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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馬魯姆火山,地獄也是天堂

瓦努阿圖不歡迎我們

要征服馬魯姆火山,需要先征服當地的土著人。否則他們會送給我們飛鏢、利劍,最後把我們的屍體扔進火山裡。

這是我們嚮導帕斯卡給我們的告誡。他撂挑子了,不跟我們去火山。

還是「四人幫」,我、梁紅、魏凱、曾喬,帶了500多公斤行李,繩索、攀巖登山設備、拍攝儀器等,飛抵瓦努阿圖首都維拉港。

零點到達,走程序排隊出關,超重行李申報。再取行李發現一卷250米的繩子不見了。這繩子是特製的,耐酸腐蝕和高溫的,下到火山裡面用,在外面不好配。出師不利。

報失完,我們四個把幾百斤的行李生扛出機場,早已人困馬乏。時間差不多到了凌晨一點,在國內就約好來機場接我們的嚮導和車也沒出現。給帕斯卡打電話,關機。

天上還下著雨,瓦努阿圖好像並不歡迎我們。

策劃來瓦努阿圖征服馬魯姆火山的計劃,已經兩年了終於成行,卻磕磕絆絆不斷。

大自然是美的,大自然的力量是恐怖的。離開汶川後我們還去了幾個泥石流現場,種種大自然製造的天災,讓人凝噎。地震、海嘯、乾旱、洪水、泥石流,這些大自然的力量帶來的只有傷害。

「有沒有將大自然的力量和美結合在一起的地方?」我問梁紅。

「火山。」

這兩個字蹦出來的時候,我腦袋一下子像被點醒一般,對了,火山。火山是自然界裡最具爆發性的力量,充滿了雄性魅力,壯觀,壯闊。我認為,每個男人都會想去近距離接觸,親身體會一番。

世界上最活躍的兩座活火山,埃塞俄比亞的埃塔阿雷火山和瓦努阿圖的馬魯姆火山,都有一個很活躍的熔岩湖。我想起來一件事情,一個澳大利亞的朋友告訴我,新西蘭有個探險團隊,他們去世界各地拍火山,拍了將近20年,但就對馬魯姆火山沒轍。19年來,他們每年都會去一兩次,試圖下到火山口裡去,但一直沒有成功。

老外做不到,中國人能夠做到。我的「狹隘」民族觀又開始作祟了。

查資料,瞭解火山知識;學攀巖技能、火山生存技巧,開飛機;準備登山、拍攝器材。前前後後,我們準備了足足兩年。從切爾諾貝利回來之後,我覺得時機成熟了。

馬魯姆火山是瓦努阿圖人的聖山,不是想上就能上的,還得經過多方許可。最初他們開價1000萬美金,這已經不是在要錢,而是根本就不想讓我們去。經過多方斡旋,最後,我們成功得到了瓦努阿圖最高行政法院和文化部的同意,可以登山並進行拍攝。但是他們也沒給事情打包票,火山下的安布裡姆島上土著那一關,得靠我們自己。

火山是大自然力量與美的結合,值得每個男人為之血脈賁張。

拍攝火山的這個動作,我已經練習過無數次。

上馬魯姆火山,必須要租飛機。我們跟一個叫菲利普的飛行員聯繫兩年了,他就是專門送各路探險隊上火山的。在出發前,我們卻聯繫不上他了。後來才知道,一次他飛越火山的時候,出了事故,機毀人亡。

沒有黑匣子,不知道飛機墜毀原因。有數據支持,飛越馬魯姆火山墜機,不是小概率事件。那裡也是個死亡禁區。

飛行員突然罹難,打亂了我們的行程部署,只能再找其他渠道。聯繫了帕斯卡,他推薦了私人飛機公司。11月底,我們終於得以成行。

現在,嚮導沒見著,訂好的酒店在電腦裡,沒網絡,找不到。我們被晾在了機場外的冷雨裡。

出門遇貴人,負責我們海關申報的那個人下班了,見我們4個人大包小包淋著,主動要幫我們找。他打了很多的電話,都不是我們訂的那個酒店。最後留曾喬、魏凱看行李,他領著我們一家一家地去找,依然不遇,但是碰到了一家有無線網絡的酒店。終於在郵箱裡找到了我們訂的酒店。

折騰了一宿,沒怎麼睡。之前的郵件裡,跟帕斯卡約了第二天早晨九點,在這家酒店見。一大早我和梁紅就去大堂候著了,很忐忑,他要再不出現,我們就抓瞎了,後面的行程計劃全都要改。

千呼萬喚始出來,九點半,那法國嚮導來了。說昨晚安排了接運的巴士去接我們。但是車去了,沒接到我們。還給他打電話,說要接的幾個中國人沒來。一回想,可能因為飛機晚點,我們中間還去報失行李,岔開了。一場誤會。

