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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長城試槍

星期天一早蠻涼的,太陽出來好一會兒才暖和了一點兒。今兒徐太太不過來。本來說是逢十,沒三天就改成星期天休息。

李天然自己隨便弄了點兒東西吃,穿了條卡其褲,長袖藍棉運動衣和黑皮夾克,下邊一雙白色網球鞋。出門之前帶上了那一頁的《燕京畫報》。

他不知道藍青峰有什麼事找他。也許就是說說話。可是又為什麼這麼早?

藍青峰正在大門口那部Packard前頭跟長貴說話。李天然眼睛一亮。藍老竟然如此瀟灑的打扮。一條灰色法蘭絨西褲,黑皮鞋,開領藍襯衫,黑棉襖,大銀扣,脖子上繞著長長一條白絲圍巾,手中握著一根烏木枴杖,腰板兒筆直地站在那兒。

「咱們走,你開。」藍青峰等他一到了跟前就上了車。李天然坐進駕駛位,掏出來墨鏡戴上,發動了車,上了擋,慢慢朝著東四大街開,「怎麼走?」

「出城,走西直門。」藍青峰也戴上了太陽眼鏡。

大街上車子很多,人也很多。有好些老頭老太太坐在背風牆邊曬太陽。李天然不快不慢地繞過鼓樓,什剎海,順著軌道,躲著電車,拐上了新街口。

城門給塞住了。他擠在汽車、洋車、板車、自行車中間等。聽街邊看熱鬧的人說,前頭有部日本卡車撞了個推車的。等吧!李天然點了支煙。才抽兩口,前邊兒車開始動了。

他們出了城,都沒說話,不到二十分鐘就過了海澱。藍青峰這才指著一條岔路說,「往西北旺開。」

這兒已經非常鄉下了。大道兩旁一排排柳樹,過去就是田野。也不知道種的都是些什麼,反正早都給收了割了。剩下的是一片一片黃土。路上沒什麼人,偶爾繞過一輛騾車。農地上也沒人,只是遠遠的右前方,從地面上揚起了好大一片沙土,遮住了半邊天。微微陣陣「隆,隆」的聲音隨著風傳了過來。藍青峰叫他停下來。

「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他在車內用手杖頭一指遙遠前方上空像烏雲似的一片塵土。

李天然搖搖頭,點了支煙。

「日本華北駐屯軍大演習。」

「哦?」李天然注視了一會兒,「離城這麼近?」

「已經搞了一個多禮拜了……步兵,騎兵,坦克……還是實彈……在向二十九軍示威。」

「哦?」

「南苑那邊也在演習,石景山那邊也有……都是以攻打北平為目標……」藍青峰舒了口氣,「走吧。」

就這麼一條土路,可是李天然過了西北旺之後還是問了一句,「咱們去哪兒?」

「南口。」

「那怎麼不走清河,沙河?」

「這麼走是來看看他們演習。」

李天然沒再問了。他們又開了二十分鐘,到了那個破破舊舊的小鎮陽坊,也沒停,也沒慢下來,穿城而過。李天然覺得這位藍青峰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董事長。

南口不比陽坊大到哪兒去,只不過因為有條京張鐵路經過這兒到青龍橋,再奔張家口,所以大街上多了幾家飯莊客棧。藍青峰叫天然把車停在路口一家「天壽山飯店」門前。

門口等著一個人,像是掌櫃的,跟藍青峰打了個招呼,再一揮手。李天然從反視鏡中看見後頭有個十來歲小子,牽著兩頭土色毛驢兒過來。

藍下了車,「後頭有個背包兒。」李天然搖上車窗,也下了,到後車廂取出一個皮背包。

「咱們上驢吧……」藍青峰跨上了頭一匹。李天然背上了包,剛騎上,藍青峰那頭已經篤篤地往前走了。

李天然小時候跟師父來過這兒,不過是從西直門站搭火車上青龍橋。他也走過南口、居庸關、八達嶺幾個關口,可是沒多少印象。今天,騎著顛顛的毛驢兒,他才看清楚前面是一層層高山峻嶺,有尖有禿,有陡有斜,樹不多,不時可以瞄見一段段一截截半垮不垮的城牆,偶爾依著山脊露出來一兩座望樓。

天氣非常好,藍天很高,清涼乾淨,太陽照在身上挺舒服,陣陣微風,順的時候聽得見遠遠傳過來一聲聲微弱的火車笛鳴。

兩頭驢一前一後,沿著一條碎石子小道,慢慢往高處爬。下了一個小山谷,又順著一個禿坡騎了快半小時,藍青峰才把他的驢穩住,前後左右掃了一眼,「就這兒吧。」

李天然實在看不出這一帶有什麼特別。前面不遠的山頭上是一截沿著很陡的山坡脊樑升起來有一丈多高的城牆。倒垮得很厲害,高處轉角有個敵台和一些垛口。再過去是一層比一層高的山峰,灰灰綠綠的,並不出色。回頭看也是一起一伏的山嶺,不見絲毫人煙。他們下驢的一片斜地上稀稀落落長了些雜草,幾棵一兩個人高的樹,幾叢灌木。石頭縫之間流動著一股淺之又淺的溪水,不時反射出閃閃日光。有幾隻鳥在飛在叫。

