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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性暴力咨詢所所長臉色雖然蒼白,卻能保持平靜繼續進行。這就是經驗的力量。

「手譯員,準備好的話就問妍豆吧!以妍豆的立場再次敘述一次。」

稍微鎮定下來的手譯員點點頭。

「琉璃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對,全部都是事實。

「妍豆可以敘述那天的經過嗎?」

妍豆沉思著,以清澈伶俐的眼神看著手譯員,開始比手語:

——我一個人外出去買泡麵,回來的時候沒看到琉璃。我想琉璃應該回宿舍了。走到玄關入口,黑暗的走廊那邊有光,仔細一看是校長室。走近之後聽到模糊的音樂聲,我想應該有人在,就推開門看……

妍豆低著頭。她的臉漲得通紅,連耳根都泛紅了。不久之後抬起頭來,滿臉的淚水。

「不想說的話,不用說也沒關係。」

性暴力咨詢所所長說完後,妍豆冷靜地點點頭。

——對,如同琉璃說的。我太驚訝了,立刻逃跑了。可是走到玄關前,發現我們班的兩名男同學也在奔跑。他們說,如果被發現我們剛才看到校長在校長室脫下褲子,讓琉璃躺著把小雞雞拿出來的事,一定會被老師罵,叫我趕快回房間。兩名男同學跑掉後,我很猶豫。我好怕,好想逃跑,可是擔心琉璃才做不到。那時校長一把抓住了我。我也被拖進校長室,他叫我坐下後,用手語說,如果膽敢將看到的事說出去,一定不會饒了我。我害怕地說好,就和琉璃一起離開校長室回宿舍睡覺了。

「校長會手語?上次不是說校長不會手語嗎?」專注聽著手譯員說話的姜仁浩詢問。

手譯員也照實翻譯。妍豆露出驚訝的表情回答:

——是的。沒錯。我那天和校長靠得很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是用手語比的。啊啊!上個星期把我拖到廁所去,之後把我放開後,也用手語比了這句話。

「有說其他話嗎?」

姜仁浩再次詢問。妍豆歪著頭思索後回答:

——好像沒看到用手語說其他話,只有那句話用手語表達。說如果說出去不會放過我。

「為什麼不告訴老師?」

——我從小學三年級時就說過了……

琉璃插進來比著手語。

「什麼?」徐幼真高喊著。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還跟去?為什麼不抵抗?她突然忘記不能對暴力受害者問這樣的問題。從小學三年級起,倘若這句話屬實,這段時間也未免太漫長了。雖然不是針對孩子,但她心中湧起了滿腔的怒氣,對琉璃也不免提高了音量。

徐幼真已經有點兒失去理智了。音量提高,臉頰漲紅。剛才受到徐幼真注意的女幹事以一副「徐前輩也有這一面」的表情看著她。

「小學三年級?」

妍豆和琉璃全部低著頭不回答。

徐幼真問性暴力咨詢所所長:

「老師……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性暴力咨詢所所長推了推金框眼鏡,露出痛心的神情回答:

「徐幹事,很抱歉。我從事這份工作,發現世界上什麼無恥的事都有。尤其是女性殘障人士,完全無防衛地……任人蹂躪。很抱歉,請繼續協助到結束為止。」

徐幼真閉上嘴。性暴力咨詢所所長接著說:

「可以告訴我們小學三年級時你記得的事嗎?」

琉璃努力回想後,從容不迫地開始比起手語:

——三年級寒假過後跟班主任老師說了。

「那麼班主任老師怎麼說呢?」

——說問了樸寶賢老師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結果樸老師說怎麼可以陷害老師,扯這種離譜的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那時候上慈愛學院住在慈愛院。放假的時候所有孩子都回家去了,如果奶奶不來接我,我也不能回家。有一天跟幾個沒回家的學生一起在房間裡玩,樸寶賢老師走了進來。我們以為他要跟我們一起玩,非常開心。老師們在放假期間通常會讓我們自行活動,大概一天出現一次。可是那天老師是晚上來的,抱了我一下,雖然老師身上發出濃重的酒臭味,我還是很開心,以為老師是喜歡我。可是他不管其他男學生也在,脫掉我的褲子,用嘴巴親吻我的性器官,翻開我的上衣吸我的乳頭。真的好丟臉,我羞愧得無地自容。

這次是性暴力咨詢所所長臉色鐵青,接下來發問的聲音顫抖著:

「然後……還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天,連男同學都回家去了,只剩我獨自一個人留在宿舍內。我好想爸爸,也好想媽媽,寬敞的宿舍內只有我一個人,我好害怕,把棉被蓋在頭上哭。突然有人走進來躺在我身邊,是樸寶賢老師。老師叫我不要哭,說明天會買餅乾給我吃,今天就按照老師的吩咐去做。我答應說好。老師脫掉我的衣服,也脫光他自己的衣服,接下來老師將他的小雞雞放在我裡面。

此時徐幼真淚如雨下。妍豆的母親用手帕頻頻拭淚,神情恍惚。

——我真的好痛,哭了起來。老師說因為我哭了,所以才不行,大發雷霆。我好怕,拚命祈求他原諒我。老師叫我用手握住他的雞雞不斷摩擦。我照做了。不久之後老師的眼睛倒吊向上,接下來用衛生紙擦拭流出的白色液體。隔天樸寶賢老師真的買了餅乾來看我。一整天除了餐廳的大嬸之外,我沒看到其他人,真的好無聊,就忘了前一天老師弄痛我的事,而且好開心。可是還不到晚上,老師就把我帶到床上,跟我說如果我聽話的話,每天都買餅乾來給我,如果我不聽話的話,他現在就離開,不會再回來了。那時候我們宿舍有傳聞說自殺的學姐每天晚上會變成鬼,從海裡面爬出來,我拜託老師不要走,我什麼事都願意做。老師從口袋裡拿出透明軟膏樣的東西,塗在我的下面,接下來……

姜仁浩從位置上站起來,又再次坐下。這不是冰山,根本就是海嘯。天與地已分不清了。琉璃是聽覺障礙加上智力障礙的孩子。當年才十歲。十歲……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連抽煙的念頭都沒有。眼前彷彿有黃色的雲朵飄動著。樸寶賢,這個獐頭鼠目的生活輔導教師。把被解職的宋夏燮老師拖出去的人也是他。怎麼可以對回不了家的可憐孩子做出天理不容的行為。校長呢?學校呢?世界呢?現在真的是21世紀?這裡真的是韓國?現在我真的是姜仁浩嗎?他心中出現了許多問號。突然覺得這一切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這種事大概發生了多少次?」

性暴力咨詢所所長的問題讓琉璃思索了一會兒才回答:

——很多。

有點兒出乎意料的回答。又問了一個問題:

「有幾次?」

——很多。我想喝可樂。我好睏啊!

男幹事拿出餅乾和可樂,琉璃狼吞虎嚥地吃著餅乾。妍豆小心翼翼地比著手語:

——之後琉璃被行政室長、樸寶賢老師和校長輪流性侵。行政室長每跟琉璃做一次就會給她一千元(約人民幣5元)。

大人們精疲力竭地聽著手譯員的話,沒人敢正眼看這兩個孩子。

聚集在人權運動中心會議室老舊燈管下的每個人無不臉色鐵青。幽暗的恐怖包圍著辦公室、慈愛學院與霧津。

琉璃正視著妍豆的手語,卡嚓卡嚓地吃著餅乾。

姜仁浩的腦海中浮現出濃霧中進入學校的第一個畫面。琉璃吃著餅乾走來,藍色的高級轎車離開……自己目擊的初次場景是比殺戮還要殘忍的現場。姜仁浩的耳邊傳來琉璃吃餅乾的卡嚓卡嚓聲。

現在性暴力咨詢所所長的臉更慘白了。

「一千元,那是什麼意思?」

手譯員用彷彿是自己遭受性侵的驚慌表情詢問琉璃。琉璃已經出現疲憊的神情。

——帶我到行政室去,給我一千元,脫掉我的褲子。用這個去買晚餐的泡麵或麵包吃。如果我說不要,有時還會多給一千元。

提問的人速度變得緩慢。琉璃不曉得是不是無法專心,用腳踩著掉在地上的秋海棠花瓣。

「第一次被行政室長帶去是什麼時候?」

——我想不起來了。在宿舍的樸寶賢老師過後不久。四年級剛開始。我因為樸寶賢老師的關係好痛,哭著說不要,逃跑了。可是行政室長讓我躺在接待室的桌子上,把我的雙手和雙腳……

手譯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停了下來。琉璃泰然自若卡嚓卡嚓地吃著餅乾。大家都盯著手譯員看。手譯員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看著自己的同學,也就是在人權運動中心工作的男幹事。他的臉上滿是埋怨和驚愕,好像在說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的雙唇顫抖著。

「怎麼了?接下來怎麼了。」他的同學問。

手譯員的雙唇抖動著,低下頭去。看著琉璃的姜仁浩用低沉的聲音說:

「……被綁起來了,綁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