瓦努阿圖很美,度假勝地早就名聲在外。我們顧不上去欣賞這個島國的美景,先去了火山研究中心,查找近一個月的馬魯姆火山地震資料。那裡現在每天會有兩到三次地震,一般不會超過4級,包括岩漿囊的壓力,都在正常範圍之內。近期可以登陸,建議我們最多停留三天。

登山,紮營,探點,定錨點,下降。一番規劃後,我們定下了征服馬魯姆火山的計劃,計劃在火山口宿營八天。

我們開始大採購,儲備這些天在火山上的生活物資。食品水、發電機、原料,還有做飯的一套傢伙。那上面只能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帕斯卡帶我們去租飛機,海灘邊上,一個國內飛機票 火車票代售點大小的窗口,上頭印著一個飛機的Logo,就這兒了這麼簡陋的地方有飛機租?

人不可貌相,店不可鋪量。裡面有一個40多歲的大叔他有個飛機組,而且他也是瓦努阿圖唯一一個得到火山飛行許可的人。行業壟斷。

租了三架,兩架固定翼飛機,負責把我們和行李送到安布裡姆島;一架直升機,負責從安布裡姆把我們送到馬魯姆火山上。固定翼飛機在火山上是沒法降落的,不可能有滑行距離。

去到一個私人飛機場,機庫裡停著好幾架固定翼飛機,羅賓遜R66,低空飛行、登山探險最常用的一款。

我們運行李的車只能停在機場門口,物資加原來的裝備,將近一噸重。機場保安不管,讓我們自己搬上飛機。搬了一個回合就不行了,這得到猴年馬月!於是給租我們飛機那老闆打電話,對方很爽快,說馬上過來處理。幾分鐘後,他開著輛摩托飛奔而來,打了一個「OK」的手勢,這事兒他來辦。

跟保安溝通失敗,還是不放我們的行李車進機場。那老闆怒了,指著保安一通大罵,掉頭氣呼呼地進了機場。就見他開著飛機,朝我們滑翔了過來,到門口一個漂亮的原地掉頭,一揮手,搬!霸氣外露。

我們不約而同地豎起了大拇指,機場保安目瞪口呆。

行李裝機完畢。帕斯卡開車趕過來,機場通知他去拿我們丟失的行李,我們的繩子回來了。之前的種種不快一掃而光,最後的裝備也歸隊了。我們準備飛往安布裡姆島,向火山進發。

帕斯卡說:「接下來的路程得你們自己去了,我不能跟著你們去火山。」

為什麼?跟索馬裡摩加迪沙仇視美國人一樣,安布裡姆島土著仇視英國人和法國人。

瓦努阿圖是1980年才獨立的,之前的150多年,這片島嶼群一直是被英、法兩國殖民的。到20世紀中葉,還發生了多次大規模的反殖民、反白人運動。獨立後,土著們依然很痛恨白人。

因為昨晚的一場誤會,帕斯卡一直跟我們道歉。

在火山監控中心,我們查看了馬魯姆近一個月的活動狀態。

開飛機的老闆好威風,直接把飛機開到我們和行李跟前。保安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帕斯卡幫我們聯繫了在安布裡姆島上的另外一個嚮導喬伊斯。此人是當地土著的首領。那個島是屬於他的,無論是他的族人還是我們這些外來者,上了島,一切生殺大權,全由他掌控。

最後,帕斯卡重複交代,跟當地土著打交道是很危險的我們一定要謹慎。很多國外的探險隊,都在他們身上吃過苦頭一夥新西蘭人曾經被安布裡姆全島土著追殺,因為他們褻瀆了火山,褻瀆了土著的圖騰、神靈。

我們的嚮導是酋長

瓦努阿圖此刻在我們面前,展現了它最美的一面。島嶼鏈如一盤珍珠,撒在南太平洋上,83個島嶼星羅棋布。湛藍的海,甚至讓我們覺得很假,不像真的,怎麼可能這麼藍!

晴空萬里,飛機無法出沒雲層。俯瞰下去,是只有在電影裡才能看到的景象,真實立體地呈現在我們眼前。原始叢林莽莽如一張綠色的地毯,將一些島嶼覆蓋住。遠處火山帶煙霧繚繞,猶如仙境。

這一飛的目的地,不是馬魯姆火山,而是伊索爾火山這一帶共有四座火山,另外兩座已經沉寂,成了死火山;近幾十年,只有馬魯姆火山和伊索爾火山還在不定時噴發。

先簡後難,伊索爾火山的地理位置相對較低,山頂環境也比馬魯姆火山溫柔很多。我們要先去看看,拍攝一些視頻、照片,不打算下去。

到達伊索爾火山上空,天氣立馬變臉,開始降雨,和火山排氣相撞,周圍立馬一片雲霧,能見度就100米左右。飛機在山區飛行,這個能見度就是個噩夢。飛行員是個高手,為了滿足我們拍攝的要求,幾乎讓固定翼飛機處於懸停狀態,一點一點地往火山口那兒蹭,技術難度相當高。

