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8月26日。公元580年的這一天，中國發明了廁紙；今天還是我兩個好朋友劉歡和黃渤的生日，生日快樂！
|廁紙的發明|
我們首先來聊一聊公元580年的今天，中國發明了廁紙。大家不要覺得廁紙只是個小東西，全世界所有人都要用到，廁紙的發明也是文明的重要的標誌。
中國是一個文明古國，我們的四大發明有指南針、火藥、活字印刷、造紙術，紙最早就是我們中國人發明的。中國人發明了紙以後用來幹什麼呢？當然是先用來寫字，但是沒幾年人們就發現紙不光能用來寫字，寫完字以後如果這紙直接扔了就有點兒浪費了，還可以用來幹點兒別的。在用紙當廁所的用具之前，中國人如廁完畢之後用什麼呢？用竹片。大家知道在發明用紙寫字之前，人們寫字用的也是竹片。所以把這兩件事兒聯繫起來就很有意思，一開始人們用竹片寫字，用竹片上廁所，後來就改成了用紙寫字，用紙上廁所。紙是東漢時期的蔡倫發明的，紙剛開始發明出來的時候非常貴，到了公元580年，中國發明了廁紙，紙的成本才降了下來。公元580年比隋朝建立的時間公元581年還早一年，這個時間比中國的科舉時代開始得還要早，那時我們就已經進入了廁紙文明的時代。
我小時候特別反對文以載道，一本書、一篇文章為什麼非要載道啊，講那麼高深的道理，我就喜歡看那些閒書。我記得有一個叫李漁的大閒人，他就寫過一本閒書，裡邊什麼正經事兒都沒有，就是講怎麼掃地能不揚灰，怎麼追女孩……其中他還講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事情，就是講如何在書房當中上廁所，他說：「如果在書房裡擺一個馬桶，那這個味道就會影響文思，當文思泉湧的時候突然聞到這種味道，文章寫得就不漂亮。可是如果要出去如廁的話，回來該寫什麼又忘了。那我發明了一個好辦法，就是在書房的牆上鑽一個洞，在洞那邊放一個竹片，當文思泉湧的時候突然急著要出恭，就跑到洞那兒向外面撒泡尿。」中國這知識分子天天就琢磨這個。
廁紙雖然是中國人發明的，但是當時在中國並沒有得到普及。其實不管是在中國，還是在西方，在那麼漫長的封建社會中，所有的新發明、所有的好玩意兒都是給有錢人用的。西方的有錢人就是貴族階層，中國的有錢人就是士大夫階層。但是公元580年的時候，西方還處於那種很蒙昧的狀態，那時候西方貴族不要說用廁紙了，他們連紙都沒有。而我們這些中國的貴族自古以來就非常會享受生活，在大家還用竹片上廁所的時候，貴族們就已經開始用絲綢了，廁紙發明以後貴族就從用絲綢改成了用紙。
我曾經研究過當年皇家的馬桶，中國的馬桶在那個時候遠遠超過西方。西方的馬桶、下水系統等都是後來才有的。在中世紀的歐洲，大家都是早晨起來直接就把那些東西從窗戶潑到外頭去，這都是真事兒，還曾經出現過由於下大雨，潑的東西太多，差點兒把人淹死的事情。中國的皇家一直都很講究，皇家的馬桶講究兩點，一個是不想看見，一個是不想嗅見。怎麼才能做到不看見呢？馬桶的下邊放一層水銀，大家知道水銀有這種功能，就是固體掉進去以後，它就淹沒在水銀底下找不著了。這個味道怎麼解決呢？用羽絨，現在大家都穿羽絨服，以前這東西用在皇家的馬桶當中，用非常軟、非常細的羽絨鋪在水銀上面，羽絨非常吸味，所以這固體掉在水銀中看不見了，氣味也被羽絨吸走了。
皇家當時的如廁用具是絲綢手帕，皇家貴族就是這麼奢侈。後來有了紙以後，大家就改用紙了。
上面說的這些當時只是貴族們在用，普通老百姓什麼時候才開始用上紙的呢？我記得小時候我媽帶我去鄉下看，讓我去瞭解農村，我們那一代人受的教育都是一定要瞭解貧下中農，所以我五六歲的時候，就跟家裡人去農村。我去的是北京的農村，北京的延慶，還不是非常貧困的農村。當時貧困成什麼樣子？不要說紙了，連吃的東西都很少。我記得村民們冬天就是吃很硬的玉米面餑餑，除了玉米面餑餑之外，就是白薯，因為白薯的產量高，一畝地能夠產很多。村裡的老鄉說：「你們是城裡來的，你們吃這個玉米面餑餑吧，我們吃白薯。」我吃了一口，根本就嚥不下去，我說：「得了，叔叔阿姨們，我來吃白薯吧。」因為當時覺得烤白薯還挺好，但是大家別以為這是城裡的烤白薯，偶爾吃一頓行，你頓頓吃試試。我在農村待了三天，天天吃烤白薯，吃到最後都往外漾酸水。
