是神話嗎?我現在突然懷疑過去神話都是真的了,原本那是真實的,後來成了歷史,當文明衰退後,後人看了那些不相信,歷史就變成了傳說。如果反重力裝置便攜化,如果量子電運技術便攜化,如果記憶接收芯片植入大腦。你可以自由的飛,你可以憑空拿到東西,你可以不用上學得到你需要的任何知識,那不是神話是什麼?之所以認為是神話,是因為科技程度還達不到。別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這些聽上去像個科幻晚會的發言。但我是以一個量子物理講師的身份說的這些。我不信有什麼神,我相信人類自己就是神——唯一的問題是:人類這個新的神,是否能控制自己的技術不毀滅自己。所謂的科學技術問題,都不是問題,唯一存在的問題就是:人到底是不是能控制住自己所創造的一切,而避免自我毀滅。」

我想了好一陣:「嗯,如果我有小孩我不會讓他選擇魔術師職業的,下崗只是遲早的事兒。

還有,你準備改行教哲學了?」

量子物理教授:「改行教文學了——如何撰寫悲劇。」

我笑了:「劇本大綱是什麼?」

量子物理教授:「得到一切,卻因無法控制而導致自我毀滅。」

我:「你需要做精神方面的鑒定嗎?我可以幫你。」

量子物理教授:「需要的時候我會找你。」

我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量子物理教授:「需要的時候……怎麼了?」

我:「天吶!原來是這樣!!」

我想我明白了。

第三天。

我單獨約了「旅行者」在一家茶餐廳見面。

只有我,沒有我的朋友。

他:「不是說一周後才催眠嗎?」

我:「嗯,那個沒問題,在那之前我想再問你一些事兒。」

他:「哪方面的?」

我:「一個技術方面的,我還沒太明白呢。」

他:「你問吧,我知道的肯定會告訴你。」

我:「你能告訴你以前有過傳輸經歷嗎?」

他:「沒有過,這次是第一次。」

我:「哦……那麼你聽過別人,就是有過傳輸經驗的人講過嗎?」

他:「講過,傳輸的一些必要知識和原理有人講過,注意事項什麼的都說了,但是沒有更細緻的東西了。我說過吧?這是政府行為,很多事情……就是這樣。」

我:「好,我明白了,那麼這項技術是成熟的嗎?對你們來說?」

他認真的看著我:「很成熟,雖然政府之間對外都宣稱還是理論階段,但是實質上很多政府之間都在合作,只是很隱秘罷了。」我:「你說過很隱秘,那麼你怎麼知道原來的實驗呢?」

他:「最初的階段,那時候我還沒加入,大約為期5、6 年吧?都在進行了一個叫『觀察

者』的實驗,技術等等各方面穩定了,才開始大規模招募的——當然不是社會上招募。但是人員很多了已經。現在這個項目的核心人員,基本都是最初的『觀察著』。像你們說的,軍人啊、物理學家啊什麼,軍人偏多。」

我:「你們現在的項目名稱是什麼?『再次觀察者』?」

他笑了下:「不,旅行者。」

我:「你在那邊有家人嗎?啊……我是指你結婚了?」

他:「沒,跟家人住在一起,跟這裡一樣。」

我:「差別大嗎?」

他:「其實差別不大,但是我被派過來的原因是他們說這個階段是個分水嶺,我們以後和你們這個宇宙會差別逐漸拉大,所以需要有人來。」

(受字數限制,本篇未完待續)

我:「你們這次多少人?」

他:「很多,大約20 多個。」

我:「不在一起吧?你們彼此知道身份嗎?」

他:「不在一起,彼此不知道,因為一個人出差錯會很麻煩。畢竟我們有你們沒有的技術。」

我:「如果你回不去了,你想過怎麼辦沒?」

他嚴肅的看著我:「我很想回去,因為總有一種我不屬於這裡的感覺。」

我:「你能告訴我回傳那部分是怎麼回事兒嗎?」

他:「回傳就是在記憶電子流結尾的部分……」

我:「不,我問的不是技術,而是回傳後,會怎麼樣?」

他愣了:「回傳後?」

我:「我沒聽到過你說記憶消除部分,是不是回傳後你的記憶就消除了?或者我反過來問:

當初你被傳輸後,那邊的你就是空白記憶狀態了嗎?」

他驚恐的看著我。

我:「我昨天仔細想了,總覺得有個問題。最初我沒想明白,也忽視了。我猜,即便回傳了,你還是在這裡對吧?你的那個世界的記憶沒被抹去對吧?你昨天也說過。從傳送的那瞬間起,你和原來自己的記憶就不同了,你們是分開的靈魂了——假如說那是靈魂的話。同樣道理,你回傳了記憶,等於拷貝了一份回去,是你依舊還在。是不是?」

