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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在水裡看不到太多的東西。水壓迫著我的耳膜,減慢了我不顧一切向下的速度。可是我能感到男孩在我面前慢慢下沉。我使勁兒游啊游,終於發現了他模糊的影子——就像我第一次看到母親一樣,只是一個昏暗陰影中的模糊圖像。我張開嘴巴衝到他身邊,咬住他的T恤領子。我抬起頭拉著他,以最快的速度朝陽光閃耀的湖面游去。

我們大口地喘息。「貝利!」男孩笑著大聲叫道,「小伙子,你是在救我嗎?」他伸出胳膊攬住小船。我瘋狂地想用四隻爪子將他推進小船裡,這樣我就可以將他拉進安全地帶了。

他還是在笑。「貝利,不,你這只笨蛋狗!停下來!」他推開我,我原地游了一圈。

「我得把槳拿回來,貝利,槳掉了。我沒事!過去吧,我沒事!過去!」男孩示意我回到岸邊去,就好像他朝那個方向扔了一個球。他似乎想要我離開池塘。幾分鐘後,我照做了,朝碼頭旁邊的小沙灘游過去。

「好小子,貝利。」他鼓勵我說。

我朝四周望了望,看到他雙腳在空中晃了晃,一下子就又消失在水中了。我哀鳴了一聲,轉身盡自己最大的力氣游過去,肩膀在水中劃出一道痕跡。追蹤到泡泡的蹤跡時,我跟著那個氣味。這一次我費了更大的勁兒才潛到水底,因為我不是從船上跳進水裡的。當我朝池塘底游過去時,我感到男孩正慢慢升起來,於是我也轉變了方向。

「貝利!」他將手中的槳扔進船裡愉快地喊道,「你真是一隻好狗狗,貝利。」

他將船推向岸邊,我一直游在他的身邊。他彎下腰將船拉上岸,我終於鬆了口氣,舔舔他的臉。

「你真的是想要救我啊,小伙子。」我坐在那兒喘著氣,他摸了摸我的臉。他的觸摸和太陽一樣讓我溫暖。

第二天,男孩帶著外公來到碼頭。天氣比前一天要熱得多。我跑在他們前面,確認鴨子一家都出來了,正呆在他們的領地——池塘中間。男孩穿著另一件帶領子的T恤。我們三個一直走到碼頭上望著翠綠的湖面。鴨子游過來想看看我們正在看什麼,我假裝自己很明白。

「你看著,它會潛水,我保證。」男孩說。

「只要我看到,我就信。」外公回答說。

我們回到碼頭的另一邊。外公抓著我的項圈喊,「去吧!」

男孩飛奔而去;一秒鐘後,外公鬆開了我,於是我跟了過去。伊森跳進了池塘,濺起一朵大大的水花。鴨子們互相大聲訴說著不滿,在一圈圈漣漪中遊走了。我過去,汪汪叫了幾聲,回頭望著外公。

「跟著他,貝利!」外公急切地說。

我低頭看著男孩掉進去的水面騰起一串泡泡,又回頭看了看外公。他老了,行動遲緩,但我不相信他會愚蠢到在這種情況下什麼都不做。我又叫了幾聲。

「去吧!」外公告訴我。

我突然明白了,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這個家裡,什麼事都要我做嗎?我又叫了一聲,從碼頭上一躍而下,朝水底游去。我能感到伊森一動不動躺在那兒。我用牙齒咬住他的領子,朝水面游去。

「看到了吧!它救了我!」我們一出水面,男孩就大叫著說。

「好小子,貝利!」外公和男孩一起大聲叫喊。他們的讚揚把我高興壞了。我游過去追趕那些鴨子。鴨子一邊游,一邊還傻乎乎地嘎嘎叫。我靠那麼近,張嘴就拽掉幾隻正拍打著翅膀準備逃跑的鴨子尾巴上的羽毛。在我看來,這就代表我贏了。

整整一下午,我們都在表演「救救我」這個節目。知道男孩可以在池塘裡很好地保護自己之後,我的焦慮逐漸消失了。可每次我跳進水裡將他拉回水面都能讓他非常開心。最後,鴨子全部爬出池塘,坐在岸邊不解地望著我們。我一直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能像其他鳥兒一樣飛到樹上去。

我看不出任何離開農場的原因,但一天後,爸爸來了,媽媽開始從這個房子走到那個房子,打開抽屜將東西都取出來。我有種感覺,我們又要走了。我焦急地踱來踱去,擔心自己被丟在後面。直到男孩喊「上車!」我才爬進車將頭探出窗外。閃耀,就是那匹馬,瞪著我。我把她的反應理解為赤裸裸的嫉妒。在我們離開之前,外公和外婆都給了我一個擁抱。

回家讓我們很激動,我也很高興又能回到居民區裡那些我熟悉的孩子和狗狗朋友們身邊,但不包括多煙兒。我們一起做遊戲,我追球,還跟好朋友棉花糖打架,玩得不亦樂乎。幾天後我們都早早起床,我發現自己再一次被隨隨便便地扔進了車庫,一切都毫無防備。我立刻從狗狗門裡衝出去,卻發現媽媽和伊森正準備離開。伊森和其他孩子一起朝同一輛黃色公共車跑去。

哦,真受不了。我叫了一陣子,住在街尾的棉花糖回應了幾聲。我們就那樣你來我往地汪汪叫,但是這沒你想的那麼有意思。我灰溜溜地回到車庫裡,厭惡地嗅了嗅狗狗屋。我決定我絕不會一整天呆在這兒,即便這裡是最柔軟的地方也不行。

