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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5月因為我出新書,在QQ上找小憶要地址,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後,我問她,工作忙嗎?她說,上半年事情比較多,工作倒也還好。我說,我也是,要死要活的。她說,要死要活也熬過來了。我說,是啊,那你什麼時候結婚?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她說,我三年內是不能結婚了。

我問,為什麼?她說,我爸爸今年3月病逝了,我有重孝。

那一天北京在下雨,天氣難得涼爽,我目瞪口呆看著電腦對話框卻出了一身的汗。不知道回復什麼,打了一串的感歎號過去,問她怎麼不告訴我。她說,太突然了,來不及通知,爸爸就走了。

小憶的父親得的是間質性肺病,也就是肺部纖維化,是比癌症還可怕的病症。2013年時就已經查出,小憶說當時她的天都要塌了。她也曾埋怨老天的不公平,痛恨命運的捉弄,但最後只能接受事實,一次次帶著父親來上海看病,一次次安慰母親和妹妹,整個家庭的重擔,早已壓在了她的身上。

在今年3月的時候,父親突然病重,小憶請假回家後第三天,她的父親就被送入了重症病房,幾乎沒有任何有效治療的方法。她回憶起當時的感受,想到父親獨自一人躺在病床上,一個人在裡面一定很害怕吧。

閉上眼睛,我幾乎可以憑著當年小憶的模樣,想像出她的表情,想著她在半夜的醫院裡隔著窗戶望著父親的神情,想著她躲在角落痛哭的模樣。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性子依然是人前堅強背後隱忍,她甚至在這生離死別最後的關頭,替全家做出了一個異常勇敢的決定。

小憶的父親最後已經是腦死亡的重度昏迷,全憑強力呼吸裝置維持,醫生說繼續這樣下去也只是讓病人受罪。在經過了家人艱難的商討和抉擇後,小憶代表全家,默默走到自己的父親面前,親手拔掉了他的呼吸器。

在小憶對我訴說到這裡時,我突然就哭了,哭得很傷心,我無法想像

如果這樣的事情放在我身上,我該如何選擇,我又怎能鼓足這樣的勇氣。我對小憶說,你真的太勇敢。

小憶說,就想著是解脫了吧。我爸苦了一輩子,到最後不能再受罪。

我語塞了許久,只是反覆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她說,是的,都會好起來的,沒有過不去的坎。

在那天對話的最後,我說,總之,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你答應我。她說,嗯,我很好。

我曾經覺得小憶變得更加勇敢和堅強,她好似擁有了百毒不侵的心臟,任何的事情都能夠果斷做出選擇,直到後來我看到她在父親病重回家途中寫下的話,我才恍然大悟,在這抉擇的背後,她承受了多麼大的糾結和痛苦,以及旁人無法感同身受的悲傷。她寫道:離家近十年,雖然知道一定有一天會以這種心情回家,可想不到這一天會來的那麼早,真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