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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哥

第一次見到出租車是在四五歲的時候。同院鄰居病癒出院,從醫院叫了輛出租車送到院子門口。車子是黑色的,窗戶上有紗簾兒。媽媽跟著去接病人,感覺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很帥。下車之後媽媽還跟司機要票,司機從票夾子上扯下來兩張交給她。

1994年從部隊復員之後,手頭寬裕了些,偶爾奢侈一把,也會打車。坐在出租車裡那感受,真沒坐公交舒服。眼睛緊緊地盯著計價器,每蹦一個字心頭就縮緊一些。腦子裡飛速運轉,盤算司機是不是給自己繞路了。趕上堵車,車不動計價器動,那更是追悔莫及,恨自己為什麼不坐公交。

後來有了黃色「面的」,大大方便了北京市民。十公里之內十塊錢,堵車不蹦字兒,確實挺便宜。超過十公里就不是一塊錢一公里了,好像變成了一公里一塊六。所以我那時候打面的,眼看著表蹦到九點九公里了,交錢下車,再換一輛。

有一回下了車,又打了一輛面的,上車之後愣住了,還是剛才那個司機。剛才我下車之後,他開到前面掉了個頭,又開回來了。我們兩個人心照不宣,都明白怎麼回事兒,當時我那叫一個尷尬,這一路一句話都沒說,到地方趕緊交錢逃走。

沒過幾年,「面的」就停運了,說是影響首都的形象。用奔馳、寶馬當出租車不影響形象,一公里不得要五塊錢?誰坐得起呀!

北京跟上海的風土人情有很大的差異,這點從「的哥」身上就能體現出來,要不管「的哥」叫「都市名片」那。上海的「的哥」彬彬有禮,北京的「的哥」熱情爽快。當然了,哪兒都有不合格的「的哥」。

有一回我到上海打車,說出要去的地名,司機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開車就走。到了地方給錢下車,他還是沒抬眼皮,讓人感覺很冷漠。其實人家做得也沒錯兒,把客人送到地方就行了,說那麼多話幹嗎呀?客人興許嫌煩呢。

北京也有個別「的哥」,號稱「京都神侃」,甭管客人愛聽不愛聽,自顧自地說起來沒完。趕上那一肚子牢騷的司機,你坐他車還得聽他罵街,雖說沒罵您,聽著也彆扭呀。

我還遇上過一個愛抬槓的司機。上車之後我們倆也不知怎麼就聊到了摔跤,我跟北京摔跤界的人也挺熟,就跟他提了幾個人。我說一個,這「的哥」罵一個,「他算什麼呀?跟我哥們兒比差遠了。」

說得我這臉上實在掛不住了,我當時身體還算強壯,也學過那麼兩下兒,初生牛犢不怕虎,跟司機說,「你拉我找您那哥們兒,我跟他比劃比劃去。」估計司機就不認識摔跤的,跟我說了,「我還得拉活那,沒工夫。」我說:「車錢我照付!」

這哥們傻眼了,想求我下車吧,又抹不開面子。開車帶著我四九城的兜圈子,找會摔跤的人。我那時候也沒什麼正經事兒,就跟著他滿北京城跑。後來他上了京通高速,一邊開車一邊假裝打電話,意思是讓那邊多準備幾個人,好好教訓教訓我。我已經看出來了,他這是嚇唬我那,我根本不搭理他。

這哥們兒開車帶我進了一個空院子,他說進屋去找人,把我一個人留在車上。估計他是想給我機會讓我逃跑,我鐵了心了,今天就要較這個勁,就算挨頓揍也不跑。過了十分鐘那哥們兒從屋裡出來了。我弄明白了,那是他們出租公司,他進去求援,沒人幫他。

他又開車拉我回了城裡。這回他用上了苦肉計,用話激我,想讓我動手打他。我才不幹那傻事呢,打他我就違法了。車走到長安街上,警察把我們給攔住了。原來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對付我了,偷著用車上的報警裝備報了警。

警察把我請下車,這場持久戰才算結束。人家警察瞭解完情況,也沒讓我給車錢,還幫我攔了輛車。那哥們兒只能認倒霉,兩百多塊的活兒白拉。

有句老話兒叫「順情說好話」,這絕不是教人油滑。該較真兒的地方一定要較真兒,但是像我跟那出租司機似的,誰也不認識誰,因為挨不著的事兒抬槓,就太沒有必要了。

如果我們倆人說話的時候都注意對方的感受,「的哥」不至於一下午一分錢沒掙著,我也不至於幾個小時窩在出租車裡度過。

這叫什麼呀?就叫吃飽了撐的。

也搭著那時候年輕氣盛。現在遇到態度不好的的哥,我才不跟他計較呢,真動手也打不過人家呀!現在混得臉熟了,很多司機都能認出我來,聊得跟一家人似的。

有一回打車還碰到個快板兒愛好者,車上放著竹板兒,等活兒的時候就拿出來打兩下兒。我抄起竹板給他示範開了,馬路上所有司機的目光都聚集到我們這輛車上,因為快板兒聲傳出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