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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

一清早門鈴響了。

我把打地鼠放到一邊去開門。

波樂和一個男人一起站在門口,我估計那是他爸爸。我很吃驚,但還是把他們讓進來。波樂爸爸自我介紹了一下,我們握了握手。我能看出來波樂哭過了。他爸爸的神情有點尷尬。他問我是不是正在裝修房子。我說沒有,並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問。我聽見敲打聲,他說。我說是這樣的,我平時有空就敲兩下。純粹自娛自樂,小打小鬧。我給他看了我的錘子。波樂的爸爸點點頭。他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事情是這樣的,他們全家要去哈爾馬探望波樂生病的祖母,但是波樂不願跟著去。他覺得這太讓人傷心了。所以現在他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波樂倔強得要命。他已經哭了很長時間。於是他爸爸就想起了我。波樂總是說起我。

還有我的自行車。

他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還是不妨一試,不知道我有沒有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我可幫了大忙了。情況有點緊急。如果他們不去的話,祖母會很難過的。

我問波樂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玩。他點點頭,嚥了口唾沫。我說完全沒問題,反正我今天根本沒有安排。爸爸非常感激。他們要在外過夜,但是第二天就回來。我拿到了波樂家的鑰匙,還瞭解了一下波樂的作息習慣,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吃飯。爸爸再次表示感謝。我說他不必太掛懷,然後問他北極熊看起來怎麼樣。他說很健壯。這是種很殘暴的動物,很龐大。

然後波樂的爸媽和小妹妹就出發去了哈爾馬。我們下樓在院子裡向他們揮手道別。現在只剩波樂和我了。我們得找點事做。最好是有意思的事。

我吃早飯的時候,波樂坐在哥哥的寫字桌前畫畫。他在畫一輛賽車。我說他可以借我的打地鼠玩,但是波樂寧願畫畫。他在賽車上花了很長時間。最後還上了色。

正當波樂畫完的時候,哥哥發來一封傳真。波樂覺得這是個奇跡,一個謎。他不明白這怎麼可能。一張紙帶著文字直接傳到房間裡。他想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我說我相信是從非洲來的。

波樂問能不能把紙給他。我只要先看一下,然後就是他的了,我說。我念了一下哥哥的傳真。消除了一個誤會。原來他不在非洲,而是在美洲。我一定是把這兩個大洲給搞混了。兩個洲發音很接近而且兩個都很遙遠。某種程度上我很失望。非洲比美洲要異域得多。有個哥哥在非洲挺跩的。類似銀行裡有錢的感覺。再拿出來的時候從來沒人知道會是多少。有個哥哥在美洲就沒有這麼顯眼了。誰誰都有個把親戚在美國,無論什麼時候。

我知道我哥哥在那兒賣什麼東西。他賺了筆大錢,現在他要我幫他個忙。原因是此刻美元對挪威克朗的匯率非常有利,非常有利。哥哥要我幫他買輛車。

他回家以後正好要用車。如果所有購買和註冊的手續能提前完成就最好。

他要我幫他買輛車。

我應該馬上把我的賬號給他,這樣他就能把大約買一輛車那麼多的錢匯給我。

我把銀行賬號寫在波樂的賽車背面。我還注了幾個與買車相關的問題。他想要什麼樣的車?什麼顏色?需不需要氣囊?

然後我把紙傳真去了美國。

過了幾分鐘賽車又從傳真機裡出來,黑白的。波樂樂翻了天。現在他坐在那兒手裡拿著兩輛賽車。一輛原版的,一輛傳真拷貝的。畫下哥哥寫道:這是什麼?銀行賬號在哪兒?

我把賽車紙翻了個面,把賬號和問題重發了一遍。

哥哥回復說關於車的品牌這檔子事他相信我的判斷力。但車子一定要牛逼。社會地位的象徵。一定要新穎一點運動一點。顏色一定要是紅色或者綠色的。橄欖色也許不錯。要有氣囊。

波樂覺得我要買車這件事棒極了。他覺得我得買輛賽車。

我哥哥給了我一項艱巨的任務。我受寵若驚。我還從來沒買過車。

波樂想把賽車傳真給祖母。我說很少有祖母裝傳真機的,但要是他有地址,我們可以寄給她。

波樂覺得要是不能傳真的話就無所謂了。

我們出門去看車。波樂和我。

我們先看街上的車。我們透過車窗張望,查看車的速度計範圍有多大。對波樂來說,這是唯一的標準。他看到一輛「別摸我」速度計直奔二百八十。他認為我應該買這輛。

我們去了沃爾沃專賣店試車。店員以為波樂是我的兒子。他把我視做潛在客戶,帶著我們參觀並給我們講解技術指標。說沃爾沃在安全方面下了重金。波樂查了查速度計。剛過兩百。他搖搖頭。

