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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 高歌 1963-1967年 第三十四章

喬治的公寓在國會山附近一幢又高又窄的維多利亞式排屋的頂樓。和現代的住宅相比,他寧願住在這裡:他喜歡十九世紀房屋特有的結構。他有幾把皮椅、一個高保真音箱、幾個書架和代替了繁瑣窗簾的帆布百葉窗。

維雷娜的出現更是給這套公寓錦上添花。

他喜歡看著維雷娜在公寓裡的日常起居:坐進沙發踢掉鞋;穿著胸罩和短褲煮咖啡;裸體在浴室裡刷她那口完美無瑕的牙齒。但他還是最喜歡看維雷娜這時睡在床上的樣子:柔軟的嘴唇張開,表情安寧,纖細的手臂微微舒展,露出性感的腋窩。喬治常會湊上前,親吻她的腋窩。維雷娜總會哼上幾聲,但不會醒來。

維雷娜每月來一次華盛頓,每次都會住在喬治的公寓。每月一次的相見讓喬治很是難耐。他希望維雷娜能一直待在身邊。但維雷娜不想放棄她在亞特蘭大的馬丁·路德·金那裡的工作,喬治也同樣無法離開鮑比·肯尼迪。兩人的關係只能停滯不前。

喬治起身,光著身子走進廚房。他煮上了一壺咖啡,想到了只顧著和傑姬一起懷念兄長、政治生涯無限受阻的鮑比。

鮑比是公眾希望的副總統人選。十一月時約翰遜沒有請求鮑比成為他的競選夥伴,但也沒把鮑比從可能的人選之中劃掉。約翰遜總統和鮑比·肯尼迪都不喜歡對方,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組隊在競選中帶領民主黨走向勝利。

無論如何,鮑比只要稍加努力就能和約翰遜交上朋友,擺低一點姿態就能和林登長期合作。喬治和朋友斯基普·迪克遜做著謀劃:約翰遜總統接受鮑比和艾瑟爾的邀請,去他們在弗吉尼亞州希克裡山的宅邸進行午餐會;兩人當著眾人的面在國會山的走廊裡握幾次手,或讓鮑比在演講中說林登是哥哥合適的繼任者。這些安排都不難做到。

喬治希望這些能夠發生。選戰可能可以使鮑比擺脫悲痛所致的懶散,也可以讓他享受到參加總統競選的喜悅。

和對司法部長的職位進行變革一樣,鮑比也同樣能在通常無關緊要的副總統工作中做出非同一般的事業。他可以在自己信仰的事業上提出備受矚目的主張,民權法案就是其中一個方面。

但鮑比首先得恢復以前的活力。

喬治倒了兩杯咖啡,回到臥室。上床前他打開了電視機。和埃爾維斯一樣,喬治在每個房間都放上了電視機:太久不看新聞,他就會渾身不自在。「我們來看看誰能贏得共和黨在加利福尼亞的預選。」他說。

維雷娜睡意矇矓地說:「寶貝,我想就這麼睡到死。」

喬治笑了。維雷娜經常能逗他發笑。這是她身上最好的地方之一。「別鬧了,」喬治說,「你不是也想看新聞嗎?」

「你說得對。」她坐起來,啜飲著喬治拿來的咖啡。床單從維雷娜身上落下,喬治努力不去看她的裸體,把注意力集中在電視畫面上。

在共和黨的預選中領先的是來自亞利桑那的右翼參議員巴裡·戈德華特和提倡自由主義的紐約州州長尼爾森·洛克菲勒。戈德華特痛恨工會,痛恨社會福利,痛恨蘇聯,尤其痛恨民權法案。洛克菲勒擁護取消種族隔離,是馬丁·路德·金的崇拜者。

至今兩人的對抗一直很膠著,但昨天在加利福尼亞州的預選可能是決定性的。勝者可以得到加利福尼亞州所有的選票,這些票數佔了共和黨預選總票數的百分之十五。昨夜的獲勝者幾乎肯定能拿到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提名。

廣告結束以後,新聞開始了,共和黨的預選是這天的頭條新聞。戈德華特贏得了加利福尼亞。他的優勢不大——百分之五十二對百分之四十八。但他贏得了加利福尼亞州的所有選票。

「天啊!」喬治驚歎道。

「是啊,糟得不能再糟了。」維雷娜說。

「確實非常糟,參加最後總統選舉的人中竟然有一個是不折不扣的種族主義分子。」

「也許有好的一面,」維雷娜爭辯道,「他一參選,明事理的共和黨人就會轉投民主黨,不會讓戈德華特得逞了。」

「可以對此抱些希望。」

電話響了,喬治拿起床邊的分機話筒。他很快就聽出了電話那頭斯基普·迪克遜那拉長調子的南方口音:「看到加利福尼亞共和黨的預選結果了嗎?」

「該死的戈德華特贏了。」喬治說。

「我們覺得這是個好消息,」斯基普說,「洛克菲勒也許能擊敗我們民主黨的候選人,而戈德華特這樣的極端保守派就好對付多了。約翰遜一定會在十一月以秋風掃落葉的氣勢把他擊垮的。」