藍青峰把口韁拴在小溪旁一棵矮樹上。李天然跟著下驢照做。二人伸了伸手腳。太陽很大,微風帶點涼。碧藍天空難以覺察地浮著幾朵淡淡的白雲。兩頭毛驢低頭靜靜喝著溪水。

他們找了一塊還算平的草地坐下。藍要過來背包,取出兩大瓶「玉泉山啤酒」,一條用蠟紙包著的鹵牛腱和四個饅頭,再掏出來一把萬能刀,先用它開了啤酒,又用它來切牛肉。

「背了老半天,原來是這些玩意兒。」李天然仰頭灌了幾口啤酒。

「沒叫你白背吧!」藍也喝了兩口,然後用酒瓶一揮,「這一帶你熟不熟?」

「不太熟。」

「我們打南口過來,正前方那座山偏東就是居庸關,再翻幾層山就是北口八達嶺。這三道城牆是守北京的內長城……」他又喝了兩口,「外長城的關口可多啦,光是這一帶,往西是張家口,東邊沒多遠是古北口,當年戚繼光在那兒練過兵……再往東還有喜峰口,冷口,一直到山海關。」

「您都去過?」

藍青峰點點頭,邊吃邊說,「差不多,還有我們山西那邊的娘子關,平型關,雁門關,就是那個『趙家天子楊家將』那個雁門關……都去過。再往西,甘肅也去過,可是玉門關,陽關,早就沒了,最多一兩個土堆,就只剩下了一個嘉峪關……」

這些地方李天然可全沒去過。十二歲那年跟師父跑過好幾個省,可是那幾次是跟著師父去料理些事情,不是遊山玩水。他突然覺得,等目前的事給了了之後,應該獨自一人,大江南北跑上幾年。

「這些年在美國,聽說過這兒的長城抗戰沒有?」

「聽到過一點兒,電影院裡也看過一些新聞紀錄片,像喜峰口的大刀隊,還有什麼『塘沽協定』,美國報上也都登過。」

「最近一兩年的事兒呢?」

「馬大夫給我說了說,報上也看了些。」

兩個人靜了下來,慢慢地吃,望著亂峰,藍天,白雲。

「那你怎麼看?我是說華北今天這個局勢?」

李天然對著瓶子喝了幾口,今天是來探聽我嗎?何必跑這麼老遠來打聽?「我看不怎麼妙。」

「紅軍給趕到了陝北,聽說了吧?」

天然點了點頭。

「委員長的『安內攘外』,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天然又點了點頭。

「那你怎麼看?」

李天然沉默了會兒,搖搖頭,「這種國家大事,我搞不懂……反正,管你什麼政策,成功就對,失敗就錯。」

藍青峰笑了,「原來你是一個實用主義者。」

「那我不知道……我是這麼看,誰贏誰講話。」

兩個人吃完了,四處走動了一會兒。藍青峰又開了兩瓶,「我沒見過你師父,可是聽馮玉祥提過幾次……顧大俠顧劍霜,武林尊稱『太行劍』的是吧?」

李天然點點頭。他知道馬大夫也說了。

「你們俠義道,還有綠林道,我年輕時候見過幾位……可是說來慚愧,我還從來沒見過會功夫的露兩手……」

原來費了這麼大勁兒來到這個山窪子,是要我露兩手……李天然看了看他坐的草地四周,看到左腳跟前兒土裡半埋著一個核桃般大的石子兒,就挖了出來,擦了擦,圓圓的,又掂了掂,重量還可以,再用眼睛一瞄草地上躺著的空啤酒瓶。藍青峰會意,拿起了空瓶,站了起來,向前方上空用力拋出去。李天然仍坐在草地上不動,兩眼注視著瓶子升空,把小石子兒換到了右手,身不搖,肩不動,只一振手腕——微微一聲「嗖」,小石子兒在十幾步外二十來尺空中追上剛要下降的酒瓶,「啪」一聲給打成碎片,散落下來。