機會難得,我和魏凱想嘗試一下航拍。但是機門怎麼也打不開,駕駛員騰出手來打手勢,兩人合力終於推開了。

風大雨大,打在臉上特別疼。但是門一打開,什麼疼都值了。整個火山都呈現在眼前,那個畫面,是我這些年走遍天涯海角,都不曾見到過的人間勝景。一時想不到更好的比喻,像是一鍋煮沸的紅油火鍋。這座火山看不見岩漿池,因為它一直持續噴發,一種放禮花的感覺,但是顏色要濃、要重。還伴隨著很大的衝擊波和陣陣濤聲。岩漿四濺,那種力量讓大地在震動。

天已經黑了,風越來越大,達到每小時200公里。酸霧也湧進了飛機,飛行員有點Hold不住,我們得撤。

飛機把我們送到安布裡姆島,直升機在那兒等著我們。還有土著。

火山氣候下試飛,鳥瞰鬱鬱蔥蔥的雨林。

眼前是一個村子,無數的螢火蟲在村子上空飛來飛去,特別美。這種情景,我12歲以後就沒見過了。

我們沒有心情去欣賞夜景,這個村子裡的人,就是我們即將要面對的土著。他們是一群什麼樣的人,是不是還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他們會不會拿著弓箭長矛包圍我們,會不會允許我們上馬魯姆火山?特別是喬伊斯,會不會留著長長的頭髮,戴著面具,穿著草裙,身上嵌著動物骨?腦子裡全是顧慮。

突然,剛才還只有螢火蟲光的村子,一下子就亮堂了起來,無數火把點燃,還有燈。我們直面土著,見到了喬伊斯的真面目。跟我們原來想像的樣子不搭邊,一個30多歲的中年漢子,面目和善,穿著一身略嘻哈的戶外運動裝,完完全全一個現代都市人。

喬伊斯剛剛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成為了安布裡姆的酋長。他也是這裡唯一一個如此「盛裝」的人。其他人,部分上了年紀的套著短褲,剩下的,就跟我們原來想像的差不離了:戴著草帽,樹葉蔽體。所有人都光著腳。

我一直相信,真誠和笑容是世界通用的語言,對索馬裡人也好,對這些土著也好。我們每個人都保持著微笑,還將從中國帶來的小禮品送給他們。但是他們對我們的禮物不感興趣,覺得不太實用。我們陷入了尷尬。

這時,一個老者走到我面前,跟我比畫,意思是問我有沒有煙。我大感意外,掏出煙來趕緊發。在安布裡姆,煙是奢侈品。土著們很開心,一根接一根地抽。不到一個小時,兩條煙發光了。香煙外交,立竿見影,跟他們並肩抽著煙,友好的關係很快建立起來。

喬伊斯的英語水準跟我差不多,知道些詞彙但是沒有章法,都要靠肢體語言來輔助,所以我倆直接交流反倒很投機他是個很豁達的人,舉手投足,透著一股大氣。他說自己和子民們都是很友好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護著這片叢林。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幾棵大樹,那就是他們的房間——樹屋。

能夠體驗一把土著生活,是我們此行額外的收穫。同時我們還收穫了朋友,拿到了去馬魯姆火山的入場券。

馬魯姆火山是安布裡姆土著的神,非常神聖。土著們高興的時候、不高興的時候,都會去火山邊,跟火山訴說。

地獄之門,天堂之眼

直升機把我們送到火山上,第一撥上來的魏凱和喬伊斯不見了!

六個人上山,我們四個,嚮導喬伊斯,他還帶了個助手說是廚師,上去給大夥兒做飯。喬伊斯跟之前的探險隊上去過好幾次,路熟,他還知道哪兒有塊平地,那就是我們紮營的位置。

喬伊斯和廚師的行李,就是人手一把砍刀。他們不會在山頂上殺人越貨吧?喬伊斯說,刀是他們部族人的生命。

村民們幫我們把行李搬到安布裡姆機場,那就是一塊籃球場大小的空草地,除了一個風向標,再無他物。一架直升機在等著我們。

天公作美,藍天白雲,是個上火山的好天氣。我們得分批上,每批上兩個人和一些行李。第一撥喬伊斯和魏凱先走,喬伊斯帶路,魏凱拿著攝影機上去,能拍後面人飛上來的情形。我和廚師第二撥,梁紅和曾喬殿後。

飛機低空飛行,穿越一片林海,接下來是群山。這場景我也只在電影裡看過,一座座山頭像濃縮3D地圖一樣,忽高忽低,溝壑婉轉,特別壯觀。

跟在伊索爾火山一樣,靠近火山的時候,天氣就變了。這是火山帶的獨特氣候,多雨,濕度高,霧氣大,迷迷茫茫一片。直升機著陸費了點兒工夫,幸好我學過,跟飛行員一起完成了降落。