「馬丁·路德·金的人也這麼想。」

「你怎麼知道的?」

喬治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維雷娜是這麼說的。「我和……他們中的人談過了這次的結果。」

「你已經和他們談過了?選舉結果可是剛剛公佈的啊!喬治,你不會是和金博士睡在一起吧?」

喬治笑了。「你別管我和誰睡在一起。約翰遜得知這個結果的時候說了些什麼?」

斯基普猶豫了一下。「你肯定不喜歡聽。」

「我一定要知道。」

「他是這麼說的:『現在不需要那個小畜生的幫忙就可以贏了。』很抱歉,但既然你問了,我就得照實對你說。」

「真該死!」

小畜生指的是鮑比。喬治馬上看出了約翰遜在政治上的考量。如果洛克菲勒贏得了共和黨的提名,約翰遜就必須在自由派選民身上花一番工夫,就要仰仗鮑比去贏得這些人的人心了。但對手是戈德華特的話,民主黨和共和黨的自由派人士就全都歸在約翰遜旗下了。約翰遜的對手變成了大多數是種族主義分子的白人工人階級。他不再需要鮑比了——事實上,鮑比的存在反而對他不利了。

斯基普說:「喬治,很抱歉,但這就是現實中的政治。」

「嗯。我會告訴鮑比的,儘管他可能已經猜到了。謝謝你。」

「應該的。」

掛上電話以後,喬治對維雷娜說:「約翰遜不想讓鮑比做他的競選夥伴了。」

「這很自然。他原本就不喜歡鮑比,現在不需要他了。他會選誰來代替鮑比呢?」

「基尼·麥肯錫、赫伯特·漢弗萊或是托馬斯·多德。」

「那鮑比將會置於何地?」

「這就是問題所在,」喬治站起身,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然後回到床上,「總統遇刺以後,鮑比這個司法部長就不起作用了。我仍然在努力推動著南方各州必須允許黑人參加選舉的法案,但鮑比對此卻絲毫不感興趣。他甚至把自己傾注了那麼多心血的打擊有組織犯罪都給忘了。我們設法給吉米·霍法定了罪,但鮑比根本不過問。」

維雷娜敏銳地問:「那你會怎麼樣?」維雷娜是少數幾個像喬治那樣會事事想在前面的人。

「我也許會辭職。」喬治說。

「哇。」

「近半年來我一直停滯不前,我不想讓這種狀態繼續持續下去了。如果鮑比到了強弩之末,我就要繼續走我的路了。鮑比是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但我不想把一生都搭在他身上。」

「你準備做些什麼?」

「我也許可以在華盛頓的律師事務所找到份好工作。我在司法部工作了整整三年,這段經歷對我的價值非常大。」

「美國的律師事務所不怎麼僱用黑人。」

「沒錯,許多法律事務所甚至不給我面試的機會。但也有些律師事務所為標榜自己的自由主義精神願意僱用我。」

「真的嗎?」

「形勢在不斷發生著變化。林登對就業問題就很是上心。他曾經給鮑比寫過信,抱怨司法部僱用的女律師太少了。」

「約翰遜真是好樣的。」

「鮑比被那封信氣瘋了。」

「所以你準備去律師事務所工作?」

「如果仍然留在華盛頓的話,我就準備找家律師事務所工作。」

「你還會去什麼別的地方嗎?」

「如果金博士需要我的話,我想我會去亞特蘭大。」

「你會搬到亞特蘭大嗎?」維雷娜陷入了深思。

「我可以搬去亞特蘭大。」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默默地看著電視上的畫面。新聞播報員說林戈·斯塔爾患上了扁桃體炎。喬治說:「搬到亞特蘭大的話,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維雷娜陷入了沉思。

喬治問:「你喜歡這種安排嗎?」

維雷娜仍然什麼話都沒說。

他知道維雷娜為什麼會這樣。喬治沒說他們將怎樣在一起。雖然他還沒計劃過,但他們確實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維雷娜在等待著他的求婚。

喬治的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浮現出瑪麗亞·薩默斯的形象。他猶豫了。

電話響了。

喬治拿起電話。「喬治,該醒醒了。」電話那頭傳來鮑比打趣的聲音。

喬治集中起注意力,試圖把和維雷娜結婚的事情暫時拋到一邊。鮑比的聲音聽上去比前些時候歡快得多。喬治問他:「看到加利福尼亞共和黨的初選結果了嗎?」

「看到了,這意味著林登不再需要我了。因此我準備競選參議員。你怎麼看?」

喬治非常吃驚。「哪個州?」

「紐約州。」

鮑比這是想進入參議院了。也許他的出現可以震動那些抗拒和拖延新法案的老頑固參議員。「太好了。」喬治說。

「希望你能加入我的競選團隊。你看怎麼樣?」

喬治看著維雷娜。如果不是這通電話,他可能已經向維雷娜求婚了。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可能再去亞特蘭大了。他將加入鮑比·肯尼迪的競選團隊。如果鮑比獲勝的話,他將為肯尼迪參議員工作,重新回到華盛頓政壇。頃刻間,形勢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然好了,」喬治說,「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