「好!」藍青峰輕輕一喊。

他偏頭看了一下李天然,「練這麼一手功夫,得幾年?」

李天然陷入了陣陣回憶,「暗器好像是十歲那年開始練的……」

藍青峰彎身從皮背包裡取出一把鐵灰色手槍。李天然一愣,呆呆望著。藍查了下彈夾,開了保險,右手緊握著槍把,左手往回一拉,上了膛,也用眼睛一瞄另一個空瓶。李天然面無表情,撿了起來,坐在地上又一振腕,把瓶子丟到差不多高度。藍青峰舉起右臂,稍微一瞄,一扣扳機,「砰」——酒瓶給打得粉碎。山谷裡響了兩聲回音,驚飛起十好幾隻麻雀。

「好!」李天然也輕輕一喊。

那兩頭毛驢一驚,仰著頭叫了幾聲,跺了幾下腳,喘了幾口氣,又低頭吃草了。

「這是把Colt.45,半自動……」藍青峰撫摸著槍膛,「是位美國上校送給我們馮先生的。我離開部隊的時候,他又送給了我……看不出這把手槍有二十多年歷史了吧?還參加過歐戰……」他用左手反握著槍,伸出給天然,「要不要試試?」

李天然又一呆,仰頭盯著面前那把手槍,猶豫了幾秒鐘才慢慢起身,接了過來,握在手中,又注視了好幾秒鐘。

他四處張望,往前走了幾步,盯著看二十幾步外那段陡陡斜斜,大半倒垮的城牆,用左手一指,「從下邊兒數,第三個垛口兒左邊兒夾著一塊發白的石頭……」

藍青峰摘下了墨鏡,找了一會兒,才看見那塊拳頭大的白石頭,臉上浮起一絲懷疑的笑容——

「砰!」

又有十來只麻雀驚飛亂叫。藍青峰在谷中回音還在那兒飄蕩的時候,往前搶了幾步,仔細查看城牆頭倒數第三個垛口。白石頭沒了。他戴上了墨鏡,把白圍巾撩到肩後,轉身到了天然面前,接過了手槍,扣上了保險,聲音有點激動,「天然,天然……你真是天生的!」

李天然沒有說話,坐回草地,仰頭灌了幾口啤酒。藍也坐了下來,「你什麼時候……你哪兒學的?」

「美國……馬大夫女兒有個同學,山上有個小別墅。我們在那兒度過假……就打過三回……不難……」

「老天!你已經一身功夫了,現在槍又打得這麼準……老天……」

「唉……」李天然深深歎了口氣,「我師父一家四口全毀在這個玩意兒上……太行南北,山左山右,誰不知道『太行劍』顧劍霜?誰不敬畏太行派掌門?結果?四十年的武藝,一個子彈就完了!」

風微微在吹。藍青峰坐在那兒動也不動。

「這還不說,靠功夫吃飯的人,給這個玩意兒給搞得……如今連飯都沒得吃了……」李天然呆呆地遙望著天空,目送著又一群野雁南飛。太陽開始偏西。

「我知道,時代變了……」藍靜靜地說,「我都不敢相信今天還有你們這種人……」他又在摸手中的槍,「唉……你大概是最後一批了……」他取出了彈夾,一併放進背包,「該往回走了。」

李天然心中有股說不出來的悶。

他們喝完了剩下的啤酒,清理了下草地上的東西,到樹後解了個手,上了毛驢。

在一步一顛的毛驢上,他逼自己一層一層剝掉離他太遠的事。他沒時間去擔憂日軍大演習,也沒心情來感歎時代變了。他有眼前的急事未了。他知道今天是個機會,那張畫報就在他夾克裡。不用馬大夫再提,他也看得出來藍青峰認識人多。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他也沒什麼別人可以托……二人無語地下了驢,上了車。

「聽說你碰見你師叔了。」

「是……半個月前……」果然,馬大夫和藍經常來往。他決定只要藍青峰不提,他也不提是怎麼碰頭的。

「跟你住?」

「是。」

「早知道的話,今兒約他一塊兒來。」

「他上通州去了。」

藍青峰「哦」了一聲。公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很好開,只是路不怎麼平,沒法開快。西下的太陽從汽車後窗,穿過揚起來的黃土,直照進來。

李天然瞧見前頭有棵大柳樹,慢了下來,停在路邊樹下,熄了火,搖下了窗。

藍青峰看了他一眼。天然也沒言語,從夾克口袋裡掏出那張畫報,遞給了藍,「後排左邊兒第二個,那個圓臉日本人,您認得嗎?」

藍摘下了墨鏡,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他是其中之一,是他和……我大師兄下的手。」

藍青峰仔細看了遍,輕輕「哼」了一聲,「既然能出席簽署《航空協定》……也許是駐屯軍的,也許是領事館的,也許是財團的,日方出資的是『滿洲航空株式會社』……也可能是關東軍……你確定是他?這麼些年?就憑這麼一張黑乎乎的照片?」