他痛苦的抱著自己的頭。

我:「我知道我幫不了你了,因為我……沒有消除記憶的能力。」

說完我故作鎮定的看著他,但是心理上有著巨大的壓力,我想我是殘忍的。

他抱著自己的頭努力控制著身體的顫抖,我對此無能為力。

過了好一會,他抬起頭:「謝謝你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我接受了。」

我看見他眼裡含著眼淚。

我:「其實……」

他:「好了,我知道了,我也明白那句話了。」

我:「哪句話?」

他:「記得在培訓的時候說過,我們這個項目的名稱是旅行者,你們也有那個吧?旅行者

探測器。」

我:「呃……美國那個旅行者探測器【注1】?」

他:「那次我們都被告知:這個項目的為期是10 年,對於其他宇宙的信息是想旅行者探

測器一樣,源源不斷的向回發送信息。我最初的理解是要來很多次,現在我明白,是單程。」

他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是淒涼。

我:「……我覺得……其實你並沒有……離開你的地球,只是……只是……」

他:「那我算什麼?附屬品?信號發射器?」

我:「……你知道這超出了……呃,超出了……」

他:「傳統道德?人倫?還是別的什麼?無所謂了已經……」

我沉默了。

他:「沒關係,謝謝你。我今後就在這裡生活了,我也不必刻意做什麼,反正他們也能源源不斷得到相關的信息,我存在的意義就在於此。」

我:「另一個宇宙的你,也會感受到的……呃,我是指你在這裡的感受……」

他:「是的,是這樣的。」

說著他站了起來。

他:「我該走了,再次謝謝你。」

我:「怎麼說呢……祝你好運吧……」

他猶豫了一下後,認真的看著我:「我真的希望是個精神病人,因為那樣也許還會有治癒的機會,還有一份期待。」

我在窗前看著他出了茶餐廳漸漸的走遠,心裡很難受。

量子物理教授從不遠的座位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坐下。

量子物理教授:「告訴他了?」

我:「嗯……」

量子物理教授:「他接受嗎?」

我:「有辦法不接受嗎?」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

量子物理教授:「我突然覺得我們做的這些很討厭,就讓他等待著不好嗎?那還有一個希望存在。」

我:「也許人就是這麼討厭的動物吧?想盡辦法想知道結果,但是從來不想是否能承受這個結果。」

量子物理教授:「他……不是精神病人吧?」

我想了想:「他應該是。」

量子物理教授:「為什麼?」

我:「我沒說太多,只是提示了一些他就明白了。我猜他可能早就想到了,但是不能接受,所以一直避開這個結論。」

量子物理教授:「可能吧……就在這裡生活著吧,反正也差不多……」

我:「嗯。」

看著窗外,我想朋友也許說的對,但是我們都很清楚,對於迷失的旅行者來說,這裡不是他的家,這裡永遠都是異國他鄉。可他沒有選擇,只能生活在這個異鄉。也許總有一天他會解脫。但在這之前,只能默默的承受著。直到他的身體、他的記憶,終於灰飛煙滅。

注1:1977 年8 月20 日美國發射了旅行者2 號探測器。同年9 月5 日,發射了旅行者1號探測器。兩個旅行者探測器沿著兩條不同軌道,擔負太陽系外圍行星探測任務,飛向外太空。這三十多年來,旅行者1 號探測已經距離太陽超過150 億公里,成為了迄今為止飛得最遠的人造物體。而旅行者2 號與太陽之間的距離超過約114 億公里。

這兩顆探測器至今還在源源不斷的向地球發送著它們「看」到的一切。而到2020 年,兩位旅行者將先後耗盡所有能量。此後,它們徹底告別人類,在宇宙中默默漂流,直到永遠。我:「這樣啊……」

她:「而且吧,尾巴那個洞有時候能溜出去的,一些靈魂有時候就溜出去玩,那就是靈魂

出竅。」

我:「這麼詭異的事兒……被你說的這麼簡單……要是軀殼死了後呢?靈魂就出來了?」

她:「不是死了,而是用舊了,用舊了就壞了唄。哪兒有什麼天堂和地獄啊,都是靈魂四處溜躂。」

我:「那為什麼靈魂都不記得原來當靈魂的時候呢?」

她:「因為靈魂們不把原來記憶甩出去,很難進到新軀殼的大腦裡,新的軀殼大腦都沒發育呢,裝不下那些。」

我:「這個解釋真是……不過,有不願意進軀殼只是四處溜躂的靈魂沒?」

她:「應該有吧?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有個特好玩兒的事兒。」

我:「什麼事兒?」

她:「有些軀殼比較好,所以好多靈魂爭著往裡塞自己,結果弄得很擠。有些成功佔據軀殼的靈魂尾巴本身盤好了,但是擠亂了。」

我:「你怎麼知道有些靈魂尾巴沒盤好弄亂了?」

她:「你有機會問問,一定有這樣的人:有時候撓身體的一個地方,另一個地方會癢。比方說我吧,我就是。我撓左邊肋骨一個地方的時候,左胳膊肘就會有感覺。我一個同學,他撓膝蓋一個地方的時候,後腦勺會癢。那就是整條尾巴被擠的到別的地方了,你撓尾巴尖兒,尾巴中間的部分可能會癢。」

我笑了:「真的嗎?真有意思。能擠歪了啊……」

她很認真:「當然能!我知道你不信,隨便吧,反正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了。」

我:「不,我信了一部分,挺有意思的。你好像在這裡生活的還不錯嘛。」

她:「什麼啊,早膩了,要不我就不會跟著轟炸機跑著玩兒了,這裡太沒意思了。」

我想了一下,問她:「你想出去嗎?」

她上下打量著我:「當然想啊……不過……你是院長?你能讓我出去?不像啊,我覺得你倒是像三樓樓長……」

我忍不住笑了,然後認真的告訴她:「我可以告訴你出去的辦法。」

兩個多月後,我接到了她的電話。她說了好多感謝的話,感謝我教給她出去的辦法,還說會一直保持聯繫。並且說我告訴她的那些,她會一直記得。

那天我對她說:想出去很簡單,就跟靈魂盤起尾巴擠進軀殼當人一樣。想不被人當成精神病,那就必須藏好一些想法,不要隨便告訴別人,這樣安全了。

因為我們的世界,還沒有準備好容納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