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9月26日。在1959年的這一天，我國在黑龍江省境內發現了大慶油田；1960年的這一天，美國總統選舉首次舉行電視辯論。
| 美國總統選舉電視辯論 |
我們首先來說一說美國總統選舉的電視辯論，現在電視辯論已經成為一個傳統，成了美國人民四年一次的特別高興的事兒。這個辯論已經有點兒像娛樂節目，這兩位總統候選人在那兒既要把對方辯倒，還要辯得有風度。美國總統為了吸引大家的選票，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既不能讓人覺得你傻，又不能讓人覺得你刻薄，所以在電視辯論之前要做大量的預演。在正式的辯論賽進行之前會有一個很大的團隊在那裡幫助總統預演，有人會假扮成對手，在那兒模擬對手能提出的各種問題，然後由總統候選人來應對，這個過程要預演很多次。
1960年的今天是美國總統選舉第一次開展電視辯論。那時候電視還沒有普及到美國的千家萬戶，當時美國的一個大學生寫信給政客們，他說，你們一天到晚互相說對方，都是隔空喊話，對著報紙說，你們能不能面對面，比如說你們可以到我們學校，當著我們的面來辯論一次，否則我們會覺得這些都不是你們自己的觀點，都是你們背後的團隊在寫文章攻擊對方。你這個候選人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讓我們來看一看好不好。結果這封信引起了這些政客很大的重視，於是他們就決定舉行一次電視辯論。當時還沒有那麼好的電視設備，能夠做到現場直播，只是在電視台的演播室裡進行錄製，那場辯論賽是由肯尼迪對尼克松。大家把兩人的照片放一塊，反差極大，尼克松長得那模樣，跟肯尼迪完全就沒法比，肯尼迪一表人才，年輕帥氣，而尼克松是那種很陰險的樣子，不但長得難看，而且那樣子看著很不誠懇。所以在電視辯論賽以後，經常會說長得帥的贏了那個長得難看的。當然尼克松不當回事，尼克松覺得：你肯尼迪就是一毛頭小伙，你能跟我比嗎？我尼克松是一個老政客，老謀深算，你肯尼迪懂什麼呀，小屁孩。但最後肯尼迪戰勝了尼克松，當選了美國總統。肯尼迪應該算是美國當選總統中最年輕的幾個人之一，四十多歲當選美國總統的人並不多，肯尼迪是一個，克林頓是一個，奧巴馬是一個，這些都是在電視辯論賽中作為年輕的人贏了年長的人，因為美國人民覺得年輕人更有意思，更有活力。
肯尼迪當時特別重視這個電視辯論，他首先派人到現場去做了一下調查。調查的人發現鎂光燈一開，坐在那兒會覺得特別熱，於是肯尼迪就為此專門做了一件特別薄的西裝，那天把自己打扮得非常帥氣，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而尼克鬆去的時候，連鬍子都沒有刮，他也沒去現場考察，穿了一件平常穿的厚西裝。結果辯論一開始，尼克松就開始出汗，觀眾可不知道這個地方被燈光烤得很熱，一看到你出汗，就覺得你肯定是緊張、心虛。其實尼克松不是心虛，而是熱的。尼克松之前腳還受了點兒傷，一邊熱得不停地擦汗，一會兒腳傷又開始疼，表情變得特別痛苦。全國人民一看這表情，說你一開始就出汗，後來你的表情又特別痛苦，可見肯尼迪說的都是對的，你完全就沒法招架。本來在這場電視辯論賽之前，兩人的支持率不相上下，結果電視辯論賽結束之後尼克松的支持率急轉直下，肯尼迪的支持率卻直線上升，於是尼克松競選失敗。當然尼克松後來鍥而不捨，又堅持參加選舉，最後終於在1968年的時候當選總統。