原定的紮營點卻不見人,先來的魏凱和喬伊斯不見了。

不會出什麼事兒了吧?探頭到處找,才發現他們被扔在了半山腰,這會兒正往上爬。飛行員說,送他們的時候,有一股強風,就沒敢嘗試降落,只能在下面另找了個點。

到梁紅他們上來之後,又開始下雨了。到處霧氣騰騰的,我們彷彿在雲裡。一點兒都不唯美,濃雲遮天蔽日。

濃重的煙霧瀰漫火山口,第一眼望去,什麼也沒看見。

天公作美,雲霧散去,熔岩湖遠遠看去就像殘缺的太陽。

我和梁紅走到馬魯姆火山的邊緣,準備揭開它的面紗,一窺真容。第一眼它讓我們失望了,只看到霧氣和火山噴發的有色氣體混合物,熔岩湖被嚴嚴實實地遮蓋住,什麼都看不見,一片白。

「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梁紅搖頭,很不滿。

老天爺似乎聽見了我們的抱怨,風起,霧散。火山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幾分鐘之後,馬魯姆終於露出了它的真容。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此景只應天上有:熔岩翻滾,熾焰沸騰,鮮紅耀眼,彷彿太陽的一塊,脫落在了這裡。

這是一種特別震撼人心的場面,火山有它雄渾的力量,它不類塵境的美。這就是美女與野獸的完美融合啊!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任何畫面也會失真。眼前的馬魯姆火山是天堂之門,人間詞彙盡顯蒼白。

有人說,站在高處的時候,人會很想跳下去。此刻站在火山口上,我就很有這種衝動,想跳下去。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實在太渺小。

回頭,梁紅已是淚眼婆娑,呆愣住了。她說:「我看到了天堂美景,這是我30多年以來,見過最美、最震撼的大自然景象。這一趟火山之行,對於我來說,已經圓滿了。就是現在回去,我也此生無憾了。」

女人可能比較感性,雖然我也有相同的感覺,剛才那一眼足以慰終生。但是這一次,我們來,不只是要看它一眼,我還要下去,征服它。那時候,我才會說此生無憾。

直升機一直在飛,可惜無法降落。他們只能自己爬上來了。

直升機下去接魏凱和喬伊斯失敗了。天氣越來越惡劣,地形也不配合,盤旋了很久都無法降落,他倆只能爬了。雖然只有三四百米的距離,但這座山是火山灰堆起來的,到處都是鬆軟的火山灰,每走一步都可能陷進去,踩哪兒都可能踩塌,爬起來確實很吃力。

將近兩個小時之後,他倆終於上來了。被剛才場景俘獲的梁紅,儼然成了馬魯姆的代言人,趕緊拉著魏凱去看。老天爺對他不夠厚愛,雲霧又把熔岩湖給遮住了,只露了一個小臉。

魏凱的反應,跟我倆剛才的震撼反差巨大。他說:「比伊索爾火山差遠了。」

颱風、酸雨、毒霧,一個不少

一個牛頭骷髏,旁邊圍了圈石頭,在我們宿營平台的邊緣。喬伊斯過去拜了拜,說了幾句比斯拉馬語。

喬伊斯說,牛頭骷髏是他們族群的圖騰。這個是他的父親放上來的,他剛才在為我們祈福。

他們稱馬魯姆火山為天堂的入口,如果有人在這座火山裡死去,靈魂會通過這座火山,進入到天堂。山下部落的歷任酋長,遺體都被送進了火山裡,包括他的父親。馬魯姆火山,也是他父輩們的墳墓。可能許多年以後,他也會在火山裡長眠。

這是一個有些恐怖又很神聖的風俗。馬魯姆火山,也因此而更加神秘。

火山口的平台,大約有40平方米,是我們視線所及範圍內唯一的一塊平地。地面是積累的火山灰,像煤砟子。放眼望去只有一種顏色,黑色。

打開裝備,支帳篷,紮營。

雨又來了。帳篷還沒紮好,雨水淅淅瀝瀝地催上了。只好趕緊把電子設備都塞進去,我們穿雨衣,淋著工作。風也來湊熱鬧,越吹越勁。我開電腦查了一下,蒙了,颱風。現在這還只是前鋒部隊,未來兩三天,颱風的大部隊才到。上蒼注定這不會是一次輕鬆的旅程。

趁著風小一點的時候,我們趕緊把帳篷搭好。火山上的第一天,我們就只剩下偎在帳篷裡,觀雨聽風了。

第二天,颱風的主力來了,帳篷的支撐桿全折了,帳篷全趴在地上了,直接糊到了我們臉上。冒雨出來築防風牆,沒多久,風向變了,而且越來越勁。剛穩住的帳篷,又全給掀了。

氣得罵娘,跟大自然鬥氣幹不過,只能扛著,出來迎著風乾。到最後,帳篷幾乎一半埋火山灰裡了,只有這樣,風才吹不走。人待裡面,得用腦袋、胳膊、腳頂著帳篷,要不然隨時會塌掉。