在農村最可怕的事兒就是上廁所，那是我小時候最尷尬的一次，因為都習慣了上城裡的廁所，結果一看這農村的廁所什麼也沒有，就後面牆上鋪了一塊石頭，後來我們還專門發明了一個詞，說這叫「發憤圖強」。我還記得當時上廁所是什麼樣，那時正是春節的時候，大概是初五初六，天還下著雪，地上有雪，我在雪地裡蹲著行走了大概有五十多米，一直摸到人家堆玉米稈子的垛那兒，那兒有很多玉米葉子……
再說一件和廁所有關的事情。一直到現在，包括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的公共廁所裡，居然還沒有普及衛生紙。我覺得這也是體現一個國家或者城市文明的重要方面，中國的GDP現在已經世界屬一屬二了，你就差這點兒衛生紙嗎，怎麼公廁裡就沒有呢？在國外，像美國每個廁所裡至少有兩種紙，大多數的時候還會有三種紙。我記得我們的公共廁所裡以前也試著放過衛生紙，北京還專門報道過，說我們搞旅遊吸引人家來，外國遊客想不到上衛生間要自己帶紙，當然中國人自己知道，人家遊客想不到，進去完了就很尷尬。但是我們這個國民素質也確實有點兒問題，公共廁所裡一放紙，很快就被消費完了，後來沒辦法就把紙都收走了。當時還統計了一下，居然每一個北京市民到公共廁所裡平均消費八米衛生紙，八米長的紙啊，寫一長卷都夠了，可見這個國民素質，這還是北京這樣的大城市！我小時候確實也體驗過，在北京前門開第一家肯德基店的時候，快餐店裡的飲料都是隨便添，餐巾紙放在桌上隨便拿，國外的肯德基店都是這樣，不光肯德基，很多餐廳都是這樣。在前門開這家店的時候一開始也一樣，但後來飲料首先不能隨便添了，因為很多時候一大桌人就點一杯，然後大家去隨便添。後來那紙也不能隨便拿了，我坐在那兒就親眼看見各種人進來以後拿一包揣起來走了，我當時覺得非常難過。所以有時候人家問我：「你為什麼跑美國去？」我就和人開玩笑說：「美國的廁所裡有紙。」
所以大家看，我們最先發明了火藥，但最後我們被船堅炮利的西方用火藥打敗；我們最先發明了指南針，但是西方用我們發明的指南針進入了大航海時代，首先發現了這個世界的新大陸；廁紙也是我們最先發明的，現在去西方每個公共廁所裡都有廁紙，反而在我們的公共廁所裡沒有廁紙，這說起來是一個多麼傷感的事情啊！
再說幾句關於抽水馬桶的故事，抽水馬桶最早是在英國發明的，在伊麗莎白女王一世的時候，蘇格蘭跟英格蘭還沒有統一呢，在1595年的時候英國就已經發明了抽水馬桶。中國的第一個抽水馬桶出現在上海，印象中是當年跑到上海來發財的猶太人帶來的，猶太人當時跟著英國人一起來到開埠後的上海做生意。猶太人來了以後，不但建了外灘這些宏偉的建築，而且還在裡面裝上了抽水馬桶。上海雖然在那時候就有了抽水馬桶，但普通百姓還是沒有用到。我小時候住在上海，上海有一條小河叫俞涇浦（俗稱橫濱），上面有座橋叫橫濱橋，我就是在橫濱橋邊長大的，那兒的所有人都是早晨起來把馬桶倒進這條小河裡的。其實北京也是，雖然皇家的生活非常奢華，但是一出前門就是又髒又臭的龍鬚溝，這個我上一期在講老捨的時候已經說過了。所以真正的現代化，真正的文明，不是少數人的文明，不只是皇家貴族士大夫的文明，而是每一個老百姓都平等地擁有了這些代表文明的東西，這才代表著一個國家的文明和進步。
|跨界明星劉歡和黃渤生日|
下面來說說我的兩位好朋友劉歡和黃渤，今天是他們的生日，劉歡哥生日快樂！黃渤弟生日快樂！這兩位有一個共同點，今天正好跟大家聊一聊，兩位學的都不是自己現在從事的專業，但兩位都在各自的領域做出了很高的成就。
有時候我在這兒講歷史，有人就會問：「你不是搞音樂的嗎？術業有專攻，你搞音樂的講什麼歷史？」我就跟他說：「對不起，說我搞音樂也不對，我在清華大學讀的是無線電專業，我是學雷達的，要非說術業有專攻，那我搞音樂也不對，我應該去幹軍工，我應該在一山頭上，衝著四面八方發射雷達波。」所以人生在世，根本不是你大學學什麼你將來就得幹什麼，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你喜歡什麼，小時候埋在你心裡的那顆種子在什麼時候發芽。你小時候培育起來的那塊土地，它適合幹什麼，有的地就適合種鮮花，你非種老玉米，那它就長不好，它就只能長出那種鮮花。這才是人生最重要的追求，你要找到自己心裡慢慢發芽的那顆種子，發現自己到底熱愛什麼。