「就是他。」

「應該不難查,至少叫什麼,幹什麼……」藍還了畫報,「我給你問問。」

「那順便打聽一下朱潛龍……」

二人靜靜坐在車裡,遙望著遠遠幾縷炊煙。半天,半天,藍青峰才慢慢開口,「你想過沒有……就算你找到了你的仇家,那個日本小子和那個姓朱的……也把他們給幹掉了……你知道這會鬧出多大的案子嗎?今天今日……你以為就這麼簡單就可以殺人了事?」

李天然感覺出藍青峰這些問話的走向。他知道很難跟外人說清楚,可是還是說了,「藍老伯,」他平靜地回答,「這是我們江湖上的事……」

「哦……」

「只能照我們江湖規矩來辦。」

藍青峰點點頭,「我明白,報仇是你們的江湖規矩,可是在我們社會,這是法律的事……」他頓了頓,「聽過施劍翹這個人嗎?」

李天然隱隱有點印象,可是不記得是誰,只好搖頭。

「上個月剛給特赦……來了北平。」

「哦,對了,報上提過。」

「天大的案子……」

「哦?」

「去年十一月……你還沒回來……就在天津一所佛堂,施劍翹三槍打死了那個叱吒風雲,不可一世,幹過五省聯軍總司令的孫傳芳。」

「哦?」

「她父親也是軍人,叫孫傳芳給宰了,民國十四年吧……施劍翹那會兒才二十歲……反正,做女兒的從此就一心一意為父報仇……等了十年,給她報成了。」

李天然一下子明白了……真要說的是他。

「她不是你們江湖上的人。她有家有子有女……官司打了一年多,上過天津地方法院,河北高等法院……總而言之,社會輿論同情她,可憐這位孝女……結果,本來應該死刑,至少無期徒刑,最後,今年初,給判了七年有期……可是,就上個月,施劍翹又給國民政府特赦……」

李天然點了支煙,噴出長長一縷,靜靜等著聽。

「我提這些是想說明兩件事……第一,不管她多有道理,也不管社會有多同情,還是得經過法院審判。第二,她給特赦跟這一切都無關……她給特赦是因為她的家世。」

「家裡幹什麼?」

「她父親叫施從濱,做過濟南鎮守使,還幹過軍長……不過特赦不是因為她這位爸爸……她有位更了不起的叔叔。」

「誰?」

藍青峰沉默了片刻,「你去過中山公園?」

「剛去過。」

「沒看見『公理戰勝』石牌坊那邊有兩尊銅像?」

「哦……金主編跟我提了,還沒去。」

「其中之一就是施劍翹的叔父,叫施從雲,前清新軍第二十鎮營長,駐守海澱灤州……我的老長官馮玉祥是他的營附,為了響應武昌十月革命,一塊兒搞了個『灤州起義』,建立了一個『北方革命軍政府』……施從雲做總司令,馮玉祥當他的總參謀長,可是給袁世凱壓下去了,幾個頭頭,只有馮玉祥劫後餘生……」

李天然還是覺得要說到他頭上,只是感到藍青峰這個彎兒,繞得太遠了。

「主要靠馮玉祥在南京替她遊說,請政府照顧烈士遺族……何況孫傳芳又不是什麼英雄偉人,只不過是一個應運而生的北洋軍閥……就這樣,槍殺孫傳芳的施劍翹就給特赦了。」

李天然有點明白了。

「這說明了什麼?」

李天然沒有言語,把煙蒂彈了出去。

「其一,時代變了,多麼有理由殺人,也要接受法律制裁。其二,顧大俠顧劍霜,不論他在你們江湖上多有名氣,多了不起,本領多大,武功多高,幹了多少痛快事,他……他究竟不是搞起義革命殉國的烈士……」

李天然完全明白了。

「所以,你想,就算你得了手,你怎麼下場?」

「下場?」李天然哈哈一笑,「他們得先逮住了我!」

「你以為北平警察都是廢物?」

「那倒不是……可是您再反過來看,朱潛龍他們殺了我師父一家四口,六年了,到現在不還是逍遙法外?」

藍青峰深深歎了口氣,「說的也是。」

「而且朱潛龍也不是孫傳芳。」

「當然不是……」藍在思索……過了片刻,「施劍翹不是江湖上的人,可是你是……」

李天然發現藍青峰轉了話題,隱隱覺得他又抓到了什麼。

「你們江湖有你們的世界,這個我明白,可是……要是你們那個俠義江湖,你們那個武林世界,跟我們這個世間江湖,我們這個凡人世界……要是有一天這兩個世界碰到了一塊兒,你又怎麼辦?」

「還是照我們江湖規矩辦。」

藍青峰輕輕歎了一口氣,將車窗搖上,「走吧,天黑了不好開。」

等車子上了土公路,藍才喃喃自語,「唉,一打起仗來,什麼規矩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