1960年肯尼迪當選總統，在1963年的時候遇刺身亡，副總統約翰遜繼任。之後在下一屆總統競選中，約翰遜又以絕對的優勢大勝對手，那次總統選舉就沒有舉行電視辯論，因為大家吸取了這次電視辯論的教訓，說電視辯論太可怕了，簡直就是雙刃劍，兩邊都不敢再舉行辯論了。在約翰遜參與的這次總統競選中，全美五十個州當中他在四十九個州獲勝。當時約翰遜的對手是一個戰爭狂人，天天叫囂要怎麼在越南打，但他不知道在1964年的時候美國人民不想打仗了，結果最後這位對手只在自己家鄉所在的州贏了，在其他四十九個州全都敗給了約翰遜。
另外一次是年輕的克林頓和老布什之間的辯論，其實之前兩人的威望差不多。老布什剛剛打完海灣戰爭，這次海灣戰爭是非常正義的一場戰爭，因為當時伊拉克吞併了科威特，美國帶領多國部隊打敗了伊拉克，恢復了科威特，所以老布什的威望很高。老布什還是二戰時期的戰鬥英雄，他曾經駕駛飛機轟炸日本，飛機被打中以後也沒有馬上跳傘，而是繼續完成了轟炸任務。老布什最後跳傘落在海裡，差一點兒被日軍俘虜，十九個小時以後才被救起來，那是美國人民都很喜歡的戰爭英雄。克林頓比老布什年輕得多，他不是軍人。當時美國的總統選舉辯論已經停了三屆，後來在全國人民的要求下才得以恢復，在這之後每次總統選舉都要舉行辯論。再後來還改成坐在一個高高的地方進行辯論，辯論的程序也變得越來越複雜。辯論最開始是由媒體來提問，後來人們說，我們也要提問，為什麼不讓我們提問？最後就從選民中選出二百多人，這些選民還沒有決定到底投誰的票，於是就代表所有的選民去提問。
於是老布什就跟年輕的克林頓開始了辯論，克林頓當時四十多歲，又年輕又帥氣，任阿肯色州州長。有一位女選民是個家庭婦女，她提的問題是：國家的經濟發展以後到底怎麼讓老百姓受益。老布什是一個老政客，他當年曾任過美國第一任駐中國的代辦處主任，其實就是駐中國大使。他雖然常年在政治體系裡混，但對於競選其實參加得並不多。而克林頓是從底層一層一層競選上來的，因為州長也是靠競選上來的，他在這次競選的提問回答環節一下子就勝出了。當時老布什是用一種政客的語言，坐在那個高腳凳上，和那位女士隔著很遠在那兒說，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是怎麼怎麼樣……結果那位女選民不依不饒，非得要他把問題說清楚，這到底對我們老百姓有什麼影響。結果老布什又把那句套話說了一遍，當著全國人民的面講套話，全國人民就開始不幹了。而相比之下，克林頓就特別聰明，他在回答那位女選民的問題時站了起來，還走到了那名婦女身邊，恨不能拉著她的手，拍著她的肩。克林頓完全就是以朋友的方式，從他個人的經驗來說，包括他家裡怎麼開支，他自己怎麼怎麼樣，咱們的生活怎麼受益等，講了一通。全美國人民一看，這克林頓太好了，因為他走到人民身邊去，握著人民的手去回答問題。而老布什坐在那兒高高在上，冠冕堂皇地回答人民的問題。而且這個時候老布什還做了一個特別不該做的動作，他偷偷地挽起袖子看了一眼手錶，結果第二天所有報紙都說：「就在老布什看表的那一瞬間，這個競選就已經結束了，因為你對人民太不真誠了。這個時候全國人民都在看著你，你應該說我想多說幾句話……」結果你竟然去看表，那意思是不耐煩了，最後本來打贏了海灣戰爭，又繼承了裡根衣缽，還是二戰英雄的老布什，就因為這場辯論賽而完全輸了。其實在看表的那一瞬間他就輸了，因為對於人民來講，最重要的是要瞭解候選人，而不能只通過你的競選班子寫的文章來瞭解，一定要親眼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結果，一場辯論賽決定了總統競選的勝負。