劉歡是國際關係學院學法語的，國際關係學院也是中國最好的外語院校之一，劉歡學的是法語，跟音樂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但是劉歡卻成為大家公認的歌壇老大哥。劉歡不但歌唱得好，他的曲子也寫得好，琴也彈得好。我跟劉歡的關係特別好，經常去他家喝酒，喝著喝著他就開始彈琴。他的家裡全是樂器，劉歡最高興的事兒就是弄到了新的樂器，這時候他就會打電話說：「曉松，你快來，我又弄了個新樂器，你過來看看。」有一回特別逗，他拿出一個破察來，這察一敲聲音特別難聽，我說：「這有什麼好？」他說：「你不知道，這是朝鮮的很古老的一件樂器，就叫破察，我專門收回來的。」劉歡是一個瘋狂熱愛音樂的、非常優秀的音樂家，但是他是學法語出身的。
黃渤今天也是影視圈公認的最好的演員，連「之一」都應該去掉。他已經向大家展示過飾演各種各樣不同角色的能力，可以說是演得入木三分，我覺得在他之前大概只有葛優、姜文一兩個老一代的演員能做到。黃渤作為最優秀的演員，其實並沒學過表演。黃渤是歌手出身，最初是唱歌廳的，到處跑場子、走穴、唱夜場，非常艱苦，後來才出來演戲，最後演成功了。所以我經常跟大家講其實如果熱愛文藝，根本不需要去什麼專業學校，當然學一學也沒壞處，但是其實不是非要去表演系學表演才能當演員。
我最喜歡的演員葛優也沒上過電影學院、戲劇學院學表演，葛優就是子承父業，葛優的父親就是著名的演員葛存壯，葛優大概先天就有這種表演的基因，最後他進入全總文工團，成為文工團裡的團員。我小時候看過的電影裡，葛優經常會露一臉，演一個小漢奸、小偽軍軍官什麼的，後來慢慢演成了戛納影帝。
香港演員梁朝偉不光是我熱愛，他也是那麼多女生最熱愛的演員。梁朝偉他們當時在無線藝員班裡接受了一些培訓，當時叫「無線五虎」，這是一個非常短期的培訓，其實最重要的就是篩選。但是梁朝偉、劉德華，甚至唱歌的張學友，戲都演得非常好。香港也沒有培養導演的地方，但是大家看看香港有多少好導演、大導演，像王家衛導演、陳可辛導演等。
所以我覺得要搞藝術不是非要去藝術院校學，藝術院校也不可能把一個資質平平的人教成一個藝術天才，全世界沒有一個藝術院校能做到這一點。就像我說的全世界也沒有一個音樂學院教你怎麼作曲，音樂學院的所謂作曲系其實就是編曲、配器，就是你有了一個旋律以後，怎麼去把貝斯的旋律寫好，把小提琴的旋律寫好，但是沒有一個音樂學院的教授能教你如何做到腦子裡突然閃現出貝多芬《第五交響曲》那樣的靈感，他要能教你這個，他就是貝多芬，實際上貝多芬本人也沒能教出一個，這些東西是沒辦法學的。
我在這兒給大家講一個音樂學院的段子。說有一個作曲系畢業生，死活也寫不出一部交響樂，第二天就要教作業了，他就去請教教授怎麼才能一天之內寫出一部交響樂。教授估計當時也喝多了，就說：「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你拿一個現成的交響樂，倒著抄一遍，把最後一個音符當成第一個，倒著抄完就是一部交響樂。交響樂一共四個樂章，你給它倒過來就行。」他說：「太好了，謝謝教授。」回家一找，手頭只有教授的交響樂，於是就把教授的作品倒著抄了一遍，第二天就把作業交了。結果這曲子一演奏，竟然是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原來這教授的作品就是把貝多芬的作品倒著抄了一遍，這學生又給倒著抄回來了。
所以說沒有地方能教給你這些東西，我們流行音樂圈這些泰山北斗級的人物裡，羅大佑是學醫的，還行過醫。還有今天講的劉歡、黃渤。所以，音樂也好、戲劇也好，表演、導演也好，尤其是導演和表演都是沒有童子功的，音樂、繪畫、舞蹈還需要點兒童子功，但是表演和導演都不需要。沒有一個家長說七歲讓孩子學表演去吧，也沒有一個家長說六歲讓孩子學導演，這是靠自己的才華，靠對生活的理解，尤其是我剛才說的，要靠你心中的召喚。不是每個人心中都能感受到這種召喚，那顆種子能在心中發芽、感受到那種召喚的人，我覺得都是老天眷顧的人。所以我們自古就說這一行中「老天爺賞飯吃」的都是最優秀的人，「祖師爺賞飯吃」的這些人一般就是科班學出來的，只能混口飯吃，只有「老天爺賞飯吃」的才是天才。
祝劉歡、黃渤兩位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