火山的氣候,跟我們在下面世界遇到的所有氣候都不一樣,是一個特殊的氣候體,自成一派。熔岩湖裡,每天會排15萬到20萬升的熱空氣,二氧化硫、二氧化氫等化學物質混雜其中。再趕上下雨,湊一塊兒,狼狽為奸成酸雨,殺傷力一下子就上去了。腐蝕性很強,會灼傷皮膚,進了眼睛就更不得了。回國之後,我們不約而同地發現,皮膚都變好了。酸雨把我們外表的死皮全清洗掉了。

火山裡噴發出來的岩漿,在巨大的氣壓下,會被「抽絲」,被風吹過之後迅速冷卻,成為絲狀固體,叫作「佩雷之發」,就是火山女神的頭髮之意。隨著升騰的熱空氣溜出火山坑,被風吹著走,扎進我們的皮膚。要麼用刀割開傷處擠出它,要麼就留裡面等它化膿流出來。

接下來,颱風的王牌軍來襲。這次的打擊是災難性的,雨幾乎就是橫著飛,子彈一樣射在身上;裝備箱被吹得往高處滾,損失了幾件裝備;剩下為數不多的帳篷桿兒也全折斷了,只能用儀器設備的腳架頂著。

如果太冷了,我們就鑽出去,把身體往火山口裡邊探一下,就能暖和一點兒。但人一直處於濕透狀態。我們潮濕地生活在雲裡霧裡。

這幾天,我一直擔任炊事班長掌勺,帶來的那個廚師,做了一頓我就讓他下崗,轉型當力工去了。他做飯太廢水,我們的儲備不夠他折騰的,再加上一方習慣的原因,他做的東西,完全不對中國人口味。

火山灰如同煤砟子。視野所及,只有黑色。

當年那些新西蘭人就是因為褻瀆了神聖的牛頭骨,才遭到全島追殺的。

紮營那天還做了兩頓飯,後面就只能一天一頓。風雨太大,實在沒有條件起火。

喬伊斯和廚師頂不住了,他們要下山住,颱風過了再上來。喬伊斯勸我們也先下去,這樣不行,太冒險了,風力如果繼續加大的話,我們人都可能被吹進火山裡面去。

這種狂風暴雨的環境,是我們走了這麼多地方,遇到最艱苦的一次。大夥兒的狀態都不太好,天天被雨淋著,連續4天身上都沒幹過,沒生病已經萬幸。我就怕大家心理熬不住。作為這個團隊的精神核心,我當時確實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很猶豫,要不要先撤。

我還是選擇留下來,裝備太多了,往返一趟不太現實。可能下去了就回不來了,刨除裝備負擔因素,還有大家的心理因素。氣象走勢也給了我一點兒信心,第五天凌晨開始,颱風會徹底離開。

終於,老天爺反哺了我們的堅持,雖然沒有賞我們一個晴空萬里,至少風柔雨細。

喬伊斯他們信守承諾,回來了。八天計劃,已經過去五天,物資儲備也耗得差不多了,即將彈盡糧絕。上蒼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

我們開始勘路,圍著火山口邊緣走一圈,尋找最好的下降路線。

除了我們紮營的那一個平台,山口其他位置,兩邊都是近乎直角的坡度。走在狹窄的瓶口小徑上,如履薄冰。一個不小心,踩空或者打滑,都是必死無疑。往外,滾下山去摔死往裡,掉進火山熔化。

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還都負重了20多公斤。我們帶了激光測距望遠鏡等一些設備,要做關於馬魯姆火山的全部物理測量,如火山口的直徑、熔岩湖的深度、幾個備選下降點的坡度等等。雖然不能做到完全知己知彼,畢竟多一些瞭解,多一分勝算。

霧越來越濃,一度到了大白天還需要開探照燈才能看清東西。

種種危險的情況,一應俱全,我們現在的處境,就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命懸一線。

今天我們都戴上了防毒面具,下雨時候毒霧融合成了酸雨,直接殺傷力還是有限。現在就不同了,霧氣濃度很高,一股風捲著毒霧撲過來,就能直鑽五官七竅,進入呼吸道,腐蝕人的黏膜。不死也殘了。

淒風苦雨帳篷倒,天怒人怨奈若何。

火山口的毒霧,那可比北京霧霾毒多了。

有驚無險的兩次試降

「我不是瘋子,也不是傻子,我相信我能下去,也能上來。」我對喬伊斯說。

找準下降點,我們開始著手進入火山的準備工作。下腳點,先是一個80°左右的斜坡,100米高左右;接下來是一個絕對直角的垂直峭壁,再下面又是一段斜坡,然後是一個負角度,直接伸入熔岩湖。

喬伊斯找到我,很擔心,勸我再想想,他說從來沒有人在這種天氣裡下去過。

之前,全世界只有一個新西蘭人,成功地下去過,並且活著上來了。新西蘭離瓦努阿圖很近,所以他們不停地在馬魯姆火山考察,前前後後計劃了10年,在火山頂上連續等了30天,才等到一個好天氣。

