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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篇《殺戮動物》

他基本是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椅子牢牢的被固定在地上。

他:「怎麼又做分析啊?就一個人?」

我:「我不是給你做鑒定的專家,過幾天會有專家組的。」

他:「哦,就是聊聊是吧?」

我:「對。」

他:「聊什麼?殺人動機?我說了沒動機。」 他的表情怡然自得。

殺人,這麼驚心動魄字眼在他嘴裡說出來就像吃飯打牌那麼輕鬆。

我又翻了下資料,他一共殺了22 個人。男女老幼都有——包皮括在牢裡。而且,大多都沒動機。我決定換個角度問。

我:「你殺過動物嗎?」

他:「那可多了。」

我:「第一次殺的什麼動物?」

他:「狗。」

我:「為什麼?」

他:「它對我叫。」

我:「沒別的原因?」

他在椅子上扭了一下:「有。」

我:「什麼原因?」

他:「我覺得那狗也看不起我。」

我:「也?是什麼意思?」

他:「能給我根煙嗎?」

旁邊的工作人員點上根煙遞給他,他勉強抬起手接過來,費力的低下頭吸煙。

我等著。

他:「我小時候特胖,同學都笑話我。叫我肥豬,叫我板油村村長,我假裝沒事兒,其實心裡恨死他們了,但是又打不過他們人多,我都忍著。後來路過一個同學家,他們家狗對我叫,我知道那是狗看到它主人看不起我了,所以也看不起我,我半夜就去用繩套把狗勒住弄出來,拉河邊殺了。」

我:「怎麼殺的?」

他:「拿我們家菜刀把狗頭剁爛了。」

我:「之後開始就有了殺人的念頭?」

他:「沒有,開始弄了一身血,覺得很噁心。回家洗的時候,我覺得血的顏色很鮮艷、很漂亮,那種紅畫不出來。看著那種紅色被水沖下去,露出我手的肉色我覺得心裡特別舒服。」

我:「心裡舒服?」

他:「嗯,後來我就偷偷找別的動物殺。我不喜歡殺雞,雞毛的感覺不好,也沒勁。」

我:「殺過多少動物?都有什麼?」

他:「那可多了,貓、狗、小豬仔、老鼠、猴子什麼的。」

我:「猴子?哪兒弄來的?」

他:「買的。」

我:「有賣那個的?」

他:「有的是,你不知道罷了。」

我:「都是為了看血舒服?」

他:「開始的時候是,後來不是了,我發現開膛後,看著內臟流出來的感覺很好。我買猴子就是為了殺人做準備,後來發現其實不一樣。為了做實驗我殺了2 兩隻猴子。都是慢慢殺的。」

我:「虐殺嗎?」

他:「虐殺?那叫虐殺?反正我玩了好幾天才殺。因為猴子太貴了,一下殺了玩不起。」

我:「然後就開始殺人?」

他:「對,從當年笑話我的同學殺起。」

我:「描述一下動機和想法。」

他:「我都說過好多遍……那會都小學畢業好久了,後來我瘦了,我見到那同學的時候他都不認識我。我跟了他好幾天,然後有天晚上假裝路上遇到了,特熱情的拉他吃飯,他開始還挺高興,白吃誰不高興啊,後來灌他喝醉,我假裝送他,把他弄我事先看好的一廢墟去了。」

我:「什麼廢墟?」

他:「拆遷樓的地下室,一大樓裡一共沒幾戶人了,地下室好幾層呢。我把他拖到地下三層去了,本來想再往下,有水,下不去了。我把他捆在一大管道上,潑醒了後拿東西堵上他嘴,告訴他我小時候多恨他,他就哭。本來我想多玩兒會兒的,但是覺得不安全,就開膛了。

當時沒想什麼,就覺得特解恨。」

我:「你殺了幾個當初笑你的同學?」

他:「我就找到4 個。3 男1 女。」

我:「你殺人的時候不怕嗎?」

他:「最開始嚇了一跳,腸子跟很胖的蛇似得跳出來,我還以為活的呢,後來習慣了,不過沒什麼血……」

我:「我指的是法律。」

他:「沒想過。後來想了,大不了槍斃我。」

我:「你殺了能找到的同學後,什麼促使你殺其他人的?」

他:「警察是追我我才殺的。」

我:「其他人呢?」

他:「好玩兒,殺動物那時候已經滿足不了我了。只能殺人。」

我:「你一共殺過三個警察吧?你那麼瘦,怎麼打得過警察的?那會兒你胖嗎?」

他:「那會不胖,我這麼瘦好多年了,警察動機是抓我,我跑不過動機殺他,我們倆目的不一樣。再說了,殺人殺多了,一刀就解決了,很快,不用打架。」

我:「你心理上不會有自責的感受嗎?你殺那些人的家人怎麼辦?」

他:「跟我沒關係……你吃肉,你還會想那些豬的家屬怎麼辦啊?」

我:「那是一回事嗎?」

他:「當然是,跟你吃肉一樣,不吃難受。殺人對我來說是日常必需的,不殺難受。」

我:「你真的一點兒想法都沒有嗎?一次不安都沒有嗎?」

他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有過一次。」

我:「什麼時候,怎麼想的?」

他:「有次我殺一個女人的時候,她死前一直死死的盯著我,最後問我,為什麼這麼做。

開始我沒當回事兒,後來我做夢夢見她了,我醒了後就想:對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才會舒服呢?為什麼就我跟大家不一樣呢。那幾個月我都沒殺人,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兒。後來我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什麼了?」

他:「我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段電視,可能是動物世界,我記不清了。拍的是一隻動物,忘了是什麼了,很瘦,很長,肚子都是癟進去的,那個動物衝到各種各樣的別的動物群裡,殺了很多動物,但是它並不吃,只是不停的抓,不停的殺。」

我:「那是你的印象吧?有那種動物嗎?」

他:「嗯,也可能。後來一直殺到黃昏的時候,它累了,在夕陽下滿足的往回走,肚子還是癟的,但是它很滿足。就跟你們去迪廳去酒吧去K 歌去吃飯出來一樣,心滿意足的感覺。

那個畫面我到現在還記得。想起來那件事兒,我就明白了,沒什麼理由,沒什麼可內疚的,我天生就是想去殺。獅子老虎狼為什麼抓了別的動物殺了吃肉?因為它們就是天生的食肉動物,獅子老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是獅子老虎,只是按照天性去做。我也是,我想通了,我沒必要去考慮我為什麼這麼做,我只要去做就好了。這就是我的天性,我就是一隻殺戮動物。」

他的表情無比的鎮定、坦然。

我想我沒有什麼再問的了,我也能預測到後面的專家組會下什麼樣的定義。

我猜幾天後專家們會和我有一樣的感覺:那是一股凍透骨髓的寒意,那種寒冷糾纏住每一塊骨頭,每一個關節,冰冷的皮膚緊緊捆住肌體,讓人即便在夏天暴烈的陽光下也毛骨悚然,驚懼不已。那種感覺會長久的、緊緊的抓住心臟不放,並且慢慢的扣緊,直到把最後一

滴血液擠出心臟,整個身體不再有一絲溫暖…………不是噩夢,不是電影,不是小說,是活生生的來自心底的恐懼。

我想,這個世上,也許並沒有地獄,但是坐在我面前的一定是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