奧巴馬的競選辯論我也看過，當時我已經到美國了，看奧巴馬辯論賽的直播還挺有意思。奧巴馬是非常能言善辯的，他是律師出身，又當過參議員。大家知道，州里選參議員的時候，候選人也是要到州里的每一個縣、每一個市去演講的。奧巴馬當時參加的是伊利諾伊州參議員的競選，幾乎跑遍了伊利諾伊州的每一個村莊，到各地去演講。奧巴馬已經連任了兩屆總統，美國人民到今天終於發現，奧巴馬就是會說，會忽悠，現在奧巴馬在美國的支持率大降，因為他整個的施政能力確實不夠強，永遠只會在那兒說。奧巴馬競選時的對手是麥凱恩，已經是個老頭了，老頭跟年輕的律師進行了競選辯論。麥凱恩是當年的越戰英雄，當然對於越戰英雄一般人都不太好意思提，因為美國人並不喜歡越戰。律師出身的奧巴馬本來就能言善辯，再加上選議員的時候經過了一路這種辯論，你就能明顯地知道他的狀態，所以奧巴馬在整個辯論中一直都是那種特別幽默，又咄咄逼人的樣子。
在美國的這幾屆總統辯論中，關於中國的話題也很有意思。一開始是民主黨和共和黨兩邊都在罵中國，比著罵，兩邊都說我如果上任，我得對中國怎麼怎麼強硬等。後來只有共和黨還在走這條路線，繼續罵中國，而民主黨已經開始放棄了這種說法，他們說中國已經不可阻擋，所以我們要跟中國合作等。再後來辯論的時候，兩邊辯論外交政策的時候都不再談中國，而是變成了辯論俄羅斯、辯論日本，中國已經變成了美國的一個內政問題。大家辯論內政的時候會不停地提中國，會說因為中國，我們的失業率才增加等。
因為美國總統的辯論特別受老百姓歡迎，後來兩黨在初選的時候也開始辯論，這樣全美國人民更高興了，就跟看選秀節目似的，從幾季開始看，一直看到兩個黨的總決賽。黨內初選是四五個人一排站在台上，有一個媒體人在那兒提問，有四五個人在那兒回答。我也看過共和黨的辯論，其實共和黨的政策這幾年並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也還是比較保守的，堅持不要墮胎、不要同性戀等。但是共和黨這幾年並沒有口才特別優秀的人才，他們說的話往往人們都不愛聽，因為每次共和黨講話都會帶著那種高高在上的腔調。比如在辯論醫保問題的時候，共和黨的候選人經常會說這些沒醫保的人，他們就不該有醫保，共和黨認為每個人都要去奮鬥，美國是一個奮鬥民族，憑什麼奮鬥的人給不奮鬥的人拿錢買醫保，說那些沒有醫保的人就是因為他們不工作，他們太懶惰，等等。在辯論的時候說這種話，多讓人不愛聽，還不如你乾脆就說：「我們美國是奮鬥的民族，我們一定要奮鬥，我們不能養懶人。」但共和黨不這麼說。
還有更可笑的就是有一次共和黨內的初選，有一個極端保守派，他居然在辯論賽上提了這麼一個讓大家覺得極其可笑的問題，他說：「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中國有一天有核武器了，我們該怎麼對付？」大家一聽這個問題都傻了，因為中國在1964年就已經有核武器了，他連這個都不知道，居然在辯論賽上提出這個問題，這都成共和黨的大笑話了。共和黨這幾屆的候選人經常會出各種大笑話。還有一個共和黨的副總統候選人，她是阿拉斯加州州長，但是阿拉斯加州一共才幾萬人，實際上人口還沒美國的一個小鎮多。這位副總統候選人在辯論的時候居然堅持認為非洲是一個國家，一聽到這個，全美國人民都傻了，這個共和黨副總統可不是參加初選啊，她已經戰勝了所有共和黨內部的候選人，成了正選副總統的候選人。老百姓一看這個就說咱別選她了，這姐們兒連非洲是一個大洲都不知道，硬說非洲是一個國家。所以電視辯論賽在這種民主選舉的國家裡非常重要，就是要讓選民瞭解你，讓大家看清楚你是誰，你從哪兒來，你要到哪兒去。
| 大慶油田被發現 |
下面說一件大喜事，在1959年的這一天，中國人在黑龍江發現了大慶油田，當時全中國人民可謂歡欣鼓舞，因為石油是現代工業中最重要的命脈，是現代工業的血液，也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戰略資源。二戰以後世界上所有的戰爭和衝突幾乎都跟石油有關，中東戰爭跟石油有關，馬島戰爭跟石油有關，兩伊戰爭也是因為石油。兩伊戰爭中死了將近一百萬人，是四次中東戰爭加起來的將近五倍。現在世界各國不但在爭奪石油產地，爭奪石油儲量，連油輪的航線也都是全世界最敏感的地區。