都走到了這兒,跟颱風、酸雨鬥爭了四天,不下去絕對不可能,否則我會遺憾一輩子。如果真的死在了天堂口,也值了。

那個新西蘭人,叫傑夫·邁凱裡。很有名的一哥們兒,跟馬魯姆火山較了十幾年勁兒,三個月前,終於下去了。他有句名言:人生要麼是一次不可思議的冒險,要麼是平淡如初。

傑夫·邁凱裡,是世界上第一個成功下降到馬魯姆火山上的人,而我,將是第二個。

下降路線確定後,我們開始製作錨點。火山上沒有樹木和石頭,需要一個拴繩子的地方。我們用了六個大旅行袋,全部裝滿火山灰,加起來大約一噸半,再挖個坑埋住。居然挖出來幾副帳篷的殘骸,是新西蘭人留下的。看來我們這個錨點找得挺準,跟專業探險隊的重合了。顯然,他們也選擇了相同的下降路線。

綁好繩子,三個人合力拉測試了一下,很牢固。

其實有更適合下降的路線,但是那個地方攝像機什麼都拍不到。而最方便拍攝的點,下面有個負坡度,根本無法下降我們選的這個點,是個折中方案。

弄好這一切,天也黑了。

終於有一個乾爽的夜晚,不用淋雨。霧氣中只能看見一彎模糊的月亮,看不見星星點綴夜空。

深夜,喬伊斯找到我,言語之間飽含深情:「我覺得你們中國人都是好人,我不希望剛交到的幾個中國朋友,因為這次下火山,而出現意外。」

有個小細節,這些天來,每頓飯我們都讓倆土著兄弟先盛。被殖民多年,他們對外來人沒什麼好印象。前面那些探險隊也不怎麼尊敬他們,還聽聞鬧出過土著攻擊探險隊的事情。可能就是這些細節,讓他們感受到了我們的尊重,也回饋我們以真誠。

土著人在人們心中,都是原始而野蠻的。而喬伊斯,給了我們他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一面。

火山,不類塵境的旖美。

第五天,天氣依然不是很好,但至少沒有下雨。按計劃行事,原打算做三次下降。第一次試降勘路,下100米;第二次再深入100米;第三次是終極下降,到馬魯姆火山裡面-400米的地方。

所有的攝像設備,全被酸雨淋濕、腐蝕了。我們帶了11台攝像機,9台報廢,裡面都生了銅綠。剩下兩台也進水了,我們把它們輪流放進煮粥的鍋裡面烤乾,才終於有了畫面。

我套上防護裝備,除了防毒面具,還有三層防護服。最裡面是陶瓷纖維的防護服,中間是石棉纖維的防護服,最外層是鋁箔。主要是防酸液腐蝕和岩漿灼傷的。如果沒有這些,進去離熔岩湖100米的距離,人最多只能待10分鐘。

還準備了一個移動呼吸氣源,能支持我在極惡劣的環境下,呼吸80分鐘。還有一個特殊訂製的上升器材,在那種懸崖峭壁上,爬上來不現實,如果靠上面人拉,我能被巖壁上尖銳的石塊撕成碎片。

到火山口邊,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風也起了。我們就只能等著,等雨小一點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風平浪靜。就是現在了。

我們預備了好幾套下降方案,先測試第一套。他們在上面收,我背著所有的繩子往下走,自己掌控放繩子的幅度。兩根保險繩、一根主繩。但是這次下降,我剛邁進去半個身子,就宣告失敗。太重,我扛不住。三捆繩子加上升器等裝備,有近400斤重。

保險繩與繩帶絞在一起,我被懸停在半空。

返回地面,回首魔幻的火山窟。

再次進入火山,採用第二套下降方案。先把保險繩放下去,再以主繩開始下降。這一次相對順利,減少了三分之二的負重。

下降過程中,我的感覺很不好。人本來就處於半懸空狀態,身上還有負荷牽扯。我的每一個動作都特別吃力。有力無處使,巖壁很鬆,掰重了就會脫落打滑。兩根保險繩處於鬆弛狀態,也讓人很沒安全感。

下降到60米的時候,問題來了。

兩條先放下去呈U形的保險繩,再加上主繩,都各通過一條繩帶繫在我身上。我身上繩子太多了。保險繩鬆弛著很容易跟其他繩子纏繞住。不出所料,它終於和繩帶絞在了一起。打了好幾個結,無法再梭動。我被懸掛在了巖壁半空,往下一步都動不了。我嘗試著去解開,那種懸空的狀態下,根本解不開。越急解扣越是一團亂麻。

