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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進化慣性》

他:「我說的不是推翻,而是能不能嘗試。當然了,如果有人不喜歡,那他可以自行選擇。不過我推薦這種新的生活方式,誰說就非得按照慣性生活下去了?我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可以的,為什麼你不試試看呢?假設你住在一個四通八達的路口,你每天下班總是會走某一條路,那是因為你習慣了,對吧?你應該嘗試一下走別的路回家。也許那條路上美女更多,也許會有飛碟飛過,也許會有更好看的街景……生活方式也一樣,你應該擺脫慣性試試新的方式,不要遵從自己已經養成的習慣。習慣不見得都是好的,抽煙就不是好習慣……而且習慣下面隱藏的東西更複雜。比方說週末大家都去酒吧,有人會說那是習慣,其實為了勾女……習慣只是個借口,不是理由對吧?所以我真的覺得你有必要換一下習慣。」

眼前這位患者的邏輯思維、世界觀和我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我是說視角。他已經用了將近3 個小時表達自己的思想,並且堅定自己的信念——同時還企圖說服我……總之是一種偏執的狀態。

我:「剛剛你說的我可以接受,但是貌似你所要改變的根本比這個複雜,這不是一個人的事兒,牽動整個社會,甚至牽動了整個人類文明。」

他:「人類文明怎麼了?很高貴?不能改變?誰說的?神說的?人說的?人說的吧?那就好辦了,我還以為是神說的呢!」

我鬱悶的看著他。

他:「你真的應該嘗試,你不嘗試怎麼知道好壞呢?」

我:「聽你說我已經基本算是嘗試了啊?你已經說的很多了。」

他:「你為什麼不進一步嘗試呢?」

我:「一盤菜端上來,我犯不著全吃了才能判斷出這盤菜餿了吧?」

他:「嗯……我明白的你的顧慮了……這樣吧,我從基礎給你講起?」

我苦笑著點了下頭。

他:「首先,你不覺得你的生活、你的周圍都很奇怪嗎?」

我:「怎麼奇怪了?」

他:「你要上班,你得工作,你跟同事吃飯聊天打情罵俏,然後你下班,趕路約會回家或者去酒吧,要不你就打球唱歌洗澡……這些多奇怪啊?」

我:「我還是沒聽出哪兒奇怪來。」

他:「那好吧,我問你:你為什麼那麼做?」

我:「哎??」說實話我被問得一愣。

他:「現在明白了吧?」

我:「不是很明白……我覺得那是我的生活啊。」

他一臉很崩潰的表情,我認為那應該是我才該有的表情。

他:「你沒看清本質。我來順著這根線索展開啊:你這麼做,是因為大家都這麼做,對吧?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做呢?因為我們身處社會當中,對吧?為什麼會身處社會當中呢?因為這幾千年都是這樣的,對吧?為什麼這幾千年都是這樣的呢?因為從十幾萬年前,我們就是群居的;為什麼要群居呢?因為我們的個體不夠強大,所以我們聚集在一起彼此保護,也多了生存機會。一個猿人放哨,剩下的猿人採集啊,捕魚啊什麼啊的。這時候老虎來了,放哨的看見了就吼,大家聽見吼都不幹活了,全上樹了,安全了。後來大家一起研究出了武器,什麼投石啊,什麼石矛啊,什麼弓箭啊,於是大家一起去打獵,這時候遇到老虎不上樹了,你仍石頭我射箭他投長矛,膽子大沒準衝上去咬一口或者踹一腳……你別笑,我在說事實。我們,人類,就是這麼生活過來的,因為我們曾經很弱小,所以我們聚集在一起。現在我們還聚集在一起,就是完全的破壞行為了!好好的森林,沒了,變城市了,人在這個區域是安全的,但是既然安全了為什麼還要扎堆呢?因為習慣扎堆了。我覺得人類現在有那麼多厲害的武器,就個體生活在自然界唄,住樹林,住山谷,住的自然點兒就成了,扎什麼堆啊?為什麼非要跟著那麼原始的慣性生活啊?就不能突破嗎?住野外挺好啊,也別吃什麼大餐了,自己狩獵,天天吃野味,還高級呢……」

我:「那不是破壞的更嚴重嗎?大家都亂砍亂伐造房子,打野生動物吃……」

他:「誰說住房子了?」

我:「那住哪兒?樹上?」

他:「可以啊,山洞也成啊?」

我:「遇到野獸呢?」

他:「有武器啊,槍啊什麼的。」

我:「槍哪兒來了?子彈沒了怎麼辦?」

他:「城裡那些不放棄群居的人提供啊。」

我:「哦,不是所有人都撒野外放養啊?」

他:「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偏激啊,誰說全部回歸自然了?這就是你剛才打斷我的後果。肯定有不願意這麼生活的人,不願意這麼生活的人就接著在城裡唄。因為那些願意的、自動改變習慣的人回到野外了,減輕了依舊選擇生活在城裡那些人的壓力了,所以,城裡那些人就應該為了野外的人免費提供生存必需品,槍啊,保暖設備啊一類的。」

我:「所以就回到我們最初說的那點了?」

他:「對!就是這樣,在整個人類社會號召一下,大家自動自覺開始選擇,想回歸的就回歸,不想的繼續在城市,多好啊。」

我:「那你選擇怎麼生活?」

他:「我先負責發起,等大家都響應了,我再決定我怎麼生活。我覺得我這個號召會有很多人響應的。」

我:「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選擇的時候會有很多干擾因素的。」

他:「什麼因素?地域?政治?那都是人類自己禍害自己的,所以我號召這個選擇,改變早就該扔掉的進化慣性。那太落後了!沒準我還能為人類進化做出貢獻呢!」我:「怎麼貢獻了?」

他:「再過幾十萬年,野外的人肯定跟城裡人不一樣了,進化或者退化了,這樣世界上的人類就變成兩種了,沒準雜交還能出第三種……」他還在滔滔不絕。我關了錄音,疲憊的看著他亢奮的在那裡口若懸河的描繪那個雜交的未來。一般人很難一口氣說好幾個小時還保持興奮——顯然他不是一般人。記得在做前期調

查的時候,他某位親友對他的評價還是很精準的:「我覺得他有邪教教主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