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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下關食堂與小賣鋪

過高粱橋不遠,這條街就該往西拐了,拐過去叫北下關。拐角處有家飯館兒,綠色的木頭門窗,門上方有個木頭牌子,寫著「北下關食堂」。

每天中午這裡格外熱鬧,趕馬車的車把式把馬車停在門口兒,讓牲口吃著草料,他們到食堂來碗「洋火燒」(後來才知道,這東西學名叫鹵煮火燒),再打三兩一毛三的白酒。吃飽喝足,暈暈乎乎地接著趕路,那種感覺簡直賽過神仙。

富人有富人的享受,窮人有窮人的樂子。現在的人就算喝一萬塊錢一瓶的洋酒,估計也很難達到車把式們喝「一毛三」時候的快感。

胡同裡富裕的人家,趕上飯口,會讓孩子拿個鐵鍋,端上一碗「洋火燒」回來吃。其實到食堂吃更省事,但是人家要的是孩子端著鐵鍋走過胡同的那個過程。鄰里們會投來讚許的目光,嬸子大媽們會議論,「人家誰誰家那日子,過得真不錯。」「是呀,出去倆啦。」她們管孩子上班兒叫「出去」。

記得文革結束後的某一天,父親補發了點兒工資。母親非常高興,給了我九分錢,讓我去北下關食堂吃一碗餛飩。賣餛飩的是小明子他媽(小明子是我小時候的玩兒伴),她給我盛了滿滿一碗,小心翼翼地替我端到桌子上。那種味精、醬油夾雜著香菜的香味兒,現在想起來還流口水。

後來北京出現了個體戶,我一個小學同學的爺爺會面案上的手藝,推個三輪車,在食堂門口兒賣螺絲轉兒、糖火燒、糖耳朵之類的麵點,搶了飯館的生意。氣得小明子他媽站在餛飩鍋旁邊罵,「這老傢伙,又來啦!」

北下關食堂往西不遠是個小鋪,賣煙酒點心。過去人喝酒一般喝不起瓶裝的,喝酒的人家都有個酒瓶子,家長讓孩子拿著瓶子到小鋪打酒。

小鋪的譚爺爺慢吞吞地接過酒瓶子,在瓶口兒插上漏斗兒。然後拿掉酒罈子上面裹著紅布的蓋子,用提子打出酒來,小心翼翼地倒進漏斗裡。酒倒完了不馬上把提子拿開,一直等到最後一滴酒滴進瓶子裡,他才滿意地把提子放回去。

小鋪還賣煙。印象最深的是工農煙,兩毛錢一包,整好一分錢一根兒,所以可以一根兒一根兒地零賣。我們小時候學壞抽煙,拿著一分錢去買煙。譚爺爺問,「給誰買的?」我一臉真誠地回答,「我舅舅來啦。」譚爺爺一邊從煙盒裡取出一根兒煙,一邊念叨,「你媽真摳門兒,來客人就買一根兒煙。」

我心中暗笑,「這譚爺爺,老糊塗了都!」