我看到門縫底下露出多煙兒的爪子,於是探著鼻子嗅了嗅,然後挫敗地歎了口氣。從她身上,我沒有嗅到一絲同情。

既然我現在是只大狗,夠到門把手應該不是什麼難事。突然,我覺得自己能做點事來改變一下窘境。我將爪子放在門上,用嘴咬住門把手轉了轉。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我不停地試。最後,卡噠一聲,門開了。

多煙兒一直坐在另一邊,說不定還在笑,但是我看到她時,她已經不笑了,眼眸變得越來越深,然後轉身跑了。自然而然,當她轉了個彎時,我汪汪叫著跟上去滑過轉角。

呆在房子裡的感覺非常不錯。昨晚上,門前的大桌子上放著一頓披薩大餐,現在依然端端正正擺在桌上,很容易就能夠得到。我將它拽到地上,津津有味地扯開硬紙板,扯掉不合口味兒的地方,而多煙兒裝作嫌惡地望著我。接著,我又吃了她一罐貓食,將罐子舔得乾乾淨淨。

一般情況下,我不能睡在沙發上,但現在我看不出任何照規則行事的理由。顯然,一切都變了;我靠自己的力量回到了房子裡。我窩在沙發裡美美睡了一覺;枕頭很柔軟,太陽很溫暖。

過了會兒,我意識到太陽已經落山了,真是不怎麼方便。我咕噥著在沙發上換了個位置。

沒過多久,我清楚地聽到櫥櫃被打開的聲音,於是跑過去看是怎麼回事。多煙兒蹲在桌子上,伸出爪子打開一扇櫃門。她真是太有膽量了。我聚精會神地望著她跳進櫥櫃,小小的鼻子在櫥櫃裡的美食上聞來聞去。她低頭望著我,好像在算計什麼。

我決定咬一咬自己的尾巴,但當我轉回來時,我驚奇地發現多煙兒咬著一袋子食物。一次,兩次,直到第三次,她才將那東西從櫥櫃裡拉出來扔到地板上。

我隔著塑料袋咬了一口,咬到一些嘎吱響的鹹東西,然後就狼吞虎嚥地吃了個精光,以防多煙兒跳下來分自己的那一份。可她只是蹲在那冷冷地望著我,然後又扔下來一個裝著柔軟甜麵包的袋子。

那時那地,我覺得自己一直都誤會多煙兒了。之前吃她的貓糧幾乎讓我覺得自己很壞,可是這基本上也不能算是我的錯,是她自己沒有吃完。她在期待什麼呢?

我自己打不開櫥櫃;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精通那個領域。然而,我卻可以從袋子裡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條麵包,拽到地上,又是一番狼吞虎嚥。廚房的垃圾桶沒蓋子,我試探著舔了一下,黑黑的沙礫立刻沾滿了我的舌頭,還有一些蛋殼屑和塑料容器——都不能吃。我將那個塑料傢伙啃啃後扔到了一邊。

公車停下時,我正等在外面。切爾西和托德都下來了,就是沒看到男孩。這說明他會跟媽媽一塊兒回家。我回到房子裡,從媽媽的衣櫃中拽出許多鞋子,不過我沒有啃;吃了多煙兒給我的那些零食讓我覺得有些瞌睡。我站在臥室,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躺在沙發上——那兒已經沒太陽了,或者是躺在地毯上有一小塊陽光的地方。真難抉擇。當我終於選擇太陽時,我心神不寧地躺下,不知道自己選得到底對不對。

聽到媽媽的車門砰地響了一聲,我立刻穿過房間衝到車庫,從狗狗門鑽出去,衝著籬笆搖尾巴。沒有誰比我更聰明了。伊森飛快地朝我跑過來,在院子裡跟我做遊戲,媽媽走上車道,高跟鞋噠噠響。

「我想你,貝利!你今天過得有意思嗎?」男孩撓著我的下巴問。我們熱切地望著對方。

「伊森!來看看貝利幹了些什麼!」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這麼嚴厲的聲音喊出來,我耷拉著兩隻耳朵。多煙兒和我暴露了。

我們回到屋子裡。我走到媽媽身邊,使勁兒搖尾巴,這樣她應該會原諒我了吧。她手中拿著其中一個被撕成碎片的袋子。

「通向車庫的門打開了,看看它幹了什麼。」媽媽說,「貝利,你是只壞狗狗。一隻壞狗狗。」

我低著頭。雖然技術上講,我沒做錯什麼,但我意識到媽媽非常生我的氣。伊森也一樣,特別是他開始在地上撿一片片塑料碎片時。

「它究竟是怎麼跑到桌子上去的?肯定是跳上去的。」媽媽說。

「你是一隻壞狗狗,一隻壞壞的壞狗狗,貝利。」伊森對我說。

多煙兒晃晃悠悠走進來,懶洋洋地跳上桌子。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是一隻壞貓咪,一隻壞壞的壞貓咪。

奇怪的是,沒有誰對多煙兒在這場陰謀中的角色多說一個字。相反,他們給了她一盒新鮮的貓糧!我滿懷期望地坐在那兒,盤算著自己至少能得到塊兒狗餅乾吃吧,可大家只給了我幾個憤怒的眼神。

媽媽推著拖布在地上轉,男孩提著一袋子垃圾去了車庫。

「貝利,真的很糟糕。」男孩又對我說。顯然,大家克服困難的時間要比我長。

我呆在廚房,突然聽到媽媽一聲驚叫:「貝利!」

我估計她看到自己的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