波樂,我說,時速二百公里比你想像的快。

我們在E18公路上試駕。波樂拍著手。他坐在我們問店員借來的兒童座上。

我們的速度到二百了嗎?他問。

快了,我說。

很好的車。綠色的。

回家後我要發傳真告訴哥哥它的抓地力很好,就那意思。

我下了公路匝道沿鄉村小路開回市區。晃悠一下有好處。

我們停在一家小店前,下車買冰激凌吃。

吃冰激凌的時候我看了看貼在門口佈告欄裡的那些紙條,都是些彩票和騎馬課程的廣告。但有一張特別的紙條。

好一張紙條。就是為波樂寫的。

我給他念了一遍。

嗨!我叫耶西卡。不知道有沒有人想買這些,我房間裡有好

多用不著的東西。東西有:

洗髮水,漢娜牌,瓶身大約十厘米長,價格:十克朗。沐浴露,瓜牌,大約八厘米長,價格:五克朗。長髮雙胞胎山怪鑰匙環,其中一個肚子上有顆星星,五克朗一對。

帶包裝的郵票和花,一共十克朗。白色珍珠耳環,全新,十克朗。領扣,全新,五克朗。盒裝恐龍戰士圖片,大約十厘米長,全是圖片,二十克朗。山姆鴨儲蓄罐,五克朗。健達出奇蛋人偶,三頭獅子(兩頭是一樣的),一隻青蛙,一隻烏龜,一共十克朗。彩色彈簧,可以玩,可以造型,還能下樓梯,十克朗。瓷製大象牙籤盒,十克朗。要是感興趣,請致電耶西卡詢問,電話:22474564 

波樂感興趣。

不是那些女孩子的玩意兒,而是那些恐龍戰士圖片,也許還有其他東西。他也不清楚,得先看了再說。

我們走去附近的電話亭打電話。是波樂在說。我聽見他問耶西卡是不是在家。電話另一邊的人問是誰在問,波樂說是他打的電話。波樂。

耶西卡和他聊了半天。波樂說了幾次「對」,幾次「恐龍戰士」。然後他記下地址掛了電話。珍珠耳環和領扣已經賣了,但其他東西還在。波樂被點燃了。

耶西卡在樓梯口等我們。她十二歲,紮著個小辮兒。她的父母也在家。她還有個姐姐,長得有點像我用我哥的電視機看的MV裡那個一邊開車一邊唱歌的女孩兒。她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我們大家互相握了手。耶西卡的爸爸被沃爾沃吸引住了。他能看出這是最新款。波樂和耶西卡鑽進了耶西卡的房間。我面前擺上了咖啡和小蛋糕。

爸爸媽媽覺得耶西卡在店裡貼廣告這事有點尷尬。他們擔心人們會以為他們很窮,耶西卡拿不到零花錢。他們解釋說不是這麼回事。

我們不比別的家庭差,他們說。

耶西卡媽媽給我倒咖啡的時候,我不得不說我不喝咖啡。她問我想喝點什麼其他的,我說水或者汽水都可以,或者果汁。她轉身進了廚房。

耶西卡的爸爸評論說很少有人不喝咖啡。他當然是有道理的。每次有人發現我不喝咖啡的時候都會出現這樣的對話。我解釋說我不會否認有一天我會開始喝咖啡的可能性,但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其實我從來沒喝過咖啡。我嘗過咖啡,但從沒嚥下去過。耶西卡的媽媽端著一杯橙汁走過來。耶西卡的爸爸說到車。我自己也有輛沃爾沃,他說。如果一個男人第一輛車就是沃爾沃,那他就再也不會嘗試其他車了。

有一次他差點買了一輛日本車,但最後放棄了。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沃爾沃。這才是車。安全。就像一個好朋友,從來不含糊。然後他放下咖啡杯,做了個手勢,大致意思是:全速,全程。陽光人生。

他說話的時候我坐著看著耶西卡的姐姐——麗莎。她耐心地看著她的爸爸。她很漂亮。我對她爸爸說我很同意。沃爾沃很好。然後我問麗莎她是幹什麼的。我想做攝影師,她說。她為一些女性雜誌拍照,但她更想自己拍照。我跟她說我也時不時按兩張。我有個相機,我說,尼康。尼康最好了,爸爸說。尼康不錯,麗莎說。

波樂和耶西卡從耶西卡的房間裡出來。波樂拿著一盒恐龍戰士的圖片,一瓶漢娜洗髮水和一個鴨子形狀的儲蓄罐。他的嘴咧到耳朵,問我有沒有三十五克朗。

我們要離開的時候,耶西卡的媽媽問我們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時間不早了。我覺得有點過,而且我還要還車。我委婉地拒絕說,可惜一會兒還有個約會。我們為我們的打擾和交易表示感謝,耶西卡和她的家人跟我們揮手道別。

我坐在車裡掛上二擋,再瞄了一眼麗莎。在反光鏡裡。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我看著她想要經常看到她的女孩兒了。最好每天都能看到她。現在我就有這種感覺。她應該坐在我身邊,坐在副駕駛座上,穿上紅色毛衫。我們應該到處轉轉,一起。我相信要是我有個女朋友一切都會好很多。這是個非常不成熟的想法。但我仍然希望可以實現它。我反正不想迴避。波樂一天過得很滿意。我給了他一個鋼崩讓他塞進他的儲蓄罐。我問他他要漢娜洗髮水有什麼用,他說他要送給他媽媽。我能看出來他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