沒辦法,這趟下不去了。我只能割斷繩帶,升回到地面。

中國龍旗飄揚在火山裡

壞消息,颱風又要來了。

來不及傷感第一次試降失敗,抓緊時間找癥結所在。氣象軟件顯示,第二波颱風,後天早晨到達。

這是馬魯姆火山在驅趕我們的信號嗎?經過上一波颱風的洗禮,帳篷幾乎盡毀,儀器也都腐蝕報廢,糧食補給更是不足明天是最後的機會,然後馬上撤走。我們經不起再一輪風襲。

明天無論是什麼天氣,我都必須得下去。

小雨開始下,馬魯姆火山的排氣量大幅增加,像個煙囪一樣,噴發著硫化物。環境比昨晚還惡劣。

時不我待。一切準備就緒,我生命中最嚴峻的一次挑戰時刻,到來了。

梁紅、魏凱、曾喬,還有喬伊斯,看我的表情,都是一臉的緊張。梁紅一再交代,出問題了就放棄,馬上回來,別強來。曾喬也用他一貫喜歡和我較勁的語調說,張昕宇你別又為了證明什麼的去努著上,否則咱倆絕交。魏凱低頭擺弄著攝像機,不敢看我。喬伊斯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擁抱,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們這樣,弄得我也有點兒忐忑。強擠出一個笑臉,做OK手勢,說我一定能成功。就罩上了防毒面具,背著裝備包下去了。

這次採用最後一套方案。主繩依然在我身上背著,兩根保險繩由梁紅和曾喬負責在山頂釋放。這個備選方案是無奈之選,因為在釋放繩子的時候,如果兩人釋放的長度不一致,如果主繩斷裂,我會被短的那根繩子拉住,長的那根繩就沒吃上勁兒。相當於只有一根保險繩,還可能被繃斷。

第一步就沒走順,剛下去一個身位,主繩的絞索就卡住了。吊在那兒,緊急錯開重新扣上。

緩緩往下落。腳底的著力點讓人很不踏實,踩實了就會脫落,我吊著打趔趄。繩子在巖壁上梭動,也會掃下來一些落石,辟里啪啦往下落,從我身邊掉進溶漿裡,有的還砸到我身上。

第一個100米的80度斜坡被征服了,進入下面的垂直區域。

每落一段距離,就要跟上面對口令。錨點OK,繩套OK,鎖鏈OK,通信OK。

突然,通信不OK了。我下到那個垂直坡度的時候,感覺背上一沉,裝備袋在把我的身體往下拉。顯然,給我分擔重量的繩子,這會兒放快了。

「收裝備袋的繩子,放多了!」

沒有反應,繩子還在以固定速率往下放。我又喊了幾句,對講機裡面沒有任何聲音,耳邊只有呼呼風聲和岩漿迸裂的轟隆聲。

不一會兒,裝備袋的重量徹底全掛我身上了,400斤,拽得我失去平衡往後仰。我急了,摘下防毒面具往上喊,依然沒得到回應。

肯定是通信壞了。攀巖或者巖降,最怕兩件事:繩子斷了,通信斷了。繩子斷了馬上死,通信斷了等會兒死。

沒有通信,跟團隊失去了聯繫,會出現兩種情況。

第一種,我生扛著400斤,接著往下走,人極度吃力,根本無法踩步點,最後會把我拉離巖壁面,徹底掛在空中。原來只需承擔我人體重量的繩子,也會增加額外負荷,隨時可能斷掉。

第二種,我放棄,開始往上爬,無法跟上面取得聯繫控制絞盤開關。上升器的拉力是一噸,如果我被卡住了,最後我會被繩子和巖壁凸石切碎,只有一根帶血的繩子上去。

酸雨又開始稀里嘩啦地下,沖刷著火山灰、石子兒,往下淌,腳的著力面打滑。霧氣越來越濃,什麼都看不見。我陷入了一種絕望的境地。主繩抖動了幾下,兩升一降。這是我們事先對好的SOS應急通信暗號,原地待命。

我橫挪了幾步,找了個突出點倚上去,讓裝備包的重量卸掉一些。

淒風苦雨裡,漫長的等待。掛在火山峭壁上的等待,時間真的很漫長。

一個小時後,對講機裡終於有聲音了。原來酸雨進去通信故障了。剛才他們能聽見我說話,但他們的聲音傳不下來在上面緊急修理了半天。我們採購的是軍用對講機,如此輕易地就被酸雨幹掉。

無論如何,危機解除了。在半空待了那麼久,我的怒氣也早被火山蒸汽給稀釋掉了。

繼續垂降。後面沒有再出大問題,走走停停,根據情況適時調整,我還得歇。這比體力活難多了,身體損耗太大,防毒面具還讓呼吸不暢。

五個小時後,我到達了巖壁上的一個突出點。這是我們此次征服馬魯姆火山的第一個目標位置,下降275米。這也是我的最低要求,再往下不說,這個位置我是必須要到達的。

我掏出了一面旗子,專門為此程探訪馬魯姆火山設計的。本來是想在馬魯姆火山裡面插一面中國的五星紅旗,這個計劃被帕斯卡否決——你去人家的聖山裡插自己的國旗,會引發衝突的。有理有據,最後就製作了現在這面旗幟:依然紅底,一條中國龍盤踞其中,CHINA點綴在上,碩大的「中國」兩字,格外鮮艷。