大家為什麼都想要控制南海？就是因為從南海到馬六甲，全世界的石油運輸有三分之二都從那裡經過。石油幾乎變成了現代最重要的國家命脈和戰略資源，包括我們做緬甸的輸油管，在巴基斯坦做港口等都是為了我們國家的石油安全。因為沒有石油，就談不上什麼安全，沒有石油一切都得依賴別人。二戰時日本和德國被打敗，其實也跟這兩個國家沒有石油有重大的關係。當時日本為何要採取「南進政策」，也是因為想要奪取印度尼西亞的石油，為此日本才決定與英、美、荷蘭等國開戰，並首先去偷襲美國的珍珠港。如果有了石油，日本就不用南進到那兒去了，直接北進去打蘇聯，跟德國東西呼應一起吞併歐亞大陸，那該多好。但是日本沒有石油，所以不得不放棄這一戰略。二戰期間的蘇德戰爭也是因為石油，德國為了去爭奪高加索的石油，在南線發動了斯大林格勒戰役。德軍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慘遭大敗，成為希特勒德國由盛轉衰的轉折點，這也是整個二戰的轉折點。
同樣，在抗戰期間，由於國內缺少石油，為了保住最後一條燃油運輸線——滇緬公路，我國派出遠征軍出兵緬甸，但是第一次遠征軍出兵之後卻敗得很慘。當這條唯一的運輸線被切斷以後，凡是國內所需的油料，包括美軍飛虎隊所用的航空燃油，都要通過駝峰航線從印度空運而來。這條空中航線的艱難與危險，特別是效率之低是出乎常人想像的。要把燃油從遙遠的印度運到四川、雲南等空軍基地，需要飛越千山萬水，因此這些運油的飛機自身也要消耗很多油。這就導致美軍在中國的基地每出動一架轟炸機，就要有十幾架次的飛機為它運油。本來我們的幾百萬軍民在湘西、四川那一帶修了大量的機場，但最後為什麼沒有從那裡起飛去轟炸東京，就是因為油供應不上。最後美軍只能血戰硫黃島，在佔領之後修築機場以供B-29去轟炸東京。因為把燃油通過海路運到硫黃島，不僅要比從空中飛越駝峰運到中國要快得多，方便得多，而且其運輸量也大得多。所以大家可以看出來，不管是和平時期，還是戰爭時期，油是多麼重要。
我們在民國時期沒有油，大家看一些當時的老照片，就會看到卡車、公共汽車都背著特別大的包。我看過林徽因、梁思成的回憶錄，他們講到當年為了不做亡國奴，從北京逃難出去，一直逃到川西李莊，當時他們坐的車就是燒劈柴的。大家想劈柴的熱量才有多少，比煤還差，所以那車的馬力特別小，一到四川的盤山路上，全體男的都得下來推車。當時上海還有燒煤氣的車，車的旁邊帶兩個大鼓包，裡邊裝的是煤氣，你說這有多危險，如果爆炸了怎麼辦。
沒有油我們還受人欺負，解放之前美孚石油在中國到處傾銷自己的產品，不知賺了中國人多少錢，但是我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因為你自己沒有油。所以在1959年發現了大慶油田之後，全國人民歡欣鼓舞。李四光在其中起了重大的作用，當時全世界都說中國沒有油，李四光堅定地說有，最後發現了大慶油田。大慶油田發現以後，全中國的精英都調到大慶去開發油田，全國掀起了「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的運動。關於這個運動我們就不說了，那是一個特殊的運動時期。那時候全中國的人才都往大慶聚集，在建設大慶的大軍中就有我的爸爸、媽媽，那時候他們剛剛從清華大學畢業就參加了大慶油田的會戰。當時我父母在的那個油田叫松遼油田，我就出生在那個年代，所以我生下來以後就起名叫「高曉松」。後來又發現了江漢油田，我爸爸、媽媽就又南下到江漢油田去會戰，在那兒生下了我的妹妹，為了紀念江漢油田，妹妹就起名叫「高曉江」。所以我們兄妹倆的名字「高曉松」和「高曉江」，跟我國的石油有很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