攤開旗子,站在馬魯姆火山裡面。意氣風發,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如腳下的火山一樣,噴湧而出。這是一個男人的征服,一個國家的征服。

俯身往下,跳動的馬魯姆火山就在我眼前。現在看到的景象,和在上面看到的完全不一樣。眼前沒有一絲遮眼迷霧,馬魯姆火山赤裸相見。隔著厚重的防護服,我的肌膚也能感受到它的熱情。沸騰的岩漿翻騰著,透著要吞噬一切的霸氣。熔岩四濺,似流星,如流螢,要鑽到人心裡去。

眼前的馬魯姆火山,像有魔力一樣,牢牢攥著我的心,讓人不捨再離開。嗡的一下,就感覺世界要爆炸了,整個馬魯姆火山,在往上湧,鋪天蓋地而來,撲向我的身體,我融化其中,融為一體。我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世界已經不存在了,全部都變成了虛無。

火山為證,生死相依

「放繩子,我要下去。」

第一天站在火山口的時候,我就有過要跳下去的衝動現在已經深入它的腹地,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張昕宇,你別亂來!」對講機裡,是梁紅焦急的聲音。

下面的100多米,是帶著一段負角度的垂直巖壁,比我之前下降的近300米都要險峻,也更具誘惑,我要跟馬魯姆火山進行更親密的接觸。

梁紅在勸,天快黑了,風越來越急,酸雨越來越濃;五個多小時了,你的體力也扛不住。

被熔岩湖的壯麗蠱惑得不行的我,此時心裡也在激烈鬥爭千辛萬苦到了這一步,不繼續實在不甘心。可梁紅說的也是事實實在太危險。掙扎了一會兒,腦子裡另外一個張昕宇跳了出來你來這兒幹嗎來了?萬里長征最後一步,還帶猶豫的啊?

跳動著的馬魯姆火山,在我眼前魅惑地舞動,彷彿伸出一隻無形的手,在邀請著我。

「你贏了。」我對著烈焰精靈說,然後告訴上面,下次再來今天就到這兒了,我準備上去。

不是我認了,而是因為突然感到一陣窒息。防毒面具在酸雨中浸泡時間太長,有點兒失效,一陣酸霧上湧,感覺全世界的氧氣都被抽光了。我必須得上去。我們是來感受火山的是來嘗試挑戰極限的,絕不玩命。

「梁紅,我的命就交給你了。上升器你來控制,把我拉上去。」

這事兒只能是梁紅,因為它需要默契。如果拉快了,我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被卡在巖壁上,再不停地扯,我就會被撕了。煙霧太濃,她根本看不清我的位置,對講機之外,還要她憑感覺。心有靈犀,交命沒有問題。

「魏凱,你和曾喬的護照在酒店我和老張房間的抽屜裡。如果一會兒老張發生意外,我也不走了,跳下去陪他。」

「你說什麼呢?不可能,能想到的危險我們都能迴避掉!你別有的沒的想那些事兒。」

「咱們既然一起來了,是一條繩上的人,怎麼可能把一個人擱下。真出事了我下去背他上來。咱們一起來的,就必須一起走!」

對講機裡,是上面梁紅和魏凱、曾喬的聲音。聽到這些,我有些凝噎,心裡陣陣難受。我和梁紅早就是一個人了,這種感情不需要山盟海誓。她那幾句話,讓我更加堅信,我願意把生命交給這個女人。

魏凱和曾喬,也是跟我一路大風大浪走過來的哥們兒。信任隊友,托付生命,這是我們幾個男人心照不宣的信條。

生死相依,就是我們幾個人之間的關係,也是我們走出來的收穫。

老天始終在眷顧著我們,我成功地上來了。他們三個如釋重負地放下手裡的繩子、工具,說:老張,命你還是自己揣著保管吧,你太重了。

下潛成功之後,返回時我把命交到愛人梁紅手中。

升到地面「勝利會師」,握手,都是生死兄弟!

著陸之後,沒有什麼載歌載舞,慶祝我張昕宇成為第一個下降到馬魯姆火山裡的中國人,世界上第二個征服它的人,只是一個簡單的擊掌相慶。我們是一個團隊,沒有他們,我什麼事兒也不會成。

天快黑了,趕緊收拾東西回營地。太累,我快垮了。

末了,曾喬還給我來了一驚嚇。他捏著一段保險繩給我看,已經被巖壁磨損得只剩一發相牽。還有那些金屬的繩套、鎖扣,都已經被酸雨腐蝕得變形了,零件搖搖欲墜。我那會兒要真蠻著繼續下降,可能真就跟馬魯姆火山零距離接觸,並終生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